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另娶了怎么办》 第1节 本书名称: 夫君另娶了怎么办 [成长·逆袭参赛作品] 本书作者: 岁砚 本书简介: 成婚半年后,陈云蓁的夫君洛则先决意参加下一届会试。 陈云蓁虽心中不舍,却也亲自收拾好行李,送对方上了路。 一年之后,新一届会试结束,洛则先果真金榜题名,风风光光回了兰溪县。 周围的街坊邻居们,见此都道陈云蓁运气好,当初随意选了个孤儿做夫君,如今倒是成了状元夫人。 陈云蓁本也这样以为。 直到她千里迢迢跟着自己的夫君,从兰溪县来到京城。推开洛府大门后,看到一个陌生的女子,用女主人的姿态对她道: “这位就是妹妹吧。” 陈云蓁这才知道,自己的夫君进京赶考这一年,已然在京城另外安了家。 洛则先的新夫人出身名门,贤良淑德,言道是自己对洛则先一见钟情,非要嫁于对方。但她感念于洛则先对陈云蓁的深情,因此愿与陈云蓁同侍一夫。 陈云蓁静默一瞬,扭头去看洛则先。 男人在她的目光下垂了眸一言不发,意思却不言而喻。 …… 陈云蓁想起自己穿越前,陪奶奶看过的《琵琶记》。 书生蔡伯喈进京赶考失去音信,妻子赵五娘任劳任怨,孝顺双亲。 书生被逼娶亲,却从始至终牵挂着父母妻子。妻子一路行乞,进京寻夫,最终找到丈夫,两人团圆。 对比现在,洛则先怎么看怎么像戏曲里“全忠全孝”的蔡伯喈。 可她做不成“赵五娘”。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七年之痒 成长 逆袭 追爱火葬场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云蓁 ┃ 配角:沈薇,洛则先,卫子菲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干掉他自己上位!!! 立意:爱人要先学会爱己 第一章 清晨,露珠微凝时。 陈云蓁简单打扫了一下医馆里的卫生后,便推开医馆门,准备去兰溪县附近村子里,进点药材回来。 最近连番下了好几场雨,又正是秋冬交错之季,梅花巷里不少人都受凉感染了风寒。 陈云蓁这几日都忙着给人开药煎药,没时间出去进药。医馆里的几个学徒又都刚接触中医没多久,她也不放心他们下乡去进药。 所以直到今日,她方才腾出一点空来,亲自出门去。 “云娘,今日怎的开门这么早?” 陈云蓁刚出门,旁边便传来一个大娘爽朗的声音。 她侧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随即冲着对方点头笑了笑。 道:“李大娘,您忘了,昨天我跟您说了,今天要去村里进点药材。” 被陈云蓁称为李大娘的,是个满脸愁苦的中年妇女……当然,说是中年妇女,其实李大娘今年也不过三十几岁。 这个岁数放在现代,有的结婚晚的,或许孩子才刚刚学会走路。但是在大周国,李大娘此时已经是奶奶辈的人了。 李大娘热情招呼着陈云蓁:“村里,那可挺远呢,云娘这么早出门还没吃东西吧,快来,我这里刚出炉的馒头,正热乎呢。” 陈云蓁见李大娘招呼,也不说什么推辞的话,上前几步接过李大娘递过来的,夹着大酱的馒头,咬了一口后赞叹道:“李大娘你蒸的馒头,真是越来越好吃了。” 穿越到古代这几年,陈云蓁从最初的生疏与排斥,到如今也算是学回了一点人情世故。 是的,陈云蓁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她本来自一个名叫蓝星的地方,那是一个跟如今她所在的大周国,完全不同的地方。 陈云蓁以前待的国家,是一个文明,先进,科技发达的国家。 大周国则像陈云蓁没穿越之前,学过的历史课本里,那些古代国家一样——封建,愚昧,落后。 陈云蓁是五年前穿越到这个世界的。但时到今日,她仍然没有弄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她只记得,那是一个对她来说平凡至极的一天。 那天早上,她按时去医院上了班,坐了一天的门诊,下午准时下班,回家陪家人一起吃了饭。 晚上睡觉前,她甚至还在研究爷爷推荐给她看的那几本医书。 但等到再次睁开眼,陈云蓁便发现自己穿越了,她从蓝星前途无量的年轻医生,穿成了大周国兰溪县梅花巷,父母刚刚落水而死的孤女陈云蓁。 陈云蓁是在原主父母出殡那天穿过来的,她穿过来的时候,原主刚刚因伤心过度,跪在父母灵堂前哭晕过去。 陈云蓁一睁眼,便看到自己身边围了一圈的人,这些人有男有女。他们都用哀泣的眼神看着“她”,劝“她”坚强。告诉她虽然父母不在了,可是“她”还有诸位叔叔伯伯姑姑婶婶。 被人搀扶着坐起后,陈云蓁又一眼看到了自己面前那两口黑漆漆,阴森森的棺材。 扶着她的那位自称她姑母的妇人,指着那两口棺材,哭哭啼啼的对她说,“她”的父母在天之灵会保佑她的。 当时的陈云蓁望着自己身边这魔幻的一幕,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为了从这个在她看来恐怖至极的梦里醒来,陈云蓁甩开扶着自己的那个女人的手,在身边众人的尖叫中,义无反顾的用头撞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口棺材。 这一次,陈云蓁足足昏迷了一个晚上才醒来。她没有如她所愿那般回到蓝星,但也没死。 毕竟一个虚弱的小姑娘,想把自己撞死,认真说起来还是挺有难度的。 陈云蓁醒来时,那个先前扶着她的女人正爬在她床头哭泣,被她撞的流了满脸血的额头,也被人用细布,严严实实的包扎了起来。 原主的姑姑看到陈云蓁醒来,抱着她又是一通哭。 哪怕心中再不愿意,陈云蓁这会也只能承认一个现实——她穿越了。 陈云蓁醒来不久,那些她曾在原主父母灵堂上见过的亲属们,又纷纷出现在她身边。 众人一边指责她自|杀,一边暗中较起劲来,想要收养陈云蓁。 原主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或许看不出自己这些亲属隐藏在和善面容下的算计。可陈云蓁一个大人,又怎会看不出这些人的心思? 一个父母双亡,且看起来家中略有薄产的小姑娘,实在是太好拿捏不过了。 在场所有人里,或许也只有她身边这位仿佛水做的一般,只知道哭的姑姑,尚且对“原主”有几分真心。 不过对陈云蓁来说这些都不重要,她穿越来这个世界,并不等于她就一定要留在这个世界。 陈云蓁以前也曾看过那种穿越的小说,但与大多数看了小说便开始幻想自己也穿越到古代,同王爷皇帝成亲的女孩不同。她对“穿越”这种事,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她一直想不明白,享受过现代社会那样便利的生活后,为什么还会有人愿意穿回连厕纸都没有制作出来的古代? 所以第一次撞棺自|杀未遂后,陈云蓁很快又策划了第二次自1杀,她支开了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姑姑,来到原主父母出事的,位于原主家附近的那条河流,干脆利落的跳了下去。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穿越,但陈云蓁觉得,等她在这个世界死了,或许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 跳入水中的一刹那,陈云蓁下意识开始挣扎起来。哪怕她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可是冰冷的水漫进她鼻腔带来的痛苦,还是让她有些畏惧起来。 烧灼般的疼痛从陈云蓁喉咙里蔓延至肺部,陈云蓁挣扎的动作越来越小,她的思维也越来越混沌起来。 就在陈云蓁以为自己即将得偿所愿时,一道娇小的身影突然撞破水面,扑到她身边,奋力拉着她向岸边游去。 陈云蓁醒来后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才得知,是原主的姑姑救了她。 那天她虽然把对方支开了,但这个心思玲珑的女人,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自己“侄女”的情绪不对劲。 她那天离开没多久,便着急忙慌的赶了回来,跟在陈云蓁身后尾随了好久。 陈云蓁当时心神恍惚,只一门心思想着赶紧死了回家,便也没发现跟在自己身后的女人。 但女人害怕被陈云蓁发现,跟的距离也不算太近,陈云蓁又是直接走到河岸边就跳了下去。 女人根本来不及阻止陈云蓁,等到她反应过来跳进河里去救人,陈云蓁已然奄奄一息了。 不过好在经过大夫救治,人还是活下来了——对女人来说是这样。 但对陈云蓁来说,自己可真是太倒霉了。好不容易支开人跑出来,眼看愿望即将达成,结果又被人救了起来。 白白受了一通罪,竟还没死成。 而且这次溺水还给陈云蓁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那种被迫窒息,想要挣扎却又不得的痛苦,陈云蓁已经不敢再经历一遍了。 两次自1杀失败,陈云蓁无奈,只能暂且留在这个世界。 不过先前两次虽然都自1杀失败了,但陈云蓁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 原主家乡兰溪县的县令大人,听闻她在父母去世后,伤心至极,以致几次三番寻死的事情,特意赐了个“孝女”匾予她。 这方牌匾到手后,那些本来争着抢着,想要收养原主的亲属们,顿时偃旗息鼓了。 一个孤女,落在他们手里,他们可以仗着亲属的身份,随意拿捏对方。 但当这个孤女在县令大人那里留了印象,那这事可就由不得他们了。 一群心怀鬼胎的人顿时互相推拒起来,这个说自己家里孩子实在太多,再多养不了一个。那个说自己家中还有年迈的父母,实在没有心思再养别人的孩子。 陈云蓁懒得跟这些人掰扯,直接指了原主姑姑当自己的临时监护人。 这事放在古代其实有些不合情理,毕竟原主姑姑已经是嫁出去的人了。 以往像是陈云蓁这样的孤女,大都会被自己父亲家族里的亲属收养。 但因为陈云蓁手里那块“孝女匾”,原主父族那些亲属,想要收养原主,侵吞原主父亲留下财产,已经没有可能。 这些人又怎么愿意再白白养着陈云蓁呢? 所以虽不合常理,但当时在众人的默认下,陈云蓁还是跟着原主的姑姑去生活了两年。 直到十五岁及笄,陈云蓁才告别原主姑姑,回到自己最初醒来的地方。 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子,想要独自一人生活,还是挺有挑战性的。 不过好在原主的父亲,之前就是开医馆的,陈云蓁借口父亲曾教自己学了好几年医术,靠着自己上辈子学来的本事,倒也在兰溪县,安安稳稳生活了下来。 第2节 且陈云蓁上辈子是在学校里,系统的学习的中医。闲暇时她也曾阅读学习过大量的,经由现代科学改良的药方。 比起古代中医师徒相传的模式,陈云蓁会的明显更多更全面。 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她的名声已然传遍了兰溪县。甚至有洛川府城的达官贵人,遣人来请陈云蓁,邀请陈云蓁去其府上当专职大夫。 但陈云蓁志不在此,这些邀请全被她找借口,推辞掉了。 她现在只想平平安安的在这个世界活到老死,说不定死了还会再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 自然不愿意同那些达官贵人有什么接触。 大周国虽然没有陈云蓁前世学过的历史里,蓝星最后两个封建朝代对女性那么苛刻。 但它到底还是个封建王朝,陈云蓁这样的平民,对于那些大人物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第二章 看到自己的馒头被陈云蓁接受,李大娘先是笑了笑,随即有些感激的看着陈云蓁道:“是我该谢谢你呢,先前我家小孙孙夜里发了急病,若不是云娘你赶到的及时,老婆子我这会哪里还能安安稳稳在这里卖馒头。” “大娘客气了,咱们都是邻居,能帮忙的,我自然得尽心帮忙。” 陈云蓁和李大娘又闲话几句,这才转身向着兰溪县租售车子的地方走去。 “陈大夫,还是要辆驴车?” 陈云蓁常来这家铺子租车,已经和铺子里的伙计熟识起来,因此她刚走到租车铺子门口,便有眼尖的伙计立马朝她打招呼。 “劳驾挑个力气大一点的,今天我去要进的药材有点多。” “陈大夫,我做事您就放心吧。”迎到陈云蓁面前的,是个大概二十岁的年轻男人。 听到陈云蓁的要求,他有些害羞的冲着陈云蓁笑了一下,就立马转身进铺子里,给陈云蓁挑驴去了。 陈云蓁没等多久,对方便套好驴车,给她送了出来。 “陈大夫慢走,注意安全。” 陈云蓁将押金交给对方,点了点头后,直接坐到了驴车上。 “啪!” 陈云蓁手中拿着的鞭子,轻轻抽到了驴子的屁股上。 驴子得到指令,立马晃晃悠悠的拉着板车向前走起。 直到驴车消失在视线中,那先前给陈云蓁套车的年轻男人,才有些遗憾的折返回铺子里。 他刚一进门,铺子里其他几个伙计就冲他调笑道:“怎么着吴文,有没有跟人家陈大夫多说几句话?” 吴文摸了摸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别乱说话,我就是给陈大夫套了辆车。” 他说完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惆怅道:“而且人家陈大夫已经成亲了,不要污了人家陈大夫的名声。” 吴文这话一出口,其他几个伙计立时不说话了。 经常见到这样一个漂亮的姑娘,要说他们不遐想那是不可能的。 但先不说陈大夫看不看得上他们,只说人家两年前就已经成亲了,他们那点小心思便都得藏进自己肚子里去。 陈大夫是个好人,经常给他们这些清贫的人免费看病。就冲这一点,他们也不能污了人家陈大夫的名声。 陈云蓁不知租车铺子里众人心中所想,径直来到了兰溪县龙虎镖局,请了一个镖师陪她一起去村子里进药。 陈云蓁对自己这张脸挺有自知之明的,她不敢用自己的安全,去赌那些穷乡僻壤里的男人的良心。 这倒不是陈云蓁自己自恋,而是她如今这张脸,跟她穿越前那张有九分相似,只多了一分稚嫩。 而穿越前的陈云蓁,可是仅凭一张工作照,就登上了她原来那个世界微博热搜,被网友称为“最美医生”的存在。 虽然陈云蓁一直都对这个称呼很嗤之以鼻,觉得那些网友只知道看脸,完全忽视了她的医术。 但穿越后在镜子里看到原身跟她那般相像的脸后,她几乎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糟糕的处境。 这样一张脸,在落后的封建时代里,可不是什么好事。 意识到这一点后,陈云蓁一直很注重自己的安全。她从来不会在没人陪同的情况下,去那些偏僻的地方。 之前为了生存继承原身父亲的衣钵开了个医馆后,她也是特意培养了一个男学徒出来,让对方帮她跑腿进药。 这次也是因为她先前教会的那个学徒,被别有用心的人使了手段给挖走了,陈云蓁不得已,才只能亲自出去进药。 也是因为被对方的突然离开打了个措手不及,陈云蓁这一次才多招了几名学徒。且她这次长了个心眼,跟那几个学徒签了死契,在她规定的时间里,若有人再像之前那个学徒一样突然离开,那么这个人就必须支付陈云蓁一笔巨大的赔偿费。 放在穿越前,陈云蓁这份契约自然是违法的,但现在陈云蓁是在大周国,一个实行着封建帝王制度的落后国家。 这份契约便显得无比正常,甚至比别家还要来得优待。 毕竟,还没哪个师父给徒弟交手艺,不但不收徒弟的孝敬,反而还给徒弟发工钱的。 有了镖师陪同,陈云蓁放心不少。赶着驴车一连跑了好几个村庄,又同那些村庄的药农谈好了条件,她给他们更高的价格,让他们到时候每月十五,固定将药材送到她的医馆去。 