这名道士尚未拔出剑来,背后突传来金铁击响之声,在这霎那间,洞内再度混乱起来。厮杀中,火折子跌落地上,尚未拾起,已被人乱中踏灭,惟一的火光乍灭,洞内是短时的无声,只因黑暗中,敌我难分,兵刃不长眼怕伤了自己人。
但过片刻,不知谁咳嗽一声,立时引来了杀身之祸,登时狂呼乱骂声又起。人人都似疯了般,兵刃乱舞,只求自保,哪里还顾及他人安危?只要尚有一口气在,只管厮打拼杀,但听兵刃撞击声惨叫声不绝,有人甚至用世上最绝的话骂人。
姚牧歌听及这些话脸上一阵羞红,她向一边挪了挪,一颗心怦然直跳,突然感到一股风声向已压来,一愣之时,一个人重重压在了身上,原来是一具尸体倒将下来。姚牧歌猝不及防被压个正着,霎时间又惊又恐,刚呼出半声,立即引来狂劈三刀,虽说全砍在了那具尸体上,可也把她吓得灵魂出窍,再不敢吱声。这时听到有人呼喊一声,接着“呼”的一声,身上的尸体被人绊了一下,滚在身侧。
祝雄风在混乱乍起之时,寻到一处浅洞隐身进去,忽然听到姚牧歌的呼声,知她有异,当即现身贴着石壁,找准方向,猫腰向地上摸去,突然小腿之上一阵酸痛,也不知是被踹了一脚还是击了一下,他以牙还牙随即踢出一脚,听得闷哼一声,“哗啦”一阵响声,显是有人倒地时撞倒了一堆乱石。
祝雄风也在这时想到:洞内敌我不分,如此冒失说不准被人乱刀杀死,死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太不值得了,不如再待片刻,等他们伤亡殆尽,再求脱身,耳听得呼啸的刀剑之声,心中却宽慰几分。他伸手向一侧摸去,摸索片刻,感觉中尽是石壁及尸体或是一摊摊湿湿的东西,却不见姚牧歌,适才明白听她惊呼出声,莫非出了意外,想到这里,登时吓了一跳,轻呼道:“姚大姐……”
“当”的一声,火光四射,嘈杂中一人循声砍来一刀,正砍在石壁上,火光乍闪之际,祝雄风一脚蹬出,那人仰面翻到,祝雄风耳听着一声又一声的嘶声惨呼,心中乱极。思虑再三,刚站起身子,突然被一人撞上,立身不稳向后仰倒,他右腿后踏,但尚未稳住身形,脚下一绊,跌倒地上,不待起身,突然腰上被人紧紧抢住,同时耳边传来“荷荷”兽叫似的声音,一股草烟的味道灌来脸上,他几欲窒息,他知道黑暗中正有一张嘴咬向自己的脖颈。
祝雄风心中明白,洞中之人皆因内心的剧烈惶急而意志颠疯颠狂,形同野兽无二,只消被他们制住,势难躲过一劫,想到这里,内力贯处右膝骤然顶起,“喀喇”一阵声响,身上之人肋骨尽裂,长声惨遭呼,弹了起来,撞到洞顶石壁,才又摔在地上。
他刚自舒了口气,忽听到一声蚊音似的轻呼,声音渺若未闻,但他心神一震,即刻想到:姚牧歌!跃身而起,当即扑向那个所在。刚行几步,心念一转:暗中不辨敌我,委实凶险万分,适才一念之差,显些做了乱刀之鬼,现在贸然而行,实同送死无异,但是如若见死不救,于心难安,他贴壁而立。听得有道甚是急劲的风声打来,抬剑迎上,但剑自发出突觉不妙。
他长剑刺空偏转不易,而就在这时,一道凌厉的劲风直撞脑门,胸口发闷,“啊”了一声,“哇”喷出一道血箭!幸亏他感到不妙时,真力运转周身,才至在叶流星刚猛的锤下,仅受轻微的内伤。饶是如此,他还是身不由己倒退几步,倒退中又被人劈中一掌。不过这一掌之力也阻住了身体的狂退之势,否则撞在后面一块突凸的尖石上,焉有命在?
他身子左右一晃,侧倒地上,只觉周身如同散了架似的痛疼难当,硬是没有吭出声来。在这种情况下,纵然再厉害百倍的高手也中束手无策。只因对手难辨,听见得尽是芜杂的声音,何况眼前漆黑,他的剑法根本无从施展,反倒不敌一般的庸手,疯狂般胡打乱闹来得生效。
过不多时,洞内声息,越来越弱,偶尔才有一两声兵刃撞击声及叫喊声发出,显然经过一番拼杀,洞内幸存下来的人已经为数极少。当然能侥幸者多是些经验老成武功极高之人,经过初时的生死拼杀后,沸腾的心反倒平静下来,谁人再沉不住气,发出声来,势必难防暗中的偷袭。
洞内是死寂的沉静,祝雄风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跳动,他知道叶流星定然就在附近,现在胸口的锤伤还隐隐作痛,有种透不过气来的感觉,但是他不敢稍动。
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之间,一声诡异的笑声绕洞而响,这串笑声在死寂中突然响起,听者直有热血如凝毛骨悚然之感,接着,“啪啪”两声清脆的击掌声,但听“轰”的一声,洞壁上忽然燃起一只油灯,接着第二只,第三只,霎那间燃起了五只油灯。灯光下,只见地下一片狼藉,刀剑散乱于尸体残骸间,触目惊心。
祝雄风忽然惊呼一声:“啊!”