这样一来,陈云蓁以后便不用亲自跑出来收药材了。 价钱虽然贵了一点,但陈云蓁觉得自己的安全更有保障了。 她一向是这样的性子,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既然她已经决定好好在这个世界生活,那她就得对自己的小命负责。 中午时分,陈云蓁拉着一大车药材回到了兰溪县。 她先将镖师送回了镖局,这才慢悠悠赶着车往自己的医馆行去。 驴车行驶到梅花巷附近时,陈云蓁突然听到梅花巷那边传来一阵鞭炮声响。 有些疑惑的扬了扬眉,心中不解,今日梅花巷有谁家要办喜事吗?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 陈云蓁一边想,一边下意识赶着车走到了自家医馆门口。 一抬头看到自家医馆外,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那些人时,陈云蓁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这是怎么了? 她吁了两声,控制着驴车停下,跳下车后立马往自家医馆走去。 陈云蓁刚走两步,那些围在医馆门口的人群中一人回过头来,刚好看到了陈云蓁。 那人眼神亮了亮,立马冲着围成一圈的梅花巷街坊邻居们喊:“都让一让,云娘回来了,赶紧给云娘让个道,让她进去啊。” 陈云蓁不明所以的被人群簇拥着,往前走去。 她有些不安的转头看向自己身侧熟悉邻居。 “林婶子,这是怎么了?” 被陈云蓁称作林婶子闻言下意识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身旁另外一个中年妇女用手轻轻推了推腰。 林婶子立马闭了嘴,只看着陈云蓁笑。 另一个中年妇女接过话茬道:“云娘,你进去就知道了。” 陈云蓁不知道这两位婶子卖的是什么关子,但看到对方脸上那真心实意的笑容,她也猜得到那必定不是什么坏事。 她放下心来,沿着看热闹的人群给她留出来的那条道,走到了自家医馆门口。 “云娘。”刚走到医馆门口,一道如清泉般冽冽的声音便从里面响起。 陈云蓁愣了一下,抬头向门内看去。 只见医馆褐色木门里,一个穿着青色书生袍,胸前戴着朵大红绢花的俊秀青年,正笑意吟吟看着她。 他轻声道:“娘子。” 眼里藏着化不开的柔情。 陈云蓁嘴唇紧紧抿住,废了很大的劲才压下自己略显不自然的音调。 她看着男人道:“夫君。” 一年多以前,陈云蓁的夫君洛则先决意离开兰溪县,去京城参加下一年的会试。 陈云蓁那时才与洛则先成亲半年,两人正是浓情蜜意之时。 陈云蓁舍不得离开洛则先,但她也知道在大周国这样的封建王朝,洛则先若真能考个功名回来,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她,都是一件好事。 所以她压抑着自己的不舍,亲自给洛则先收拾好行李,送对方离开了家。 古代交通不便,因此洛则先这一走便是一年时间。 陈云蓁不是情绪外露的人,但这会突然见到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自己面前,她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身后的邻居们见状,纷纷发出善意的笑。 有人促狭道:“大家都长点眼色,把地方留给咱们的状元郎和状元夫人。” 陈云蓁闻言,脸上飞上一抹红霞。 她敏锐的从邻居的话语里捕捉到一个词语—— 状元郎? 陈云蓁不禁抬头看向洛则先,是她想的那样吗? 洛则先伸手扶住陈云蓁一只胳膊,拉着对方往医馆内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医馆门不知被谁从外面关了起来。 木门合拢时,陈云蓁听到有人扯着嗓子道:“要我说,人家云娘眼光就是好。咱们当初给云娘相看了多少人,她非得嫁给一个孤儿,那会我还觉得云娘傻,如今看来她才是有大智慧的人。咱们兰溪县,多少年了,才出了云娘夫婿这么一个状元郎。” 其他人闻言,不禁跟着低语起来,言语间不乏对陈云蓁的羡慕。 陈云蓁唇角微微勾了勾,抬眼看着自己面前,温柔冲她笑的青年,伸手戳了戳对方的胸膛。 “听到没?都在夸你呢。” 洛则先闻言无奈摇了摇头,笑着抓住陈云蓁的手。 “是在夸娘子你才对。” 陈云蓁轻轻瞪了他一眼,甩开洛则先的手,进屋去洗漱。 今日在外面跑了大半天,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是驴车行走时,扬起的尘土。 第3节 洛则先亦步亦趋跟在陈云蓁身后,他双瞳定定看着陈云蓁,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陈云蓁洗完脸,才再次正眼看洛则先。 她问:“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会考不是二月就结束了吗?” 洛则先闻言,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平静解释道:“陛下吩咐了点事情,把我的还乡假推迟了几月。” 陈云蓁拿着帕子的手一顿。 她大学是学医的,对古代的了解大多来自电视剧,此时听到洛则先解释了,便也不再多问。 只是洛则先口中的还乡假,勾起了她心中那抹不安。 她扔下帕子,看着洛则先问:“你这次回来,还要回京城吗?” 洛则先不明所以看她:“自是要回去的。” 陈云蓁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们考中进士之后,不是会外放出京,去别的地方当官吗?” 洛则先有些意外陈云蓁竟还知道这个,他看着陈云蓁脸上,那副明显藏着事的表情。 解释道:“前三甲一般会直接入翰林院任职,剩下的依照朝廷安排,再决定留京还是外放。” 他是状元,自然是要留在京城的。 他也必须留在京城。 洛则先黑眸里闪过一抹暗沉的光。下一刻,他眨了眨眼,又恢复成先前那副光风霁月的模样。 关切的看着陈云蓁道:“云娘可是心中有事?” 陈云蓁闻言,抿了抿唇,抬头看着洛则先的眼睛,有些迟疑的开口。 “夫君,我不想去京城。” 第三章 洛则先掩藏在宽袍大袖下的一只手,瞬间紧握成拳。 他突兀沉默下来,脸上笑意变淡,片刻后看着陈云蓁问:“云娘,怎么突然说这种胡话。你是我的娘子,我去了京城,你怎能不去。” 陈云蓁没发现洛则先脸上的表情不对劲,她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洛则先考中了状元,得知这个消息的第一时刻,陈云蓁毫无疑问是高兴的。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生活在怎样一个封建的朝代之中。 洛则先身上若能有个功名,对他们二人来说无疑更加安全。就像是之前,那些觊觎陈云蓁手中家产的亲属,在陈云蓁入了兰溪县县令大人的眼后,俱是打消了自己先前那些不好的心思。 但陈云蓁原先想的,也只是洛则先会考个进士回来。到时候他被外派当官,她可以跟着他一起去。 到了外派的地方,一般以进士的身份,他们必定是当地屈指可数的上层人士。 陈云蓁觉得这样,自己的生命安全才能更有保障。 可她没想到,洛则先时隔一年多回来,竟然给她带来这么大一个“惊喜”。 京城,却是陈云蓁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踏足的地方。 那样一个住满了达官显贵的地方,对于没什么野心的她来说,委实不是什么好去处。 相比起来,陈云蓁更喜欢待在兰溪县,安安稳稳做她的陈大夫。 陈云蓁看着洛则先,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小声抱怨道:“去了京城,我总担心我会在不知道的时候,就得罪了人,到时候还连累到你。” 听她这般解释,洛则先紧张的神情松快下来,他无奈笑了笑,将陈云蓁拥进自己怀中,摸了摸对方长及腰间的乌发。 安慰道:“有为夫在,云娘不必忧心。” 陈云蓁眨了眨眼,心知自己先前那话确实有点不现实,随闭了口不再多言。 她现在是在古代,古代新婚没孩子的夫妻,哪里会因为这种事分别。 况且洛则先留职的地方还是京城,旁人争着抢着要去的地方。 思及此,陈云蓁心里不禁对洛则先起了点埋怨,她推了对方胸口一下,从其怀中挣脱出来,无理取闹道:“都怪你,为什么非得考个状元。” 洛则先闻言苦笑:“娘子,从来只闻嫌弃自己夫君考的差的,从未见你这般嫌弃我一个状元郎的。” 陈云蓁转身进了屋子,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洛则先。 洛则先追在陈云蓁身后一起进了屋子,便见陈云蓁是往厨房方向去了。 他倚着门,看着陈云蓁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身影,下意识露出柔和的笑。 下一刻,洛则先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容收敛了几分。俊秀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为难之色。 几番挣扎之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终是抿唇下定了决心。 云娘的性子太刚烈,现在还不宜跟她说起那些事。 …… 陈云蓁嘴上埋怨,行动上还是极为诚实的去厨房做了一大桌子好菜,为洛则先接风洗尘。 用完饭后,陈云蓁见洛则先脸上露出浓重的疲惫之色,当即催他快点去休息。 大周国不似陈云蓁前世的国家那样交通发达。兰溪县距离京城约莫一千五百里路,洛则先这趟从京城回来,光是在路上便花了将近两月的时间。 而且现在的官道,远不如后世那样平坦,赶路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个苦差事。 洛则先垂头亲了亲陈云蓁的侧脸,柔声道:“辛苦娘子了。” 陈云蓁推了推他的腰,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快去休息。” 洛则先听话进了屋。 陈云蓁则转身去外面的库房,整理自己进回来的药材。 她到的时候,库房里两个年轻女子,已经整理好了大半的药材。 两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看到陈云蓁后,俱是笑了笑:“陈大夫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新婚夫妻,久不见面,这会合该如胶似漆才对。 陈云蓁看出两人脸上促狭的笑,轻轻哼了一声道:“他有手有脚的,又不是离不开我。” 她一边说,一边上前帮着一起整理药材。 陈云蓁的医馆一共请了三个伙计,两女一男。两名女性主要负责帮她一起看病熬药,男性负责外出进药。 不需要出去进药时,三人便都留在医馆里,给陈云蓁帮忙。 陈云蓁医术好,因此平日里病人一直很多。 整理好药材后,陈云蓁这才打开位于医馆另一侧的那扇门,开始今日的坐诊。 这两天接连降温,不少人都生了病。陈云蓁一直忙碌到傍晚,才稍稍松快一会。 后面煎药房里,柳娘子和宋娘子也熬药熬了大半天,累的够呛。 陈云蓁扫了一眼门外,天已经暗下来了,料想再不会有人来,便起身去门口,想要把门关掉。 但她刚走到门口,一个女人急促的声音就从外面传来。 “云娘,等等,等会再关门。” 陈云蓁拿着门插板的手顿了一下,循声看向那说话的女人。 这一看,她的心不由跳了一下,连忙扔下手中的门插板,迎到了女人面前去。 “李大娘,快把孩子给我。” 这焦急跑来的女人,正是早上同陈云蓁聊天的李大娘。 李大娘怀里抱着小男孩,满是懊悔和害怕的对陈云蓁道:“云娘,你快救救狗蛋。” 小男孩三岁左右,此时一张脸胀的通红,喉咙间也不断传出嘶哑的咳嗽声。 陈云蓁一看就知道对方这是被异物卡住喉咙了,她来不及解释,把孩子从李大娘怀里要出来后,立马用海姆立克急救法,按压起孩子的腹部来。 狗蛋被腹部传来的巨力逼迫,忍不住呕了几声后,突然吐出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来。 下一刻,他开始大声哭起来,伸着手想要去自己奶奶怀中。 “阿婆!阿婆!” 陈云蓁捏着狗蛋的喉咙观察了一下,确定异物都已排出,才松开手,任由狗蛋跑回李大娘身边。 李大娘见到孙子终于哭出声来,自己也忍不住跟着一起哭起来。 “我的心肝阿,你要是出了事阿婆也不活了。” 陈云蓁听得哭笑不得,连忙安慰道:“李大娘,说什么胡话呢,狗蛋活的好好的,您也得好好活着。” 李大娘听到陈云蓁的安慰,又哭了几声才渐渐停止哭泣。 她不是不知道孩子已经没事了,实在是方才被吓得够呛,不哭几声,宣泄不出她心中的害怕。 此时她正满脸懊恼道:“都怪我,狗蛋他爹今天去外面摘了一些野果回来,我想着给你送点过来,结果刚好有人来买馒头,我放下果子去招呼客人,再一回头就发现狗蛋成了那副样子。”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来找云娘你。” 幸好云娘跟以前一样见多识广,这种病,她也治得好。 陈云蓁闻言叮嘱道:“大娘,狗蛋还小,现在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看到什么都想往嘴里塞。” “咱们做大人的,平日里就得多加注意他们一点。不过今天还好,只是喉咙里卡了东西,把东西弄出来就好了。” 李大娘说:“那东西太难弄出来了,我刚才看到狗蛋不对劲,立马就去扣他喉咙了,一点也没用。” 她吓得半死,想起陈云蓁好歹是个大夫,说不定就知道怎么救狗蛋。这才着急忙慌的抱着孩子跑了过来。 听到李大娘如此说,陈云蓁这才想起这个世界并不存在海姆立克急救法这种东西。 也没条件像网络发达的上辈子那样,大部分人都听过这个急救办法。 但这并不代表古代就会很少发生像狗蛋这样的事。 小孩子,不管放在那个时代,都是一种好奇心过于存在的生物。大人不注意的话,他们真的是什么都可以塞进自己嘴里去。 第4节 陈云蓁忍不住走神一瞬,觉得自己或许得做些什么。 小孩子忘性大,狗蛋哭了一会后,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活泼。自顾自的抓着李大娘的头发玩,用一双小眼睛,偷偷看陈云蓁和李大娘说话。 陈云蓁有对李大娘嘱咐了几句,让其给狗蛋最近几天吃的清淡一点。 小孩子喉咙里卡了那么大的东西,又被李大娘用手扣了几次,此时看过去红彤彤一片,显然是肿了。 孙子没事了,李大娘放下心来,想起自己之前想要问陈云蓁的事,连忙开口道:“云娘,我听她们说,你要跟洛书生一起去京城是吗?” 刚开始听到洛则先考中了状元,李大娘还是挺为陈云蓁高兴的。她思想比较传统,觉得男人一定得比女人有本事才对。 洛则先之前虽然是个秀才,但他无父无母不事生产,家中也因为他长年读书,没有积蓄,委实不是什么好归宿。况且大周国每次会试,都有近万人参加考试,朝廷每次却只录取不到一百人,李大娘不觉得洛则先就一定是那个能考上举人的。 而陈云蓁长得漂亮又会挣钱,自打她及笄,家中前来拜访的媒婆,都快将陈家门槛给踩坏了,是整个兰溪县最不愁嫁的姑娘。 李大娘一向和陈云蓁亲近,于是怎么瞧洛则先,都觉得他配不上陈云蓁。 这次洛则先突然回到兰溪县,得知他中了状元。李大娘正在为陈云蓁高兴,便听自己周围其他几个邻居在讨论,陈云蓁会不会跟洛则先去京城这件事。 她们一个说京城路远,云娘不是愿意麻烦的性子,应当不会去。 另一个说云娘现在是有夫之妇,洛状元肯定是要留在京城当大官的,云娘作为洛状元的妻子,两人还没有孩子,怎么可能一个人留在兰溪县。 李大娘听到这一句,登时不安起来。她这几年和陈云蓁关系处的很好,也习惯了自己身边有个厉害的大夫。 平日里家里人不管哪里不舒服,李大娘只要带他们来找云娘,云娘包准能给他们治好,每次收的费用也极为合算。 云娘走了,李大娘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碰到云娘这样厉害的大夫。 第四章 听李大娘提起这事,陈云蓁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几分。 她谈了口气道:“应当是要去的吧。” 若自己还是孤身一人,陈云蓁这会就能斩钉截铁的说,自己不会去京城。 可她偏偏就是已经成了亲,她不能只顾自己的意愿,却忽视了洛则先。 李大娘看出陈云蓁脸上的为难,忍不住叹了口气:“是该去,你和洛状元如今还没孩子,如今他好不容易高中状元,你们夫妻二人也该抓紧抓紧这事。而且京城那么繁荣,比咱们兰溪县不知好到哪里去。” 李大娘也知陈云蓁去京城,才是最好的选择,方才之所以多此一举问陈云蓁,也只是想亲自从陈云蓁口中听到答案罢了。 李大娘叹气完,看了垂着头的陈云蓁一眼又道:“先前是我看走了眼,洛状元是个有本事的,云娘你跟着他,想必也吃不了苦。” 陈云蓁闻言,心间浮起一抹苦涩之色,她看着满脸为她着想的李大娘,真想告诉李大娘,自己也是看走眼了。 本以为洛则先最多中个举人,不成想对方竟有状元之才。若早知如此,她当初绝对不会嫁给洛则先。 李大娘继续说:“我今日听她们说的都挺对,云娘你眼光就是比我们好,当初你和洛状元成亲,咱们周围的街坊邻居,没一个看好的。结果现在,洛状元这是狠狠的打了我们的脸呦。” 李大娘回想起曾经,眼看着陈云蓁要满十八岁,她着急忙慌的,托人介绍了不少家中富裕,年轻有为的男子给陈云蓁。 结果陈云蓁一个都看不上,偏偏瞧中了租住在自己隔壁的清贫秀才郎。任是李大娘好说歹说,她都要嫁给对方。 李大娘当时觉得陈云蓁是被秀才郎那张俊脸给骗了,如今洛则先考中状元,她又觉得陈云蓁是慧眼识珠,早就看出了秀才郎清贫外表下,浓厚的才气。 陈云蓁听到李大娘的话,脸上不禁露出一点尴尬的表情来。 说实话,她当初看上的还真是洛则先的清贫与孤儿身份。 陈云蓁最初是打算在这个世界孤独终老的。可是十七岁那年,她才知道,大周国竟然有个规定,男子二十,女主十八,不婚者将由官媒强制婚配。 陈云蓁不愿被官媒潦潦草草配与光棍,只能接受现实开始为自己挑选起夫婿来。 但她从后世而来,眼光自不是一般的高,旁人介绍的男子,陈云蓁总是哪哪都看不顺眼。 这个太过丑陋,那个身高太矮,这个家中亲属太多,嫁过去受气,那个是个愚孝男,家中母亲甚是烦人。这个品貌倒是都不错,但家中已有两个通房,三女共侍一夫,那个倒是承诺不纳妾,但要求陈云蓁嫁过去必须生个儿子出来,陈云蓁只是想想就打了个冷颤。 自然,这最后一点必然是最重要的,那些男子不管是有钱还是没钱,丑陋还是美貌,关于必须生儿子这一点,他们倒是达成了极为难得的统一。 像是原主父母那样只生了一个女儿的,在这个世界简直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而原主父母当初之所以能这么做,也亏得原主祖父母去世早,原主父母两人又是青梅竹马。 所以哪怕原主母亲生原主时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原主父亲都不曾想过纳妾,对原主也是疼爱有加。 眼看着就要十八岁,陈云蓁不禁着急起来。 就在这时,她的医馆隔壁那间被租出去的小院里,洛则先搬了进去。 洛则先对陈云蓁一见钟情,写了首酸不拉叽的情诗,悄悄塞进了医馆大门缝隙。 陈云蓁捡到那封信,这才发现自己隔壁搬来的秀才郎竟然这么好看。收到诗后她找人去打听了一下洛则先的家庭,更是满意起来。 洛则先无父无母——很好,将来她不用担心婆媳关系了。 洛则先身世清贫——很好,陈云蓁有的是钱,刚好可以拿捏他。 洛则先正准备参加会试——不管他能不能考上,都很好。 考上了就当意外之喜,考不上陈云蓁也不介意继续供养他读书。反正陈云蓁那时,也只是想通过成亲,避开自己被强制婚配的命运。 而洛则先是陈云蓁挑了这么久,最符合她要求的男人。 初成亲时,陈云蓁对洛则先并无多少爱意。两人如今的感情,都是当初成亲后那半年时间,朝夕相处培养出来的。 只可惜如今洛则先一个状元郎的身份,打破了陈云蓁原来期望的平静。 不过还好,只是换个地方发展,陈云蓁觉得自己还能接受。 李大娘问出陈云蓁的想法,心里有了谱,将狗蛋抱进怀里,起身告辞离开。 李大娘离开后,陈云蓁才继续去关医馆门。 将大门用横插板紧紧抵住,陈云蓁转身去往煎药房。 刚刚走近煎药房,陈云蓁便听到里面传出女子愤怒的斥责声,是柳娘子的声音,她平日一向温柔,这会却像被点燃的爆竹,猛烈的攻击自己眼前的人。 “赵贵你还好意思来这里,你个忘恩负义,狗娘养的畜生。陈大夫对我们那么好,你还敢背叛她?你刚才在外面干什么?你是不是又想偷陈大夫的东西。” “你把东西给我拿出来,不然你今天别想离开这里。” 赵贵? 陈云蓁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霎时冷淡下来。 赵贵便是那个突然背叛陈云蓁,去了总是与她作对的永和医馆的男性伙计。 “我都说了我只是路过这里,你们两个疯女人,放开我。”略有些嘶哑的男声响起。 “站住,不许走,你把你偷的东西,还有先前那本医书,都给我还回来。” “让开!两个疯子,你们给我滚开。” 里面两人又开始争执起来,陈云蓁不敢犹豫,连忙推开面前的门走了进去。 门板撞在墙壁上发出“哐当”一声,里面正在争执的三人当即停了下来。 柳娘子看到陈云蓁,立马告状:“陈大夫,我刚才看到他在后门那里鬼鬼崇崇,担心他又偷你东西,这才把他拉进来。” 为了方便倒药渣,陈云蓁的煎药房有两个门,一扇连接着前院,一扇是医馆的后门。 柳娘子和宋娘子刚才正在熬药,一转眼看到赵贵偷偷摸摸的,两人疑心他突然回来,是准备再次偷陈云蓁的东西,当即合伙将赵贵从门外拉了进来。 陈云蓁闻言唇角微勾,微笑着对柳娘子说:“柳姐,别为不相干的人脏了手。” 柳娘子和宋娘子的心意,陈云蓁领了。只是她们俩毕竟是女子,同赵贵动手不占优势,陈云蓁并不希望她们为她做到如此程度。 她说完又转头看向站在煎药店另一扇门前,那个面容平凡,长着一副老实人模样的青年男子。 “赵贵,你来干什么?我没记错的话,我先前已经告诉过你,别再出现在我面前碍眼。” 她嘴唇紧紧抿起,眸中满是冰冷之色。 青年男子赵贵看到陈云蓁第一眼,脸上便下意识露出心虚的表情来。但很快,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那抹心虚渐渐消失。 理直气壮道:“我只是从后面路过罢了,后面的巷子又没写你陈大夫的名字,陈大夫未免太过霸道了。” 陈云蓁闻言,定定看了赵贵一眼,片刻后突然笑道:“钱家让你来的吧。” 赵贵眼珠转了转,面上露出被冤枉的神情:“陈大夫果真霸道,我先前是在你家医馆帮工,却也没卖身给你,不过是换了个帮工,你东西丢了明明就是自己没放好,就因为我离开你就诬陷我,天底下哪有这样污人清白的事情。” 听他嘴硬,陈云蓁也不恼,只淡淡道:“现在才发现我教给你的方子有问题,说实话,让我有点意外。” 陈云蓁这话一出,赵贵立马脸色变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云蓁微笑:“我说,我之前教给你的方子都是残缺的。” 她言罢摇头叹道:“真可惜,本来我对你的考验已经结束,准备教给你完整的药方了。” 赵贵脸色愈发难看:“你……你耍我,你明明告诉我那是完整的方子。” 所以发现陈云蓁悄悄藏起来的那本医书后,他才会那么有恃无恐的收了钱家钱财。 他本以为,就算自己和陈云蓁闹翻了,有那本医书和自己学到的本事在,他也可以衣食无忧一辈子。 却不成想他才把自己偷到的医书交上去没多久,今天早上,钱家那边就怒气冲冲的派人来找他的麻烦。他们说那本医书根本不是什么治病救人的医书,怀疑是赵贵私藏里真正的医书。 赵贵得罪不起永和医馆,只能趁着天黑又回到陈云蓁这边,想要再偷一次东西,却不成想今日柳娘子和宋娘子因为整理药材晚走了一会,一下子把他抓了个正着。 陈云蓁敷衍笑笑:“我说是就是了吗?那我让你现在滚,你可以滚了吗?” 赵贵瞬间被激怒,攥紧拳头就想往陈云蓁脸上砸来。 陈云蓁早有准备,脸上一派古井无波之色,双脚微微后挪两寸,下一刻猛然抬起右脚,狠狠踹在了赵贵双腿之间,微微凸起那个位置。 “啊!” 男人的惨叫声,在陈云蓁耳边响起,赵贵瞬间红了脸,弯腰如煮熟的虾子一般跌倒在地,原本准备用来攻击陈云蓁的双手,此时也被他用来紧紧捂着自己的命根子。 陈云蓁看着赵贵这副样子,嫌弃撇了撇嘴角。先前她想着自己终归要在兰溪县生活,没必要跟一个小人纠缠不清,才那般轻易的就放过了赵贵了。 不成想,自己倒是被对方当成好拿捏的了。那她也只能送对方尝尝,自己苦练了五六年的断子绝孙脚了。 陈云蓁垂下眼,用脚踢了踢赵贵的身体,语气凉凉道:“现在去找大夫看,说不定还能保住。” “你……”赵贵愤恨的看着陈云蓁,想要说些什么,但他目光触及陈云蓁双眸中的冷漠,身体下意识抖了一下,不敢再开口。 他咬着牙,捂着自己下身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从后门离开。 第5节 第五章 看到赵贵走远,陈云蓁才再次看向柳娘子和宋娘子。 嘱咐道:“柳姐,宋姐,以后你们再碰到他,不要搭理他,他到底是个身体强壮的男子,咱们女子跟他起了冲突,吃亏的是自己。” 柳娘子尤对赵贵十分不满,闻言着急道:“可他偷了你的医书,钱家那伙小人,你不愿意将医书卖给他们,他们就使这种卑鄙手段。赵贵也是白眼狼,当初他家中老母生病,若不是陈大夫你收留他做工,还提前给他预支了工钱,他娘早就没了性命……” 宋娘子倒是敏锐的注意到了陈云蓁之前说的话,等柳娘子骂完赵贵,她立刻接口问陈云蓁:“陈大夫,你刚才跟赵贵说的,是真的吗?” 陈云蓁点了点头:“自然是真的。” 柳娘子和宋娘子都是陈云蓁的邻居,两人的为人陈云蓁自然清楚。 但赵贵并不是如此,他家住兰溪县外,当初是为了给母亲看病,不得已才来到兰溪县。陈云蓁那时刚好需要一个男伙计,又见赵贵长相憨厚,她才收了他做学徒。 陈云蓁对赵贵并不了解,所以当初教授对方的时候,她就留了点心眼,并非倾囊相授。 如今看来,陈云蓁不禁感谢起自己当初的小心谨慎来。 宋娘子又问:“那他之前偷走的医书。” 陈云蓁回答:“那是我闲来无事时自己研究的方子……” 她顿了一下,而后形容那本医书:“比较古怪,并不是用来治病的。” 陈云蓁觉得自己穿越后或许是有了被害妄想症,只要闲下来,她总忍不住去研究那些药效奇奇怪怪的方子。 比如吃了会让人全身发痒的,会让人脸上起满红疹好似得了传染病的,会让人拉肚子不停直到清空肚子的。 她也曾研究过武侠小说里那种,撒出去会让人浑身难受的药粉。 陈云蓁总觉得这样,自己的安全会更加有保障一点。 不过因为医馆里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而且在她不在的时候,柳娘子,宋娘子和赵贵,都会去坐堂为人看诊,她担心自己研究出来的那些药方会被误用,所以一直将那本自己写出来的医书藏的挺严实。 不成想赵贵竟因此误会陈云蓁的一身医术都来自那本书,趁着有天陈云蓁出门,他偷偷潜进陈云蓁位于医馆后面的卧室,偷走了被陈云蓁藏起来的医书。 而后在陈云蓁第二天回来后,随意找了个借口,就迫不及待的向陈云蓁提出了辞职。 陈云蓁当时还纳闷赵贵干嘛那么着急要走,结果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那本医书不见了,同时柳娘子来上工时,神情为难的告诉她,自己在永和医馆门口看到赵贵了。 到了这时,陈云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不过好在她向来谨慎,赵贵的离开,除了害的医馆没人出去进药材,对她便再无影响。 陈云蓁反倒是庆幸赵贵这么早就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没给她带来太大的损失。 宋娘子闻言,脸上立时露出笑来:“还好陈大夫聪明,不然真被那个白眼狼偷到东西,我得气死。” 她脸上一副全心全意为陈云蓁考虑的表情,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或许也是如赵贵一般,会被陈云蓁提防的存在。 或者说宋娘子心里清楚,但她不在意。毕竟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这句话,不管放在哪行哪业都适用。 如今这个时代,像是陈云蓁这样做事留一手,不把所有本事交给徒弟的,才正常。 陈云蓁又向柳娘子和宋娘子嘱托一番,催两人熬完这副药就赶紧回家,她自己简单打扫了一下医馆大堂卫生后,直接回了后院。 陈云蓁回到院子里的时候,洛则先已经醒来了。 青年穿着一身深色长袍,袖子高高挽起,陈云蓁进门时,他一边小心翼翼把手里端着的鸡汤往藤桌上放去,一边扭头对陈云蓁道:“你回来刚好,鸡汤刚出锅,我正想去前面喊你。” 陈云蓁坐到凳子上,拿起碗里勺子舀了口汤送进口中后,颇有些怀念道:“好久没喝你炖的鸡汤了。都怪你,考个试考了一年多。” 说最后一句话时,陈云蓁语气里多了点嗔怪。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陈云蓁都不是什么爱做饭的人。比起把事件花在每日重复的一日三餐上,她更喜欢用那点时间多看几本书,多学习一点知识。 所以陈云蓁和洛则先成亲后,对方还未去京城赶考那半年时间,两人之间几乎都是洛则先在做饭。 洛则先闻言怔忪一瞬,随即很快反应过来笑道:“是是是,都怪我,是我让娘子久等了。” “哼。”陈云蓁轻轻哼了一声,不搭理故作无奈的洛则先。 洛则先把所有菜都端着放到桌子上后,紧挨着陈云蓁坐下,陪陈云蓁一起吃饭。 陈云蓁吃饭时不喜欢说话,只低着头,安安静静的进食,这是她上辈子养成的习惯,陈云蓁的爷爷出身医学世家,一向对子孙辈要求甚高,食不言寝不语在他看来是一个人应该做到的,最基础的事情。 陈云蓁从小在爷爷身边长大,渐渐也习惯了对方这些做派。 洛则先知道陈云蓁这个习惯,平日里除非必要,他都不会在用餐时和陈云蓁说话。 但今日,他打破了陈云蓁这个惯例。 用餐用到一半,突然开口问陈云蓁:“今日怎么不见赵贵?” 陈云蓁喝汤的动作顿了一下,不怎么在意的回答道:“他去别的地方干了。” 洛则先又道:“我听她们说,赵贵偷了你的东西。” 陈云蓁闻言瞪大了双眼:“你听谁说的?” 今日她回来后,洛则先吃完午饭就去休息了,她和柳娘子宋娘子去了前面忙碌,后面的院子里也一直在没人进来,洛则先从哪里知道的这件事? 洛则先立刻解释道:“今日中午你回来之前,我问了柳娘子和宋娘子。” “哦。”陈云蓁想起今日洛则先确实比她早一步回医馆,便不再多问什么。 只是有些满不在乎道:“不用管他,他偷的那本医书是假的,我自己胡乱编的。” 洛则先扭头认真看着陈云蓁脸上的表情,确定对方是真的不在乎赵贵后,他有些不解道:“我以为你会伤心。” 陈云蓁放下碗筷,起身去外面漱了口,回来后有些不明所以的问洛则先:“为什么要伤心?” 洛则先:“你当初给他雪中送炭,又是借他钱财,又是给他学习医术的机会。” 在大周国,大夫虽是个中九流的活计,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学的。