只见叶流星松原二人几乎背贴背站在一起,想来适才之际他们俱都屏住呼吸,不敢稍动,不让对方辨出所在方位,岂料灯光乍亮,听得祝雄风惊呼声后二人几乎同时向后退身,登时撞在了一起,但是乍撞即分,趋避两旁,看着对方,喘息不停。
祝雄风四下看看,独不见姚牧歌,心头焦虑,只盼她能躲过这场劫难,可是偌大的山洞里,死者遍地,有的人甚至面部稀烂五官不辨,可见适才一场厮杀是何其的悲壮,惨烈。他们固然躲过古月锋的毒蛇之祸,却是躲不过这场人为的人祸,以至两帮人拼杀殆尽,只是仍不知洞内是否隐有他人,以及那笑声发在何处?
蓦地那笑声又自发出,“哈哈……”声音越拔越高,嘎然而止,跟着一个声音说道:“准备好了,洞内人一个也不准走出,哼哼,尤其是祝雄风!”
祝雄风鼻中闻到一阵硫磺味道,心中悚然:难道要把我们炸死洞里不成?好毒的奸计,这人是谁?听声音七分熟悉,正自猜测,忽听叶流星喝斥道:“南惊云,你好大的胆,难道连本总管也要一并炸死吗?”
祝雄风心中一动,暗叹一声,心下恍然:原来是他!想不到在洛阳时,一计不成,又赶至这里设下这等毒计,真想不到堂堂正义府世家公子,世人敬仰,何等威风八面,却这般泯灭人性,这到底所为哪般?
只听松原怒道:“南惊云,你这狼心狗的东西!”
南惊云纵声狂笑:“叶总管,松掌门还有祝贤弟,你们就认命吧!欧阳教主令瑜如此,在下虽有同情心,但也爱莫难助,哈哈……”
叶流星怒道:“哼!你这小人,教主岂会做下此等残害手足之事?定是你这卑鄙小人,假传教主口瑜,来铲除异已,实现你的狂妄野心,哼!你这是妄想。”
南惊云道:“叶总管,你可知圣手先生因何而死吗?”
叶流星道:“哼哼!莫非他也是被你用鬼蜮伎俩害死的?”
南惊云道:“应该是在下奉了教主令瑜行事,在下作为下属实在是迫不得及的无奈之举,副教主秋凤鸣欲图反叛,自以为可瞒天过海,不料东窗事发,教主已经发下至尊令:凡同秋凤鸣交情甚密者,嘿嘿……一概格杀勿论!叶总管,以你同秋凤鸣的交情,你总该明白教主的意图了吧!”
叶流星侧耳了辨了辨,蓦地,一锤打出,“呼”的一声,在对面石壁上打出一个洞来,仰天大笑:“可叹教主偏激暴戾,独断专行,连被小人蒙骗都浑然不知,以至出现今日之困顿局面,看来本教劫数已尽,为时不多了……”
南惊云厉声喝断:“死到临头,尚不知悔悟,胆敢咒骂教主,你……”
叶流星冲他说话的地方狠狠“啐”了一口,道:“当年叶某看出教主乃雄才大略之人,这才忍辱负重跟随至今,不料,自当你三年前加入后,花言巧语获取了教主的信认,在你的盅惑之下,做出了多少违背人伦的惨事?以至如今整个江湖侠义道中人都以本教为敌。这都是你,你动机不纯,不仅把个大好的红灯教搞得乌烟瘴气,成为人人喊打的魔教,而且暗中收买死党铲除政见不合者,哈哈,现在你终于将魔爪伸到了叶某的头上了。哼哼!什么‘大智若愚’,依叶某看来,该是‘大愚若智’才对……”
南惊云冷笑道:“你说得对极了,哈哈,红灯教上下早晚都是我南惊云的,哈哈……”
叶流星道:“叶某今日就为天下,也为本教除害。”说时,流星锤直如流星划过苍穹,闪电般击向一处石壁,“怦”的一声,石壁洞开,碎石四溅,也透进一丝的星光来。
这处洞壁极薄,叶流星听辨出南惊云的方位,骤下重击,满以为一击能中,哪知南惊云委实比狐狸都狡猾,已经提前有所察觉,跃在一旁,这下子他恼怒成羞,嘶声道:“动手熏死你们,快!”
听得一阵“嗤嗤”之声,一股白烟从好洞口飘进来,见空飘散,叶流星破口大骂,南惊云一个劲地冷笑。那白烟弥漫甚快,顷刻间,洞内犹如涨雾般灯光渐趋微弱,咳嗽声剧烈起来。
突然,轰隆隆……一阵大响,犹如山崩地裂般,地动山摇,整个山洞似乎都颤抖起来。
南惊云惊声道:“怎么回事?”话音未毕,只觉地面抖动,不自禁身子摇晃,重心一失,险些摔倒。
有人疾呼道:“啊!不好啦,地,地裂了,妈呀!老天爷发怒了!”这些人平素干尽了坏事,兼之那时科学不发达,崇尚迷信,对这基本的自然灾难弄不明白,还道是因干了坏事,老天爷惩罚呢,是以一人喊出众人呼应,莫不变色,吓得抖成一团。
南惊云虽不信什么鬼神之说,但到底对这突出其来的灾祸生出万分恐惧,再无心思指挥,转身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