更别说陈云蓁这种整个兰溪县都出了名的大夫,多的是人想跟在她身边当学徒。 结果这赵贵倒好,得了陈云蓁这么多恩惠,竟还背叛了陈云蓁。 陈云蓁想了想,对洛则先解释道:“我当初帮他是我心善,他背叛我是他忘恩负义,而且我帮助他,并不代表他就对我重要,自然我也不会为他伤心。” “背叛就背叛吧,他早点暴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我也早一日清掉自己身边的垃圾。” “好了不说了,我还有点事要忙,剩下都交给你了哦。” 陈云蓁说完俯身,在洛则先脸上轻轻亲了一下,随即直接去了自己的书房。 女子柔软的唇瓣,印在脸颊上的触感,让洛则先情不自禁微笑起来。但下一刻,他回想起陈云蓁提起赵贵时,那样漠然的态度,脸上的笑容不禁渐渐消失。 陈云蓁不会因为赵贵而受伤,洛则先对此很高兴,但是陈云蓁那样冷淡的态度,不知为何让他心中的不安愈是明显。 洛则先闭了闭眼睛,平复自己脑中纷乱的思绪。 良久,他站起身来,一边收拾自己面前桌子上用过的碗筷,一边漫无目的的想着赵贵。 都是赵贵的错,他想。 第六章 既然决定了要跟洛则先一起去京城,陈云蓁第二天干脆关了医馆,开始做起准备来。 古代出行困难,且她所在的洛川府和京城相距甚远,这次出了门,估计往后都再难回来。 陈云蓁不能全部带走自己之前置办的东西,自然只能想办法将它们妥善安置起来。 早起用完膳后,陈云蓁和洛则先一起去拜访了原身的姑姑。 原身的姑姑嫁的不远,原身爷爷奶奶去世早,姑姑基本上是被原身的父亲养大的。 当初原身的姑姑到了年纪要成亲,原身的父亲特地给妹妹相看了一个,离自己家比较近的淳朴人家。 原身姑父是做木匠的,手艺精湛,虽比不得原主父亲家境殷实,但也足够他很好的养活自己一家老小。 因为路程不远,陈云蓁干脆和洛则先一起步行到了姑姑家。 陈云蓁到达的时候,远远就看到姑姑正坐在自己家大门口,和几个街坊邻居一边晒太阳一边绣花。 “姑姑。”陈云蓁喊了一声,引起女人注意后直接走到女人面前。 “云娘!”容貌秀丽的妇人看到陈云蓁后,将自己手中的针线放回身旁的篮子里后,有些兴奋的迎到了陈云蓁面前来:“你怎么过来了?” 女人抓住陈云蓁的手,拍了拍:“我还正想着这两天去看一看你。” 她说着,视线不着痕迹的扫了下陈云蓁身后的洛则先。 陈云蓁还未来得及开口说出自己的来意,那几位先前跟原主姑姑坐在一起的中年妇女,突然便笑道:“秀秀,这位是不是你那状元侄女婿啊?果真一表人才,和你家云娘真是天作之合。” 兰溪县这么大的地方,突然出了个状元,这消息自然在昨日就已经传遍了兰溪县。 状元不状元的,陈秀珠不怎么在乎,但她就乐意听别人夸奖自己侄女。 她当即笑了笑道:“对,就是他。” 几个邻居又夸赞道:“不得了哦,秀秀侄女真是嫁了金龟婿,我就说嘛,先前我去喝喜酒时看到他,就觉得他一表人才,将来肯定有大出息……” 她们也不避讳洛则先此时就站在她们面前,夸起人来好话一箩筐。 陈秀珠听到这话,心里却有些不得劲了,她眨了眨眼,面不改色道:“好了,不跟你们聊了,云娘快进屋,这么远走来累了吧,姑姑去给你倒水。” 虽然这几位都是自己经常一起聊天的朋友,但听到她们那种自己侄女捡到了大便宜的语气,陈秀珠心里还是高兴不起来。 先前陈云蓁议亲时,陈秀珠也曾想过帮陈云蓁相看相看。得知陈云蓁和洛则先之间的事情时,陈秀珠也曾对侄女表达过自己的担忧。 洛则先那样父母双亡,只会读书的人,显然并不是她们这种普通人理想的夫婿人选。 诚然,洛则先长得俊逸非凡,还会写小诗哄人开心。但万一他屡试不中呢,云娘岂不是还要养着他? 对于陈秀珠来说,一个男人养家的能力,显然比他的皮相更为重要。 奈何陈云蓁自己主意正,她这个做姑姑的根本插手不了对方的婚事,只能无奈看着陈云蓁与洛则先成了亲。 如今洛则先得了状元,陈秀珠原先的担忧霎时烟消云散,如今再看洛则先,她也觉得对方比先前顺眼了许多。 但陈秀珠并不会因为洛则先得了状元,就觉得陈云蓁是运气好才嫁给了洛则先这个状元郎。 在她看来,这分明就是自家侄女眼光好,看出了洛则先年轻外表下隐藏的文采。 陈云蓁和洛则先跟在陈秀珠身后走进屋子里,陈秀珠回身关了门,院外几个妇人的议论声顿时消弭下去。 陈秀珠从柜子里翻出两只漂亮的白瓷杯子,分别给陈云蓁和洛则先倒了杯水。 倒完了水,陈秀珠方才看着陈云蓁道:“怎么突然就过来了,我还准备等后天你姑父闲了,再和他一起去看你。” 第6节 陈秀珠的丈夫柳林前几天刚接了一个大户人家,给自家闺女打嫁妆的单子,这几天正是忙的时候。 陈秀珠本来也想过自己一个人去看侄女,但她顾虑到陈云蓁和洛则先之少离别一年多。如今洛则先终于回了兰溪县,小夫妻两人这会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她不想去打扰两人,便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 却不成想,陈云蓁今日竟然自己找来了。 陈云蓁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后解释道:“姑姑,夫君他得了状元,被皇上留在京城任职了,他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接我一起去京城。” “啊……”陈秀珠闻言登时愣住了,“去京城,那里,那么远……你以后还能回来吗?” 她只知道洛则先考了状元,却不知状元竟然是要留在京城当官的。 陈秀珠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兰溪县上属的洛川府。就这,她当初也是坐了差不多一天的牛车,才从兰溪县赶到了洛川府。 而京城呢,陈秀珠对京城的所有认知,都来自她曾在街头看过的流浪艺人,在那些人口中,京城是一个比洛川府还要远很多很多的地方。 陈秀珠以前觉得京城距离自己遥不可及,但现在,她的侄女就要去京城了。 而且,京城那么远的路,云娘以后还能回来吗? 想到这一点,陈秀珠神情瞬间低落下来。 陈云蓁听到陈秀珠口中的话,嘴角忍不住向下几分,轻声道:“应该可以回来吧。” 大周国的交通运输可远远比不上陈云蓁前世的国家那样发达。 从兰溪县到京城,同样的距离,陈云蓁上辈子坐高铁七八个小时就能到达,这辈子却至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这还是在天气允许的情况下。 且这路途也不是一定安全的,万一赶路途中遇到心有不轨之人,失了钱财事小,没了性命可怎么办。 赶路如此困难的情况下,陈云蓁再回来的几率自然无限降低。 况且陈云蓁如今和洛则先还没有孩子,但到时去了京城,两人必定是会要孩子。 那时有了孩子牵挂,陈云蓁便更加不方便回不来了。 陈秀珠想,下一次她再与云娘见面,或许只能等十几年后,云娘的孩子长大了。 思及此,陈秀珠的心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送走了哥哥和嫂子后,她的最后一位亲人,也即将离她而去。 陈云蓁见状,伸手握住了陈秀珠的手,安慰道:“姑姑,等到时候我在京城安顿好了,一定回来看你。” 她本来想说接姑姑一起去京城,但转念想到自己此行还不知是否顺利,也不知能不能在京城安稳生活下来。 便将心底这个念头暂且按下,只等她到时候去了京城,赚了钱,给姑姑在京城里置办一座院子。 到时,她再把姑姑一家接过去。 陈云蓁虽是中途穿越到原主的身体里的,但与陈秀珠这几年相处下来,她早已把陈秀珠当成了自己真正的亲人。 陈秀珠心里也知道,京城是个好地方,侄女婿要当官,去京城肯定要比待在兰溪县这种小地方好。 她压下自己内心的伤感,开始为陈云蓁筹谋离开时要带走的东西。 “京城那么远,吃的东西也不知道跟咱们这边差距大不大,我前两天刚晒了点野菜,你离开的时候带上。到了京城,你要是想家了,也能吃吃家里的味道……还有被子,我待会去买点新棉,给你做一床好被子……还有我夏天晒的果干……” 陈秀珠絮絮叨叨的计划着。 陈云蓁见状连忙打断了陈秀珠的话,无奈道:“姑姑,京城繁华,什么东西都好买到,我并不想带太多东西。” “我这次来,主要是想请你和姑父明天一起去富贵酒楼吃个饭,再就是把医馆的钥匙给你。” 陈秀珠闻言立马拒绝:“钥匙给我干嘛?这医馆可是咱们陈家的祖业,我一个嫁出去的女人,我不能拿。” 陈云蓁无奈眨了眨眼,她心知陈秀珠二十几年养成的三观,不是她一时半会就能改变的。 只能道:“姑姑,我又没说把房子给你,只是想让你帮我先照看着,这都不行吗?” 陈云蓁故作生气。 陈秀珠见状立马有些惊慌起来:“我没有……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陈云蓁强硬的将自己手里的钥匙塞到了陈秀珠手里。 道:“姑姑,我去了京城,到时候肯定很长时间都不能回来。房子一直空放着,又容易破败。所以到时候就劳烦姑姑多费费心,将房子给租出去,姑姑偶尔去照看照看就行。” “租金姑姑自己收着就行,就当是姑姑为我照看房子的报酬。” 陈云蓁快刀斩乱麻,在陈秀珠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将此事做了定论。 “哎……”陈秀珠想要拒绝。 陈云蓁立马可怜兮兮的皱起了眉头:“我都要离开了,姑姑连这么一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吗?” 陈秀珠见不得陈云蓁这副可怜样,见状只得道:“那姑姑先帮你把租金收着。” 陈云蓁只当自己没听到这句话。 她陪着陈秀珠又聊了会天,中午在陈秀珠家吃了顿午饭,这才和洛则先一起回家。 第七章 今日医馆不用开门,陈云蓁便也不着急,和洛则先一起,慢慢往加的方向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小声念叨计划着,自己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做。 “之前的老病号都得联系一下,得让他们换个医生去看。医馆里的药材得找别的药材店处理掉,还有昨天定好的药农,得让人去说一声,赔个不是。” 陈云蓁想到这里,叹了口气,伸手掐了下洛则先的腰。 “都怪你,为什么不早回来一天,害得我昨天白跑一天。” 她好不容易跟那些药农谈好价钱,结果今天就要毁约。 洛则先看着陈云蓁宠溺笑笑:“好好好,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听见他顺从认错,陈云蓁心里的气消散不少。她松开掐着洛则先腰间软肉的那只手,继续向前走去。 下午的阳光并不如何热烈,照射在道路旁边的河流中,映射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 蓝天,白云,以及空中来去的鸟雀,倒影进水中,与阳光一起组成了一副柔美的画卷。 陈云蓁有些怕水,但此时,她还是忍不住往河流旁靠近几步,垂头去看水面上的倒影。 大周国与蓝星截然不同。 但此时隔着一层波光粼粼的水面,倒影而出的景色却又似曾相识。 总是让陈云蓁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爷爷奶奶一起去乡下时。 爷爷奶奶站在村里的广场上,和自己那些许久未见的老朋友聊天。她不想听他们聊天,便在村里小孩的带领下,一起跑去了河边玩耍。 那天的天气也像是今日这般和煦。 陈云蓁不敢下水,便坐在小河旁的大石头上,用手撑着下巴,眼巴巴看着带自己过来那几个小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跳进了水里,撞碎了水面上的倒影。 陈云蓁脚步慢了两分,她盯着水面看了一会,又抬眼看向自己前方的道路。 有些遗憾的想,可惜水面的倒影虽相似,她所处的世界却已完全不同了。 那时的她,抬头后看到的,是不远处村里坐落有致的砖瓦房,白墙红瓦,一片江南水乡之色。 但这会,她抬起头来,只能看到远处梅花巷已然存在了许多年,显得格外陈旧的墙壁。 陈云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打散自己脑中思绪,不再多想。 快到梅花巷时,陈云蓁突然看到自己所行道路的前方,聚集了不少人。 她脚步微顿,有些疑惑的看向洛则先,问:“这是怎么了。” 问完,她也不用对方回答,便提起步子走向那些人群聚集处。 洛则先见状,也连忙跟在了陈云蓁身后。 陈云蓁走近后,一眼看到李大娘正站在人群外面,踮着脚努力往里面看去。 围观的人有点多,陈云蓁眼看挤不进去,干脆先走到李大娘身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李大娘的胳膊。 “李大娘,发生什么事了?这么多人。” 李大娘被陈云蓁这一指戳的整个人都激灵了一下。 她转过身,看到戳自己的人是陈云蓁,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原来是云娘啊。” 陈云蓁看着李大娘脸上那抹浅淡的恐惧,疑惑问道:“大娘,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李大娘此时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听到陈云蓁如此问,又想到里面那人跟陈云蓁的关系,心底最后一抹恐惧消失,喜气洋洋的看着陈云蓁道:“云娘,先前偷了你东西那小子,你还记得吗?” 陈云蓁闻言无奈笑笑,这赵贵她昨晚才见过,怎么可能忘记。 李大娘看了眼围观的人群,有些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赵贵死了!” 陈云蓁脸上的笑瞬间僵住了。 她看向李大娘,表情有些茫然的问:“死了?” 昨天不还好好的吗? 李大娘嗯了一声:“不知道怎么掉到河里被淹死的,水娘她们那会来河边洗衣服时发现的,这尸体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不久。” 李大娘说到这里,有些为陈云蓁感到开心:“要我说这就是报应,就是老天在惩罚他。你对他那么好,结果他转头就你东西偷走去了永和医馆。” “活该!” 李大娘想起赵贵之前做的事情,原本因为看到对方身体而产生的几分害怕,立时消散了去。 恰巧此时挡在李大娘和陈云蓁前面的人从人堆里挤了出去。 李大娘见状,连忙将陈云蓁往前推了推。 道:“云娘你亲自去看看。” 陈云蓁迟疑着往前走了脚步,越过人群,低头。 赵贵被水泡的浮肿的脸和大睁的眼睛,猛然闯入陈云蓁视线中。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离开时那身衣服,应是昨日离开后溺的水。 陈云蓁对面,一个穿着官府衣服的年老男子,正俯身在赵贵的尸体上检查着什么。 第7节 他拉起赵贵一只手臂瞧了瞧,眯着眼思考一会后,又将赵贵的手臂放下。 陈云蓁认得对方,在兰溪县县衙干了二十几年的秦仵作。 秦仵作检查完赵贵的尸体,拍了拍手直起身子道:“是谋杀,胳膊和身体上,都有挣扎的痕迹。” “有人从后面勒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到了水里……” 秦仵作这话一出,陈云蓁不知怎的,只觉得自己心里沉甸甸的。谁会去杀赵贵?难不成是永和医馆里的人,因为赵贵没偷到她的医书,所以他们就对赵贵下了手? 她深呼吸出一口气,再次看向赵贵的尸体。却不想正好瞧见,赵贵那只先前被秦仵作拉起来,仔细检查过的胳膊,不知为何往下动弹了两分。 尸体会动? 陈云蓁顿时被骇的向后退了两步,脚后跟不知道拌到了什么东西,陈云蓁控制不住的往身后倒去。 还好她只是踉跄了一下,便有一个温热的身体,贴到她后背,稳稳将她扶了起来。 陈云蓁心跳如擂鼓。 她转头向后看去,洛则先正微微蹙眉看着她。对方一只手臂这会正牢牢的抱着她,仿佛可以给予她无限的力量。 陈云蓁慌乱的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还好,她还有洛则先可以陪着她。 陈云蓁抓着洛则先的手,再次看向赵贵的尸体。 这才发现原来是秦仵作刚才检查完赵贵的胳膊,没放好,对方那只胳膊在重力的作用下又向下坠了两分。 她方才陡然得知赵贵是被人杀害,心神不宁,这才误以为是赵贵的尸体自己动了。 陈云蓁深呼吸了一下,别过脸不再去看对方的尸体。 哪怕赵贵并不是什么好人,但见过昨日还活生生的人,今日再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陈云蓁心中,还是不禁生起一股怅惘,以及浅浅的对于死亡的恐惧。 如果她那时候没有被陈秀珠救起,是不是她死后的尸体,也会如赵贵一般恐怖。 洛则先垂眼,看出陈云蓁面上那抹不忍之色。 他叹了口气,握着陈云蓁肩膀的那只手,微微使劲将陈云蓁从人群里拉了出来。 他柔声对陈云蓁安慰道:“不想看就不要再看了,总归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洛则先心中叹气,云娘一直是个过于善良的人。 换了旁人,看到背弃自己,偷了自己东西的伙计丧命,不当着面嘲笑便已经很仁慈了。 可是云娘,明明他昨日才和赵贵起过冲突。可今日看到赵贵的尸体,她还是不忍了。 洛则先不理解陈云蓁的想法,但这不妨碍他爱极了陈云蓁这副模样。 洛则先想,或许人就是容易被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吸引。 他回头,瞥了身后赵贵浮肿的身体一眼。 视线再回到陈云蓁身上后,洛则先想,云娘善良,便让她一直这样善良下去吧。 总归别的事,都有他帮她处理。 陈云蓁听到洛则先的话,嗯了一声,低头往医馆的方向走去。 她没注意到,自己所以为的温柔良善的丈夫,看向赵贵尸体时,眼神是那般的无情与冷酷。 就仿佛看着微不足道,可以任由他生杀予夺的蚂蚁。 第八章 因为出了赵贵这件事,陈云蓁整个下午都有点闷闷不乐。 直到下午柳娘子和宋娘子来医馆帮她收拾东西,她的心情才逐渐变好起来。 医馆交给了姑姑去照看,陈云蓁再需要处理的,只有医馆里剩下的药材和一些家具。 医术不是谁都会的,陈云蓁也无法保证自己走后,姑姑找来的租客一定是会医术的。 因此她想了想,决定干脆把医馆里剩下这些东西都送给柳娘子和宋娘子。 这两位自陈云蓁开了这个医馆,便一直在陈云蓁身边帮忙。对陈云蓁来说,已经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她也知道两位娘子家中其实一直有些拮据,这些东西送给她们,远比她卖掉要更有用。 柳娘子和宋娘子闻言有些惊讶,下意识拒绝道:“这怎么行,这些东西这么贵重,陈大夫,我们不能要。” 陈云蓁坚持道:“只是一些家具罢了,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我就算是将它们卖了,也卖不了多少钱。” 她目光认真的看着柳娘子和宋娘子:“两位娘子一直跟在我身边学习,你们如今的医术怎么样,我再清楚不过。” “两位既然学了医术,自然得将之运用起来。” “我离开后,梅花巷里的邻居们,还得拜托两位娘子多加照顾呢。” 陈云蓁说着,又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两本医书从身后拿了出来。 这是她穿越以来,耗费精力,对比自己原来的世界和这个世界,重新整理出来的医书。 赵贵原来想偷的,其实也是这本医书。 只不过他没想到,在他和永和医馆看来如此重要的“家传医书”,陈云蓁一直都摆放在众人面前。 甚至先前教赵贵识药时,陈云蓁用的就是自己整理的医书。 陈云蓁到底还是把李大娘昨日的抱怨放进了心里。因此尽管今日早上,她被赵贵的尸体吓到心神不宁。 中午那会,那还是找了个空闲,将自己整理好的医书,重新誊抄了两本出来。 柳娘子和宋娘子跟在陈云蓁身边这么久,每日里言传身教,跟在陈云蓁身边,看陈云蓁如何给人看病。 其实她们已经可以出师了。 接下来,就得她们多看,多学才能精进自己的医术了。 陈云蓁虽不能再陪伴在两人身边,但她还是希望自己整理的医书,能对两位娘子有所帮助。 柳娘子和宋娘子看出陈云蓁脸上的坚定之意。两人对视一眼,这才没有再推拒陈云蓁的好意。 两人上前一步,从陈云蓁手中接过那本医书,而后诚心诚意道:“陈大夫的恩情,柳娘(宋娘)这辈子都没齿难忘。” 陈云蓁闻言,眼里眉梢都带上了笑意。 不是为柳娘子和宋娘子的感谢,而是为她们终于愿意勇敢的走出这一步。 给人帮工和自己开个医馆,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大周国的主流思想,还是更加推崇男主外女主内的。 柳娘子和宋娘子以前虽是在陈云蓁身边帮忙,但她们更多是安静待在陈云蓁身边,看陈云蓁给别人看病。或者待在煎药房里熬药的。 可往后陈云蓁不在了,她们就要自己去面对那些外界的风风雨雨了。 这期间,她们少不得会碰到那种说闲话的人。 陈云蓁刚开始行医时,也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梅花巷里的街坊邻居们,那时并不信她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好医术。 除了一些女性碍于性别,会主动来她这里求医。梅花巷里其他人都更愿意去永和医馆等已经开了许多年的铺子里看病。 但陈云蓁并没有为此就放弃自己的事业,她认认真真的给那些愿意来寻自己看病的妇人看病,不但治好了她们的病,要的药费还没有别家医馆那么高昂。 渐渐的,在这些被自己治好的病人的帮助下,陈云蓁的医术传扬了出去,原主父亲留下的这个医馆,才终于被她救活了过来。 和永和医馆的结仇,也是那时候两家之间的竞争造成的。 如今陈云蓁要离开兰溪县,永和医馆势必趁此机会,想要夺回这几年被陈云蓁抢走的生意。 自然,永和医馆可以抢夺陈云蓁留下来的这些生意,柳娘子和宋娘子自然也可以。 这便要看两方,谁的医术更加高超了。 陈云蓁作为亲手教出柳娘子和宋娘子的师父,她自然是对她们充满信任的。 安排好了医馆里这些家具的去处,陈云蓁又想起昨天李大娘的小孙子,差点窒息这件事来。 陈云蓁本想着自己将那些急救的手法交给梅花巷,乃至兰溪县的百姓。 但洛则先又催着她赶紧动身去京城。 所以此刻趁着柳娘子和宋娘子都在,陈云蓁干脆将自己上辈子学的那些急救手法,都一点一点,仔仔细细的教给了两人。 等到两人都学会后,陈云蓁叮嘱道:“这些操作不需要太大的技术含量,但学会后关键时刻能命。我将之教给你们,不是让你们用其敛财。而是希望你们在心有余力的情况下,可以将之教给其他人。这样若是有人在遇到李大娘小孙子这样的事情,便不至于倒霉的丢掉性命。” 柳娘子和宋娘子认真听着陈云蓁的话,在陈云蓁说完后,两人俱是认真承诺道:“陈大夫,您放心。我们不会做那样丧良心的事情。” 安排好柳娘子后宋娘子,陈云蓁早上离家前,拜托的前去给药农传话的人,也给陈云蓁带回了肯定的答复。 在陈云蓁的主动赔偿下,那些原本与她签有契约的药农,都对她的迫不得已表示了理解。 陈云蓁这下终于放下心来,回到医馆后院,开始整理起自己要带往京城的东西。 因为路途遥远,陈云蓁便只带了几套换洗的衣服,和原主父母留给原主的长命锁。 其余的,陈云蓁都准备留给姑姑陈秀珠去处理。 洛则先在一旁,陪陈云蓁一起整理东西。看到陈云蓁只带了这么点东西,他微微蹙了蹙眉头道:“云娘,你的东西就这么一点吗?不需要再带点什么吗?京城路远,往后咱们或许很难再回来。” 陈云蓁闻言抬头白了他一眼:“这还没离开呢,你就想着不回来了。” 洛则先失笑道:“我担心你忘了什么东西,到时候去了京城,再想要可就麻烦了。” 陈云蓁闻言,脸上的表情顿了顿。 她抬头环顾自己周围一圈,略有些惆怅道:“没了,我想带的东西,都全部在这里了。” 大周国终究不是她的家,这座房子也不是。哪怕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几年,陈云蓁想要离开,就能立刻离开,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东西。 洛则先察觉出陈云蓁情绪不对劲,眼里的笑意淡了一点,却也识趣的不再多问什么。 只是当他感受到陈云蓁身上,那股仿佛疏离所有人的气质,唇角还是忍不住向下撇了两分。 洛则先讨厌这种感觉。 明明陈云蓁就在他眼前,可他却仍觉得对方与他之间,仿佛隔了万重山水。 一时间,这小小的一方院落里,本该是最亲密的夫妻的两人,都怀揣着自己的心思。 “砰砰砰!” 第8节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陈云蓁的思绪。 陈云蓁眨了眨眼,意识从虚幻的蓝星回到当前。 她抬头看了洛则先一眼,不用她多说什么,洛则先便主动上前打开了院门。 “状元郎。” 来人有礼貌的向洛则先问了好,而后踏进了小院。 是几个穿着官服的衙役。 第九章 陈云蓁抬眼看到几个衙役,倒是不太惊讶。 今天看见赵贵的尸体,又得知对方是被谋杀后,她就已经做好了自己被官府找上到准备。 虽然头一次作为嫌疑人有些紧张,但陈云蓁自觉身正不怕影子斜。 她并没有谋害赵贵,自然也不会害怕什么。 在衙役的问询下,陈云蓁仔仔细细将昨天赵贵找来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说完,想起自己昨天那一脚,她又特地补充了一下:“我用的力气有点大,他□□应当是受伤了的。” “昨天晚上赵贵离开后,我就回家吃饭了,这一点柳娘子和宋娘子都可以为我作证。再之后我就再也没外出过,直到今天早晨去姑姑家,我才走出了院子。” “在时间上,我并没有作案的条件。”她又补充了一句。 在效率低下,断案手法简单的古代,陈云蓁还真不敢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 几个衙役闻言笑了笑,态度恭敬道:“陈大夫不必紧张,我们也只是例行询问一下您。毕竟赵贵是昨天从您的医馆离开后才出的事。” 他们几个都是兰溪县的原住民,自己或是家里人,都是曾在陈云蓁这里看过病的。 自然不会把陈云蓁当普通嫌疑人对待。 陈云蓁听到这话,忍不住问:“还有别的怀疑对象吗?” 其中一个衙役闻言有些无奈道:“这赵贵看着老实,没想到仔细一查,私底下得罪的人还不少,要找出杀害他的人,估计有点难度。不过听他的邻居说,前天似乎有人找过赵贵,并和赵贵爆发了很大的争吵,说不定就和那些人有关。” 陈云蓁忍不住问:“要是找不到呢?” 为首的衙役闻言笑了笑:“找不到就找不到了。好了陈大夫,我们不打扰您了您。您继续忙,我们先走了。” 官府又不是神仙,不是每一件案子都能有结果的。 总归兰溪县积攒的陈年旧案已经不少了,也不差赵贵这一件。 陈云蓁闻言连忙站起来,将几本文来自腾讯群五249令八192上传,入群可看更多肉文个衙役送出了院子。 看着衙役离开后,她关上院门,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一边继续收拾东西,一边叹了一句:“何必呢?” 赵贵本来可以安安生生的待在她的医馆里。 陈云蓁不是什么刻薄的主家,对待赵贵和柳娘子宋娘子三人,她一向多有优待,给的工钱也比旁人丰厚几分。 那些钱,完全足够赵贵和他母亲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可是他就是贪心不足蛇吞象,为了钱家承诺的那点钱财,背叛了她,如今自己也丢了性命。 陈云蓁想起方才那几个衙役说的话,不禁抬头看向一旁安静陪自己一起收拾东西的洛则先。 问道:“夫君,你说是不是永和医馆那些人对赵贵下的手呢?” 陈云蓁心中猜测着,赵贵最终发现那本医书是假的,她并不意外。 但昨天赵贵找上门来,陈云蓁其实是有些惊讶对方这次反应这么快的。 现在看来,必定是前天和他争吵那人逼迫了他,他昨天才不得已,又想偷偷回来偷陈云蓁的东西。 只是陈云蓁有些想不通,既然赵贵背后那人对赵贵有所求,那他又为何要杀掉赵贵呢? 洛则先闻言,微微侧首看着陈云蓁:“或许昨日离开后,他们之间又有了什么矛盾。两人争吵之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陈云蓁想起自己今天看到的,赵贵尸体上那些凌乱的伤口,也觉得洛则先说的有道理。 她抬眼看向洛则先,发现对方此时也在认真看着她,两人视线相对。 此时已是傍晚,红彤彤的晚霞照耀在洛则先身上,衬的本就俊俏的他显得更加俊美无双。 陈云蓁盯着洛则先看了许久,忍不住上前,轻轻在对方颊边落下一个吻。 女子柔软的唇瓣落在脸上的触感,让洛则先脸上的神情怔忪了片刻。 回过神后,他下意识将自己面前的陈云蓁抱进怀里。 陈云蓁将下巴搁在洛则先肩膀上,有些惆怅的看着渐渐往院墙下落去的那轮红日。 秋日的阳光并不如何刺眼。 陈云蓁就这样一直安安静静的看着那轮红日消失在自己眼前。 太阳彻底降落到院墙之下后,周围的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安静了许久的陈云蓁这才再次开口,她将嘴唇凑到洛则先耳边,轻声问:“夫君……洛则先,你不会背叛我的,对吧?” 赵贵的突然背叛,到底是在陈云蓁心底留下了一抹痕迹。 陈云蓁自认为自己已经对赵贵很好了,可是赵贵还是能为了别人许诺的钱财背叛她。 这让她不得不对自己身边其他人都怀疑起来。 恰逢此时,洛则先中了状元,洛则先回家了,洛则先要带她去京城。 陈云蓁知道,外面的街坊邻居们,私下里都在议论她运气好,当初在所有人都不赞同的情况下,她坚持要嫁给洛则先。 这才有了今日,洛则先回来接她去做状元夫人这件事。 陈云蓁感觉的到那些邻居对自己的羡慕。 但她本人对于去京城这件事,其实从一开始就不热衷。 若不是为了洛则先,陈云蓁宁愿一辈子都待在梅花巷才好。 听到自己耳旁那声细小的话,洛则先的脊背微不可查的僵了僵。但在陈云蓁发现之前,他又很快调整好自己的心情。 洛则先紧紧抱住陈云蓁,向陈云蓁承诺:“我爱的人,永远只会是云娘。” 陈云蓁抿了抿唇,不安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轻轻在洛则先耳边“嗯”了一声。 第二天,陈云蓁起了个大早,将昨天收拾好的东西,都搬到洛则先提前租好的马车上。 她本也想晚走几天,但洛则先说自己联系好的兰溪县的镖局,只有今日有趟前往京城的行程。 京城路远,一路上要经过不少荒郊野外,为了安全,陈云蓁和洛则先只能选择今日跟镖局一起离开。 陈云蓁将东西放好,略有些不舍的回头看着自己住了五六年的房子。 这里承载了她穿越后的大部分回忆。之前决定离开时不觉得有什么。今日要离开了,陈云蓁心中也控制不住升出几分不舍来。 她看了一会沐浴在清晨阳光中的古朴宅院,将之刻在自己脑中,这才收回视线对自己身旁的洛则先道:“走吧,我们去富贵酒楼,姑姑和姑父这会应该已经到了,咱们早点吃完饭,早点出发。” 洛则先轻轻点头,随即将装好的马车托付给雇来的车夫,他自己则和陈云蓁牵着手,一起向富贵酒楼走去。 富贵酒楼正巧与陈云蓁的医馆在一条街上,所以陈云蓁才把姑姑等人约在了这里。 她和陈云蓁赶到富贵酒楼时,陈秀珠和丈夫,以及其他几个平日里与陈云蓁相熟的邻居,果然已经早早等候在门外。 陈云蓁看到陈秀珠等人,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她就知道姑姑几人会提早过来。所以她今日才更加早起了一会,却不成想还是晚了她们一步。 站在富贵酒楼门口的陈秀珠看到陈云蓁,立马面带笑容的迎了上来。 “姑姑。”想到与陈秀珠下一次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陈云蓁语气里不由带上了一抹惆怅。 陈秀珠也有些难过,她看着眼前漂漂亮亮的侄女,眼里闪过一抹泪光。 她吸了下鼻子,压抑住自己眼眶中的泪意,在陈云蓁的搀扶下,往二楼订好的雅间走去。 陈云蓁道:“姑姑,咱们先吃饭,有什么事,都等吃完饭在说。” 七八年相处下来,陈云蓁了解极了自己面前这个柔弱的女人。 对方今日肯定起床洗漱完后,就拉着姑父过来,想要早点同她见面了。 但她偏偏又有点别扭的坚持,不愿意去家中打扰陈云蓁,便只能提前来了富贵酒楼这边。 几人上了二楼雅间。 陈云蓁拉着陈秀珠先进去,洛则先则转身去吩咐小二上菜。 雅间里此时已经坐了几个人,看到陈云蓁进来,众人纷纷向陈云蓁打招呼:“云娘。” 正是柳娘子,宋娘子,李大娘,以及其余几个平日里与陈云蓁相熟,来往较多的邻居。 陈云蓁一一与众人打过招呼,最后看向了陈秀珠的夫婿,自己的姑父刘文祥。 “姑父。”她冲着刘文祥点了点头。 刘文祥有些局促的冲陈云蓁笑了笑,他一向不善于同外人交谈。 陈云蓁知道自己姑父的性子,也不强逼对方同自己交流。 她拉着陈秀珠一起入了坐,便同宋娘子等人说起话来。 洛则先此时也从门外走了进来,他今日穿了身靛色长衫,修剪得体的新衣,更衬得他面如冠玉,温文尔雅。 洛则先极为有礼的冲在场众人打了招呼,而后默默落坐到陈云蓁右手边的空位上。 李大娘和柳娘子等人见状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几人都是聪明的,知道洛则先一个状元郎,身份如此尊贵,却还是对她们这些平头百姓如此以礼相待,为的是谁。 这一点让众人对于陈云蓁的未来更加放心。 第十章 第9节 在场除了洛则先和刘文祥,其他人都是女子。 洛则先不好参与陈云蓁等人的话题,便十分识趣的一边找话题,引导拘谨的刘文祥与他交流,一边则态度十分坦然的,照顾陈云蓁用餐。 兰溪县里河流众多,水产丰富,其中有一种大约一个指节长度的河虾,是陈云蓁平日里最爱吃的东西。 但这东西壳多肉少,剥起来颇为费劲。 此时洛则先面前,便摆放着这样一盘河虾。 陈秀珠一边同侄女说着话,一边悄悄把视线投往洛则先。看到对方熟练的将那晶莹剔透的河虾剥到一个小碗里,攒够一碗后,洛则先将小碗推到了陈云蓁面前。 观他娴熟的态度,显然之前已经做惯了这种事。 陈秀珠看着这一幕,原本不安的心,渐渐恢复了平静。 她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有这样的侄女婿,她终于不再担心侄女去了京城以后会受苦了。 众人都知道陈云蓁和洛则先今日就要离开,所以陈秀珠和李大娘等人都没有浪费时间,很快便吃好了饭。 眼见大家都吃饱喝足,陈云蓁不着痕迹瞥了刘文祥一眼,而后笑着看向自己姑姑,从身侧带着的口袋里,掏出自己昨天就准备好的东西。 她柔声细语道:“姑姑,以后父亲留下的房子,就拜托你多多照顾了。” 陈秀珠闻言愣了一下,她低头看向陈云蓁推到自己面前的东西—— 那是一串古铜色的钥匙。 陈秀珠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她脸上表情变了变,想要拒绝。 陈云蓁却赶在她开口拒绝之前,就将那串钥匙塞塞进了她手里,还用自己的掌心将之牢牢摁在陈秀珠掌心里。 陈云蓁直视着陈秀珠的双眼道:“我下一次回来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把房子交给姑姑我放心。到时候我回来之前就给姑姑递个信,姑姑可要提前帮我把房子打扫好。” “而且,父亲他不止是我的父亲,也是姑姑的哥哥呀。”陈秀珠听到陈云蓁这样说。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突然转动眼珠看向了自己的丈夫。 刘文祥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眼里带着深深的疑惑。 陈秀珠忽然懂得了侄女的用意。 她在担心她。 女子在这个世道,总是活的格外艰难的。 哪怕刘文祥以往都表现的很是老实憨厚,听陈秀珠的话。 陈云蓁还是担心自己离开后,陈秀珠没有了依靠,刘文祥会突然变性欺负陈秀珠。 哪怕按照她以往与刘文祥相处的经历来看,这种可能性很小。 陈云蓁还是想在自己离开前,为陈秀珠留一点保障。 有了这座房子,陈秀珠往后哪怕真的被刘文祥欺负了,她也有一个独属于她的房子可以待。 而且这个房子别人还没办法抢走。 因为这个房子的地契在陈云蓁手中,按照大周国律法来讲,它是属于陈云蓁的。 而陈云蓁又恰好有一个考了状元,要去京城当大官的丈夫。 这样的房子,谁会去抢呢?谁又敢去抢呢。 陈秀珠不是笨人,想通侄女的目的后,她的眼眶忍不住有些湿润起来。 她咬了咬唇,没再推辞陈云蓁的好意,接过那把钥匙:“姑姑一定给你将房子照顾的好好的,保管你回来时,它还跟现在一个样。” 听到陈秀珠的话,原本正打算伸出手,让陈秀珠不要收陈云蓁钥匙的刘文祥,见状立马收回了自己欲戳妻子腰间的手。 看到陈秀珠收下钥匙,陈云蓁松了口气,又连忙取出自己给李大娘等人准备的礼物。 她环顾周围这些熟悉的面孔一圈,语气有些惆怅道:“此去一别,也不知下一次咱们再见面又是何时。” 李大娘等人也不推辞,收了陈云蓁的礼物后,也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柳娘子嗓音柔软:“不管云娘何时回来,我们总归都是在这里的。” 她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兰溪县人,心中也没有什么大志向,这辈子估计从出生到老死,都只会生活在兰溪县这块土地上。 陈秀珠吸了吸鼻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陈云蓁道:“这次去了京城,你们夫妻二人不再分居,这要孩子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陈云蓁闻言,脸颊微微红了红,她私心里并不想这么早就要孩子。 但这会面对陈秀珠炯炯的目光,她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陈云蓁知道陈秀珠并不是担心她不生孩子,会被洛则先嫌弃。 陈秀珠其实只是希望陈云蓁可以生一个有着陈家血脉的孩子。 几人又闲话了一会,洛则先站在雅间窗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后道:“娘子,咱们该出发了。” “啊……”陈云蓁闻言,有些依依不舍。 但她知道洛则先和镖局约好的时间不好更改,尽管不舍,也还是站起身,向陈秀珠几人告别。 众人离开雅间,下楼来到富贵酒楼门口。 刘文祥在妻子的示意下,偷偷摸摸想要去结账,却被掌柜告知他们那桌的钱,上菜前就已经结掉了。 他只能悄俏折返回原来的位置,暗地里对着。冲着妻子摇了摇头。 只可惜陈秀珠这会一副心神都在陈云蓁身上,完全没注意到他。 陈云蓁被洛则先抱着上了马车,坐好后掀开马车后面的布帘,看向马车外面的陈秀珠等人。 她冲着陈秀珠叮嘱道:“姑姑,快点回去吧?我和夫君坐马车很快的,你们不用送我。” 离别在即,陈秀珠看着马车里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的侄女,忍了一早上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 她吸了吸鼻子,晶莹的泪珠从她那双与陈云蓁像极了的桃花眼里滚落而出。 陈秀珠哽咽道:“云娘,一路保重。” 陈云蓁也湿了眼眶,却还是强忍着泪意安慰陈秀珠:“姑姑,你别哭,我以后一定会回来的。” “云娘,我们该走了。”洛则先又一次在陈云蓁耳边催促道。 他们座下的马车也与此时开始晃晃悠悠的行驶起来。 陈云蓁就这样掀起布帘,看着自己与陈秀珠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直到快要看不清陈秀珠的面容时,陈云蓁猛然听到一道有些破了音的女声,从马车后响起。 “洛则先,你要是敢欺负我侄女,老娘以后一定跟你没完。” 是陈秀珠,眼看着陈云蓁距离自己越来越远,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哭喊了出来。她追着陈云蓁的马车往前跑了两步,随即被反应过来的刘文祥拉住,紧紧抱入自己怀里。 陈云蓁从来没见过姑姑这样狼狈的姿态,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绕过拥挤的人群后,马车行驶的越来越快,陈秀珠和李大娘几人的身影,渐渐在陈云蓁眼中模糊。 陈云蓁终于舍得放下马车后方的布帘。她转过身,面向一直在温柔拍着她的背,安慰她的洛则先。 洛则先嘴唇微动,本想说点好听的话哄一哄陈云蓁,却在目光触及到陈云蓁莹白的脸时,所有话语都消弭于喉咙间。 无可否认,陈云蓁有着一张格外出色的脸。柳叶眉桃花眼,高挺的鼻梁,饱满的唇瓣。 本来是柔弱的长相,却又因她眼里眉间,那股倔强的气质,格外显露出与她柔弱长相不符的勃勃生机来。 洛则先当初便是在这样的一眼里,对陈云蓁一见钟情。 而如今,这张曾被洛则先一见钟情的美丽面容上,正盈满凌凌的泪水。 她是笑着的,也是哭着的。 洛则先沉默一瞬,将陈云蓁拥进怀里。他感受着对方的眼泪,泅在他肩膀布料上,一点一点向下,浸透在他的臂膀上。 那泪是沉重的,冰凉的,压的洛则先有些喘不上气。 洛则先嗓音微哑道:“云娘,不要哭。我发誓以后一定会带你回来的。” 等他…… 那时的他便有了随心所欲的资本,云娘既然对姑姑的感情这么深,那他到时候就把姑姑一家都接到京城去。 陈云蓁轻轻嗯了一声。 离别那一瞬的痛苦过后,她此时终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以往在洛则先面前展露的,都是一副女强人的姿态,像这样毫无顾忌的在对方面前流泪,还是第一次。 她颇为晒然的从对方肩膀上抬起头来,用随身带的手帕擦干净自己眼角的泪痕。 陈云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重新掀开马车后方的布帘。 “兰溪县”三个字从陈云蓁眼前闪过,她这才发现马车原来已经驶出了兰溪县县城。 第十一章 城门外一处支着个简陋棚子的茶水摊上,一队身材高大的汉子,正一边喝着茶水,一边抬起头不住往城门处看着。 当陈云蓁乘坐的马车从城门里驶出来时,这些汉子喝水的动作俱是顿了一下,而后又不着痕迹的恢复了正常。 陈云蓁乘坐的马车在茶水摊外停了下来。 洛则先从马车上跳下来,他走到茶水摊附近,目光在那些精壮的汉子身上扫了一圈,随即轻笑着道歉道:“路上碰到点事耽搁了下,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洛则先话音刚落,那些精壮的汉子里,立马站出来一个领头的道:“洛公子不必多礼,咱们约定的时间也不过刚到。” 陈云蓁从马车的缝隙里,偷偷打量着茶水摊。 她注意到那正在说话的,身材强壮的中年人,身上穿的是龙虎镖局的衣服。不过对方的面容有点陌生,是陈云蓁以前从未见过。 这个念头飞快从脑海里闪过,陈云蓁没有在意。 龙虎镖局虽与陈云蓁的医馆隔的不远,也曾有镖师找到陈云蓁面前来求医。但陈云蓁不会为此就觉得自己会认识镖局里的每一个人。 这些镖师们走南闯北的,时常运送一趟货物就花费数月的时间,今天龙虎镖局这位领头的,或许就是以前常在外行走的镖师,她没见过也实属正常。 陈云蓁不感兴趣的放下了马车上的帘子。 第10节 片刻后,洛则先从外面回来。 等到最后一个成员后,龙虎镖局押送的镖车也很快出发。 人高马大的镖师们,骑着马围绕在众人四周。将蹭镖的商户们,牢牢圈在中心。 而这些商户里,又以陈云蓁乘坐的这架马车,恰好位于正中央。 众人是晌午出发的,再次停下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巅上,只余一点暖黄撒向人间。 野外危险,晚上不宜赶路。 因此赶在天黑前,镖局的队伍便停了下来。此时他们还在洛川府内。 洛川府富饶,多商户,因此洛川府的前任知府曾下令在洛川府境内,每隔一段距离就修建了一座客栈,以供来往的行人商户歇脚。 因此在洛川府境内,陈云蓁暂且还不用承受野外扎营的不便。 车夫架着马车驶进客栈后院,洛则先扶着有点晕车的陈云蓁从马车上下来。 眼尖的店小二立马迎上前来,一人引着陈云蓁和洛则先往客栈内走去,一人机灵的将拉车的马卸出,牵着它去吃草休息。 陈云蓁进了客栈,看到里面灯火通明的场景,不由呼出一口浊气来。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出门这么远。 洛则先开好房间,在店小二的带领下,温柔小意的扶着陈云蓁来到客栈三楼的天字号房间。 陈云蓁进了房间,坐在凳子上,喝了杯洛则先倒好的温水,这才觉得自己舒服了不少。 她眉头微微蹙起,看着洛则先道:“早知道坐马车也这么难受,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京城了。” 陈云蓁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古代的交通就是如此不便,她们走了一下午,竟然连洛川府的一半都没有走到。 只要想想后面还有那么长一段路,她心中便打起了退堂鼓。 洛则先闻言,嘴唇下意识抿紧道:“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的。” 他这次,本就是为了陈云蓁,才会回来。 陈云蓁本是随口抱怨一句,这会听出洛则先话里的紧张,不禁失笑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 洛则先闻言,眼里的紧张散去。 他顺势从背后抱住陈云蓁,表忠心道:“因为是你说的,我才当真。” 陈云蓁眉眼弯弯道:“那我以后就不说了。” “嗯。”洛则先轻轻应了一声,而后更加用力的抱住了陈云蓁。 他有些激动。 微凉的唇瓣突然落在了陈云蓁颈间,洛则先的呼吸微微加重了几分。 陈云蓁缩了缩脖子,伸手推开洛则先的头。 “我有点累。”她安慰道:“等去了京城……” 洛则先闻言,只能将脸埋在陈云蓁肩膀上,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他嗓音略有些暗哑道:“抱歉,云娘,我有点太激动了。” 洛则先将陈云蓁抱紧自己怀里,一只手摸索着向下,最后隔着一层衣服落在了陈云蓁平坦的小腹上。 陈云蓁歪头去看洛则先,正疑惑对方这是要做什么,便听洛则先突然道:“云娘,我想跟你要个孩子。” 孩子…… 陈云蓁眨眼的速度略微慢了几分,而后笑着答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我也想要孩子,不过这种事顺其自然嘛。” 洛则先:“我们已经成亲快两年了。” 陈云蓁白了他一眼:“这两年有一年半,你都在京城。” 陈云蓁这句话一出,洛则先突地沉默了下来。 良久,陈云蓁听到他道:“对不起。” 陈云蓁不解的看向洛则先:“你这是怎么了,你今天好奇怪。” 洛则先闻言,纤长的睫毛眨了眨,眼里浮现出一抹微弱的痛苦之色。 他想要陈云蓁和他一起去京城。但距离京城越近,他的心又越来越惶恐。 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将来得知一切真相的陈云蓁。 所以此时此刻,洛则先突然迫切的想要有个什么东西,将陈云蓁牢牢的拴在他身边。 而以他过往的了解,女人在面对自己的孩子时,总是容易心软的。 所以,洛则先想要有个同时拥有他和陈云蓁血脉的孩子。 陈云蓁不知道自己的夫君,此时内心正在如何纠结。她误以为对方还在想孩子这件事。 便安慰道:“咱们如今还年轻,没必要这么着急的,孩子早晚都会有的。” “等到时候到了京城,咱们安顿好,再好好谈论孩子的事情。” 陈云蓁背对着洛则先,波光潋滟的眸子里,微微浮现出一抹心虚来。 但她的话仍旧说的极为笃定。 虽然刚才用洛则先外出考试这个借口应付了过去,但陈云蓁作为医生其实心里清楚。除去那种万里挑一,夫妻二人基因冲突,以致没有办法孕育子嗣的。 一对夫妻如果身体正常,夜生活也正常。那么同房半年,已经足以让女子怀孕。 而陈云蓁和洛则先的身体,显然都很正常。 第十二章 陈云蓁虽说十三四岁,刚穿过来那会,自|杀过两次,还跳过水。但她自己会医术,其实很早就给自己开药,调理过身体了。 现在的她,身体比起一些瘦弱的男人,还要更加健康有力气。 洛则先的身体也没有问题。 陈云蓁并不排斥生孩子,甚至于她刚刚外这个世界安定下来时,也曾迫切的想过要生一个与自己有着紧密联系的孩子,来陪着自己。 所以当初洛则先为了追求她,特意跑到她的医馆里看病时。陈云蓁曾悄悄检查过洛则先的身体。 对方正处于一个男人精力最旺盛的年龄段,身体自然也没有问题。 所以陈云蓁和洛则先同房半年之久,依旧没有孩子,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陈云蓁现在还不想生孩子。 她今年才二十岁,先前迫不得已与洛则先成亲时,更是只有十八岁。 哪怕大周国多的是女性十五六岁就生孩子,当了母亲。十八岁的姑娘在大周国普通百姓看来,已经算是老姑娘了。 但上辈子在蓝星活了二十几年,三观早已被那个世界塑形的陈云蓁。觉得自己十八岁生孩子还是太早了。 甚至于如今到了二十岁,陈云蓁也还觉得自己还不到生孩子的年龄。 二十岁,放在上辈子,她这会还在苦逼的上大学呢。 所以为了避免怀孕,陈云蓁从与洛则先同房的第一天开始,就开始给自己和洛则先喂避孕的药。 她是大夫,想做到这些再容易不过了。 而洛则先大抵也想不到陈云蓁会给他下药,所以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陈云蓁,只以为两人是运气不好,所以才一直没有孩子。 她或许太过于自私了? 陈云蓁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又很快被她打散。 她的身体属于她自己,自然是她想什么时候生孩子,就什么时候时候生。 而且她与洛则先之间,本就不是什么简单的男婚女嫁。 更类似于陈云蓁上辈子那个国家,某个地区流行的两头婚。 当初成亲的时候,陈云蓁便已经和洛则先做好了约定,两人的第一个孩子,会随陈云蓁的姓氏。 陈云蓁唯一对洛则先愧疚的,就是自己的欺骗。可她没办法,她的思想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哪怕是洛则先,他肯定也是没办法理解她的。所以陈云蓁只能默默做好这一切,而不能告诉他。 陈云蓁伸手抓住自己肩膀上属于洛则先的那只手,再次道:“等到了京城,咱们再要孩子。” 陈云蓁心底筹谋着,到时候她再借口备孕,拖个一年半载再怀孕,这时间也就差不多了, 那时候她二十一岁,二孩子还要十月怀胎。所以等她真的生下孩子,那时候她至少二十二岁了。 这个年龄,还算符合陈云蓁为自己这辈子规划的人生道路。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下去,陈云蓁有些累了,不想再同洛则先谈论孩子这件事。便推了推对方的手道:“好了,今天坐车坐了一下午,我都快要累死了。你赶紧让店小二送点饭进来,咱们吃完就洗漱睡觉。” 洛则先放开陈云蓁,轻轻“嗯”了一声。两人一同下楼吃饭。 这家客栈的厨子厨艺还算不错,陈云蓁下午坐车难受的吐了好几次,本来胃口还不算好,这会看了店小二端上来的几碟小菜,倒是稍微多用了点饭。 镖局里其他人这会也正在客栈大厅用膳。 陈云蓁一边吃饭,一边用眼角余光打量了那些镖师一眼。 倒是稀奇了,她先前见到的那些龙虎镖局的镖师,平日里都挺开朗健谈的。可今日碰到的这群镖师,一个个又都看起来挺沉默寡言的。 他们吃饭,就是真的在吃饭。只盯着自己手里的饭碗和面前的菜。都不带多看自己身边的同伴一眼的。 不过陈云蓁想到人与人的性格本来就是不同的,或许今日这群镖师本来就是冷淡安静的性格,便没有多在意自己这个发现。 她转头又观察起另外几个桌子上,今日跟他们一起被护送过来的商户。 比起沉默寡言的镖师,这群商户就显得健谈多了。 陈云蓁观他们白日里还显得有几分生疏,这会到了饭店,却已经熟稔的坐到了一张桌子旁用餐。 她不着痕迹的打量了那几个商户几眼,正欲收回自己的视线,却在突然听到对方口中之话时,目光蓦地一凝。 一个大概三十多岁,身材圆润,据他自己介绍是做布料生意的中年男人,此时正略带点自得的向自己今日新交到的朋友吹嘘着:“刘老板,昨天咱们兰溪县那个凶|杀案,你听到没有。” 被称为刘老板的,是个身材清瘦的男子,个不高,但脸上一直笑眯眯的,一副和气的样子。 第11节 听出自己新认识的朋友,话语里那点吹嘘之意,刘老板很配合的吹捧道:“哦?李老板说的是那个淹死的?怎么,听李老板这样子,好像知道一点内幕?” 李老板在刘老板的刻意迎合下很是满意,见状也不再卖关子,立刻解释道:“我族里有个小孩恰好在府衙当差,所以知道一点内幕。我听说淹死那个人,是永和医馆的钱老板亲自动的手。负责查案的衙役已经掌握了证据,估计这会钱老板已经被抓了呢。” “啊?”刘老板闻言大为惊讶:“钱老板亲自动的手?他……他这是做什么,我听说那人就是个平民,钱老板跟这种人能起什么冲突啊?” 李老板喝了口小酒,哼笑道:“谁知道呢,他那人一向横行霸道,说不定就是那人什么时候得罪了他。他想要教训对方,结果一不小心下了死手。” 陈云蓁听到二人口中议论的话,表情先是一惊,随即渐渐恢复了平静。 原来赵贵是这么死的。 她心底,那抹因为赵贵突然死亡而产生的不安,在得知赵贵的死亡真相后,缓缓散去。 陈云蓁不是什么无脑善良的人,她会因自己认识的人的突然死亡而心情低落。 但除此之外,再多就没有什么了。 赵贵毕竟背叛了她,她怜悯其死亡,只不过是怜悯一个生命的突然逝去。如今知道对方的死完全是咎由自取,她也只能感叹一声。 第十三章 陈云蓁放在桌子上的手背上,突然覆上另一人温暖的掌心。 她扭头看去,只见洛则先正微笑看着她。 对方视线扫了不远处,仍在谈论赵贵和钱老板之事的刘老板和李老板一眼。 而后道:“云娘,我先前说的对不对。” 之前还在梅花巷时,洛则先就对赵贵之死发表过自己的看法。而如今李老板和刘老板之间的话,恰恰印证了洛则先之前的猜测。 陈云蓁看出洛则先心中所想,不禁有些好笑的回应道:“是是,我家夫君最聪明了。” 洛则先便又笑了笑,俊秀的脸在火烛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用完餐后,天色已经很晚了,第二天还要早起赶路。陈云蓁没有再多耽误,回到房间后,她唤店小二送来热水,洗漱过后就立马上床休息了。 客栈里的床没有陈云蓁平日里睡的那么舒服,但好在陈云蓁没有认床的习惯,闭着眼装睡一会,便也真的睡着了。 陈云蓁睡着后,洛则先方才洗漱好来到两人床边。 房间里的火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燃到底熄灭了,周围昏昏暗暗一片,只靠近窗户那一块地方,有一点微微的月色。 洛则先缓步上前,站在床边,视线紧紧盯着床上熟睡的陈云蓁。他面容隐藏在黑暗里,让人辨不出他脸上的表情。 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道细小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从楼下而来,而后停到了陈云蓁房间门外。 来人没敲门,洛则先却似乎早就知道有人会来找自己。 他微微俯身,将陈云蓁胡乱抱在怀里的被子展平,轻轻盖在对方身上。然后转身,放轻脚步向房门处走去。 客栈的房门被他从里拉开,发出一道细小的声响。 房门外果然有人正在等候,客栈走廊里点燃的烛火光芒,在门开那一瞬间透过房门的缝隙照进房间里。 橙黄的光芒里,来人高大的身影,从门缝里一闪而过。 门,又被关上了。 …… 坐了一下午车,陈云蓁累的够呛,因此躺到床上后,她直接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她也不知道洛则先是什么时候回到自己身边睡下的。 再睁眼时,对方已经穿戴整齐的站在床边,柔声唤她起床。 “云娘,再不起来,就来不及吃早饭了。” 陈云蓁睁眼盯着洛则先看了好一会,精神终于清醒过来。她打了个哈欠,用胳膊撑着枕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嗓音里还带着点睡意道:“知道了。” 陈云蓁迷迷糊糊的洗漱好,下楼吃了早饭后,便向客栈后院走去。 秋日早晨微有些凛冽的风迎面而来,陈云蓁浑身激灵了一下,这才终于清醒过来。 一个带着暖意的披风突然落到陈云蓁肩头。陈云蓁偏头看去 ,只见洛则先一边笑着为她系紧了披风,一边解释道:“昨天半夜降温了,今天早上我听客栈老板提起不远处有个小镇,便起早了点,去买了点东西。” 陈云蓁闻言,唇角忍不住挂起一抹甜甜的笑:“辛苦夫君了。” 她当初会喜欢上洛则先,除了对方的长相很符合她的审美之外,也跟对方这无微不至的体贴有关。 在蓝星,洛则先做的这一切,只能说这是一个男朋友应该做到的。但是在遍地大男子主义的大周国,洛则先这种男性就不可谓不稀少了。 从这方面来讲,陈云蓁觉得自己还算是幸运,在当初那样紧急的情况下,可以碰到洛则先这样的男人。 “上车吧,咱们该出发了。”洛则先系好披风,伸手整理了一下陈云蓁被秋风吹的凌乱的头发。 “嗯。”陈云蓁轻轻应了一声,被洛则先扶着上了马车。 龙虎镖局的镖师们早已做好了准备,陈云蓁和洛则先上了马车后,领头的那个镖师抬头看了眼天色,而后又看了眼还没有等到主人到来的另外几辆马车。 有些不悦的对身旁的下属努了努嘴道:“上去催一催,都到时间了还不出来?是想让我们把他们扔下吗?” 下属领命而去。 片刻后,李老板和自己带的几个小厮,慌慌张张的从客栈里跑了出来。 他似乎是睡过头了,跑出来时衣服都没穿整齐。 李老板径直跑到镖局领头人身前,十分抱歉的拱手道:“抱歉张老大,我不小心睡过头了,让诸位久等了。” 高大的镖局领头人瞥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不满的哼声,有些恶声恶气道:“下不为例。” “是是!张老大放心,绝对没有下次了。”李老板闻言,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按理来说,身为主家,他不应对自己雇佣的镖师这么低声下气。 但是谁让李老板只是蹭镖的呢,兰溪县一个小县城,本就少有人会前去京城,因此县里的龙虎镖局,也极少有前往京城的行程。 可李老板是做布料生意的,京城是个繁华地,一样的东西,他在京城总能赚到比别的地方更多的钱财。 所以之前,李老板为了能顺利前往京城,总是会辗转多地,换许多镖局,才能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他倒也想过自己雇佣一些镖师,单独送自己去京城。但是兰溪县距离京城太远,龙虎镖局开给他的价钱,并不是他这种小商人能接受的。 这一次也是赶巧了,恰巧碰到龙虎镖局接了单大生意,要护送东西前往京城。 他听到消息,当即厚着脸皮凑了过来。如此一来,他自然不敢得罪龙虎镖局这领头的中年男人。 在镖局老大的示意下,李老板松了口气,立马爬上了自己的马车。 镖师们再次清点了一下人数,确认人都到齐后,不再耽误时间,立马便出发了。 李老板坐在马车上休息了好一会,才停止了喘气。 他身边的小厮见他这副模样,有些不满的抱怨道:“这些人也真是,不就晚了一点时间吗?就这么对您,咱们又不是没给他们掏钱吗?” 李老板闻言立马回身捂住了小厮对嘴,斥责道:“你小孩子家家懂什么,不想让你叔死就给我闭嘴。” 着小厮打扮的年轻男子,实则是李老板的侄子,不然他也不敢在李老板面前如此放肆。 这会见自家叔叔面上那般紧张,小厮咽了口口水,立马听话的不再多言。 李老板见状才松开自己的手,他目露精明的看了眼马车外那些人高马大的镖师一眼,再回过头,恐吓一般对自己侄子道:“这些人可不简单,你接下来少往他们身边凑。” 侄子有些懵懂的小声质问道:“哪里不简单?” 李老板没再说话,心里却是叹道,这群人护送的东西,他从昨天到现在,压根就没有看到一眼的,显然那东西是件很小的东西。 可是如果被护送的东西很小,那雇主又何必请这么多镖师呢?由此可见这些镖师只怕还有其他目的。 李老板的目光,隔着马车车壁,扫了眼自己周围,其他蹭镖的人一眼。 他叹了口气,只当自己从来没发现过这件事。 第十四章 在狭窄的马车车厢里待了一个月后,陈云蓁总算距离京城越来越近了。 马车外淅淅沥沥的下着雨,不算太大,因此镖局老大并没有示意众人停下,而是继续冒雨赶着路。 越往北,天气越冷起来。 陈云蓁推开马车侧边的小窗,往外看了一会,就有些受不住的把窗户重新关上了。 洛则先见状靠近了点,将陈云蓁被冷风吹的冰凉的手,塞进自己怀里。 他柔声安慰道:“马上就要到京城界内了,云娘且再忍一忍。” 陈云蓁头靠在马车壁上,有些恹恹地应了一声。 这一个月,陈云蓁简直是吃到了自己穿越过来以来,最大的苦。 习惯了上辈子出门就能坐车,出远门也有高铁飞机,可以让她一日内到达目的地。穿越过来后,也根本没有出过远门的陈云蓁。 实在是低估了在古代坐马车一个月,给人的身体带来的伤害。 刚开始那几天,她虽难受得厉害,但每日里也还有精神去找洛则先的麻烦。 若不是为了他,她哪里需要受这么多苦? 但后来,他们距离京城越来越近,陈云蓁却是已经丧失了找洛则先麻烦的力气。 无它,连着坐了一个月车,她的身体已经有些受不住了。 前两日进入如今这个地界时,陈云蓁还曾感冒了两天,拖的整个车队都因她停在原地休整了两天。 直到她病好了一点,车队才再次出发。 陈云蓁想到这里,将自己被洛则先拢在怀里的手抽出来,而后推了对方胸膛一下。 “之后到京城了,你记得多给张老大一点银子,咱们先前害他们浪费了两天时间,我有点过意不去。” 陈云蓁觉得龙虎镖局那位领头的张老大,人看起来长得凶巴巴的,但实际上心眼挺好。 前两天她感冒了,人家二话不说就把车队停了下来。 第12节 但陈云蓁心里知道,张老大他们好像在护送一件很要紧的东西,前段时间一直都急着赶路。 他们很多次都是在野外驻扎休息,因为住客栈需要绕路。 浪费了人家两天时间,陈云蓁不免有些过意不去,便寻思着让洛则先多给对方一些佣金。 洛则先闻言浅笑颔首:“我知道了。” …… 中午时分,车队在一处清澈的小河旁边停了下来。 几个镖师娴熟的在河岸旁架起锅烧水,洛则先等到对方烧好水,下了马车去讨了碗热水回来。和陈云蓁一起,在马车里就着热水吃了先前买好的干粮。 吃完饭后,洛则先去河边洗碗。陈云蓁坐在马车上看了一会,有些闷得慌,干脆下了马车想要透透气。 她也没走远,始终站在洛则先视线之中。 吃完午饭后,张老大让队伍里的人和马都休息了一会,才再次催促众人出发。 陈云蓁愁眉苦脸的上了马车,继续随着马车摇晃起来。 但这一次车队没走多远,便又停了下来。 陈云蓁不解的掀开马车前面的帘子,向车队前方看去。 距离有点远,又隔着好几架马车,她只隐约看到,好像有几个人影挡在领头的张老大面前。 片刻后,车队继续前进起来。 陈云蓁仍然掀着帘子往外看去,蓦地,她的目光突然凝在前方。 洛则先察觉出陈云蓁的不对劲,往前靠了靠,下巴搁在陈云蓁肩膀上,与陈云蓁看向同一个方向。 几个衣衫褴褛,瘦得跟麻杆一样的人体闯进他视线里。 那似乎是一家人,佝偻的父亲,矮小的母亲,带着两个瘦的胸前肋骨都突出来的小孩。麻木的睁着眼睛看着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车辆。 两个小孩手里抱着一个纸包,陈云蓁认得那纸包上属于龙虎镖局的标记。 很显然,方才张老大就是被这一家人给拦住了。 陈云蓁乘坐的马车距离那站在路边的人越来越近,那两个衣衫褴褛的小孩的面容,也渐渐在陈云蓁眼中清晰起来。 陈云蓁有些不忍的转头看向洛则先:“这是怎么回事?” 她先前在兰溪县也曾见到过失去所有东西,孤独无依,只能以乞讨为生的乞丐。 可是出现在她面前这一家人,明显比乞丐还要来得更加狼狈几分。 洛则先眼里本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冷漠的看着那形容狼狈的一家人。 直到他听到自己耳边,陈云蓁充满了惶恐与怜惜的询问。 他目光中的寒冷凝住,而后几乎是瞬间,他俊秀的脸上,同样浮起一抹浅浅的怜悯来。 “他们应该是从北方逃过来的。”洛则先对陈云蓁解释道:“前段时间咱们大周国北边有座城池被匈奴攻破了,逃了不少百姓出来。” 陈云蓁闻言,脑海中下意识浮现起自己以前上学时,曾经见过的那些残忍的战争图片。 她呼吸窒了窒,一股说不上是什么的复杂心绪浮上她心头。 陈云蓁有些不解:“可是我先前明明听说,咱们的军队,才打赢了匈奴没几年。这么短的时间,他们怎么敢再次进犯。” 大周国打败匈奴,大概是陈云蓁离开陈秀珠家,自立门户时发生的事情。 陈云蓁听说,那是一场极其惨烈的战争,战场如同绞肉机一般,不管是大周国还是匈奴,都在那场战争中死|了不少人。 不过最终还是大周国取得了胜利,匈奴元气大伤,被赶回了北方草原深处。但大周国这一场战争也是惨胜,不少士兵的生命,都永远的留在了边疆。 也是因此,大周国的皇帝才会发出圣旨,责令国境内的未婚男女,到了年龄就必须结婚,想要补全当初战争时被填进去的人口。 所以陈云蓁十分想不通,那时距今不过短短五年,匈奴的元气应当还没有恢复,怎么就又打进来了呢? 洛则先眼里闪过一抹冷光,面上却仍然温柔的为陈云蓁解释道:“先前京城出了点事,匈奴可能得知了这个消息,所以他们就趁此机会动手了。” “什么事?”陈云蓁追问。 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匈奴的王,冒着再次大败的风险,只为冲上来咬掉大周国一块肉。 “太子死了。”洛则先唇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今年开春时,太子和人去城外打猎碰到了老虎,追逐中,他不幸掉下马摔死了。” “陛下上朝时得知这个消息,当场吐血,昏迷了两天才清醒过来。” 皇帝昏迷,下任储君又不幸丢了性命,匈奴得知这件事,可不得趁此机会好好劫掠大周国一番,以弥补自己当初的损失。 第十五章 陈云蓁闻言,迷茫了一瞬间才再次问道:“军队呢?咱们驻扎在边关的军队呢?” 他们不是才打败了匈奴吗?为什么不出来再将他们赶跑。 洛则先低声道:“陛下昏迷,边关的那些将领自然也得……” 他话没说完,陈云蓁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对于朝廷来讲,边关那些百姓自然比不得皇帝的安危重要。 陈云蓁嘴唇颤抖两下,沉默下来。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依着车窗。看着那麻木的一家人距离自己越来越进。 那么小的孩子,本来应该快快乐乐,承欢在母亲膝下的孩子。就那样瞪着一双突兀的眼,沉默着看着自己眼前,与他们不属于同一个世界的马车驶过。 陈云蓁忍不住伸手,缓缓抚向自己的肚子。若是她将来有了孩子,她们也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吗? 这一刻,陈云蓁竟然不敢肯定得吐出一个“不”字来。 马车外那一家人远去了,陈云蓁突然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她转身,手忙脚乱的抓起放在马车内侧,包装好的一袋干粮。又拽下自己腰间挂着的荷包,塞到那干粮袋里面。 然后提着那袋干粮,从马车车厢侧边的窗户探出身去,将那袋干粮扔向了那瘦骨嶙峋的一家人。 原本只顾拉着自己的两个孩子,不让他们离开自己的母亲。注意到从前边马车里扔向他们的东西时,眼神终于有了点光彩。 她松开自己的孩子,而后伸手,精准的将陈云蓁扔给他们的那一包干粮接入怀中。 女人打开干粮袋,一个红色的荷包映入她眼帘。她又伸手打开荷包,里面装着的几两碎银,让她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良久后,女人才反应过来,连忙抬头冲着已经远去的马车喊道:“谢谢恩人。” 有了这点银子,等到了下一个城池,她和孩子们,好歹能有个落脚的地方。 前方的车队里,陈云蓁直到再也看不到那可怜的一家人,才收回自己的视线在车里坐直。 她面无表情的盯着前方看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问洛则先:“就算皇帝比百姓重要,那这些难民呢?他们这个样子,可不像有人管。这里明明距离京城那么近,那些当官的为什么不关心关心这些难民。” 洛则先低头盯着陈云蓁,他耳中听着对方堪称天真的话,眼里流露出一丝怜惜来。 他道:“云娘,正因为这里距离京城近啊。京城的守城官怎么可能会允许难民进去,污了京城的土地。” 也正因此,他们才能在这与京城相接的河东府见到这些难民。到时候等进了京城,他们再想看到难民,就有点难了。 果然,接下来一路上,陈云蓁等人又遇到了好几波难民。 陈云蓁对此无能无力,只能尽力分了点食物和钱财给这些难民。 她救不了所有人,但至少能帮帮自己遇到的这些人。 等车队彻底进入京城境内,陈云蓁却真的再没有见到一个难民。 京城周边的道路比其他地方更加平坦宽敞,马车行驶在上面稳当了不少。 陈云蓁终于不用再被马车得头晕了,但她的情绪忍不住有点低落下去。 对于陈云蓁来说,兰溪县就像是一个象牙塔。此时刚出了这个象牙塔,她就直面了那般真实的残忍。 这让她不禁再次后悔离开兰溪县。 但她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这天下午酉时,龙虎镖局的车队赶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马车向前倾了一下,旋即停下。 陈云蓁掀起马车前面的帘子,她抬头向前看去,只见蜿蜒的,等待守城士兵检查的进城队伍前方。 一道高耸的城墙,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她抬头向城墙上方看去,约有五米高的城门上方,用龙飞凤舞的大字,书着“京城”二字。 她终于来到了,这个她曾无数次从旁人口中听到的地方。 陈云蓁身侧,洛则先也抬头看着那年高耸的城墙,眼里流露出一点莫名的情绪。 他垂眼,看向自己身边正在愣神的陈云蓁,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前方的队伍龟速前进着,或许是因为半年前皇帝出了事。守卫城门的士兵们,检查起来往的行人,格外的认真仔细。 直到太阳落了山,陈云蓁坐的马车才终于行到了城门口。 “里面的人都下来。”守城士兵闷声闷气的喊道。 陈云蓁闻言,拉着洛则先的手从马车里钻出来,又将自己早已经拿出的路引递给前方检查的守军。 几道目光在她脸上凝视住。 陈云蓁忍不住垂下头来,还好那负责检查她和洛则先的士兵并没有为难她。 他看了陈云蓁和洛则先的路引,又爬上去检查了一下马车,确定马车里并没有旁人,就干脆利落的放行了陈云蓁。 陈云蓁重新回到马车上,车夫拿起鞭子轻轻打了一下拉车的马匹。 马儿嘶鸣一声,踏步向前,拉着马车步入前方洞开的城门。 城门内不远处就是一条街道,京城没有宵禁,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 陈云蓁爬在车窗上,看向道路两边摆的满满当当的小摊。这是与兰溪县截然不同的场景。 京城的繁华,在她眼前缓缓拉开了帷幕。 但陈云蓁忍不住回想起自己今天遇到的那些流民。 同一片蓝天下,他们却有着跟京城百姓不同的命运。 她叹了口气,放下布帘,没了继续打量外面的心情。 马车在热闹的街道上行驶了一会,突然转进一个安静的巷子里,继续往前行驶着。 第13节 洛则先眨了眨眼睛,嘴唇有些紧张的抿起,看着陈云蓁道:“云娘,我们快到了。” “嗯……到了吗?”陈云蓁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她笑了笑道:“受了这么多天苦,总算是能解脱了。” 她话音刚落,前进的马车就停了下来,下一刻,车夫的声音从车厢外响起:“洛公子,咱们到了。” 洛则先没有立即应声,坐在原位,一副有些紧张的模样。 陈云蓁不明所以看他一眼,催促道:“快下去呀,你还在等什么。” “云娘……”洛则先犹犹豫豫的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先行下了马车,而后将马车里的陈云蓁扶了下去。 陈云蓁抬头望去,隐藏在夜色里的,是一扇朱红的大门。大门两旁,摆着两只一人多高的石狮,狮子嘴里含着石球,表情威严,看起来十分生动。 这里……就是夫君在京城的家? 望着眼前这座明显不凡的宅院,陈云蓁心中蓦然升起一股焦躁来。 第十六章 陈云蓁抬头看去,朱红色的大门上方,挂的是洛府的牌子没错。 只是洛则先一个刚刚考上状元的人,怎么就住得起这样的院子呢? 京城是大周国的都城,放在前世,就是陈云蓁所在国家的首都。而陈云蓁前世国家的首都,每一块土地都可谓是寸土寸金。 例比前世,洛则先现在就是一个刚刚考上公务员的人,别说买了,他就是租都租不起这样的房子。 这个念头自陈云蓁心底浮现,又被她很快打散。 她安慰自己,大周国跟前世还是不一样的,不能一概而论。而且陈云蓁还是大周国这次会试的状元。 他是状元,肯定已经见过皇帝了,说不定就是讨到了皇帝的喜欢,他才能住这么大的院子。 陈云蓁这般想着,表情平和的看着洛则先上前一步,敲响了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嘭!嘭!嘭! 敲门声在夜里传出很远。 朱红色大门内,安静了一会后,一道青年男声突然响起。 “谁啊?” 很显然,一直有人守在这扇门后面。 洛则先抿唇应了一声:“是我。” 他话音落下,门内突然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在大门后面停下。而后吱呀一声,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戴着圆圆帽子,小厮打扮的人从门缝里探出一个头来。 借着门外挂着的灯笼撒下的光芒,小厮看清楚了门外几人的面貌。 他视线落到洛则先脸上,当即惊喜道:“洛公子,您终于回来了。” 确认了洛则先的身份,门内的小厮从门缝里缩回头,下一刻双手拉住内内的把手,直接将两扇门拉开。 “洛公子,您快进来。”他一边招呼洛则先进门。 一边催促自己身后另一个小厮:“你还愣着干嘛?还不赶紧进去传话。” 陈云蓁抓着洛则先的胳膊,有些茫然的从门外走了进来。 进到院内,她更能看出这院子的精巧来。视线落到门内几个小厮身上,她忍不住想,原来洛则先已经雇的起小厮了吗? 她能赚钱,当初送洛则先厨门赶考时,也给对方准备了不少盘缠。但她准备的那些盘缠,只怕连在场一半的人都雇不起。 可洛则先偏偏做到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云蓁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她肃着一张脸,被洛则先拉着,跟在那几个小厮身后往院子里走去。 她跟着他们七拐八拐,穿过层层走廊与拱形门,来到了一个看起来是内院的地方。 面前的屋子里点着明亮的火烛,雕花木门外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小厮。门内,一个相貌清秀,梳着双丫髻,作丫鬟打扮,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正扶着一边门框向院门的方向看着。 看到洛则先的身影后,女孩的眼神亮了亮,立马扭头冲着身后屋子里喊道:“回来了!回来了!” 陈云蓁极佳的视力,让她进来这短短一瞬间,看清了这方院长里所有人的表情。 她在对谁说话,陈云蓁面无表情的想。 下一刻,从门内缓步而出的女人,解答了她所有的疑惑。 那是一个容貌秀丽,端庄大气的女人。她被另一个婢女搀扶着从屋里出来。 女人勾起唇瓣,盈盈笑着,她看着洛则先,甜甜喊了一声:“夫君。” 又微微侧头看向洛则先身边的陈云蓁,眼里带着几分平和,几分打量,柔声道:“这位就是妹妹吧。” 妹妹?谁的妹妹?她的父母可从来没给她生个姐姐。 此时此刻,陈云蓁很像说出自己上辈子听过的这个冷笑话。 但她扯了扯嘴角,努力了好几次,发现自己这会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有一种陌生的,抓得她整个胸腔都酸涩的陌生情绪,从她的心尖升腾而起。 陈云蓁眼角湿润着看向洛则先,她张了张口,想要对方给她解释,这一切都是怎么一回事。 但目光触及到洛则先下意识偏头的躲避动作,和他眼中那抹沉默后。 陈云蓁突然明白,其实她不用对方解释的。此时此刻,一切都很明明白白的摆在她的眼前不是吗? 她的夫君,她亲自挑选出来,以为会陪自己过完这一生的夫君。 在进京赶考这一年多里,已然在京城另外安了一个家。 她独自待在兰溪县,于夜深人静时为他担心时,人家在京城温香软玉在怀。 她在担忧他钱财不够体面生活时,人家已经在京城有了这样气派的一座院子。 院子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站在一旁侍奉的小厮婢女们,似乎也感受到了风雨欲来之感,俱是垂着头,小心翼翼的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洛则先在陈云蓁的注视下有些无所遁形,他抿着唇,唇线绷紧成一条直线,良久才低声对陈云蓁道:“云娘……我,我是有苦衷的。” 这一声打破了院子里的寂静。 “妹妹。” 洛则先话音刚落,那个陈云蓁所不熟悉的女子也开了口。 她的声音同她的长相一样柔美。 此时美人语带忧愁与歉意道:“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对洛郎一见钟情,求了父亲,逼着洛郎娶了我。” “是我控制了洛郎,不让他回洛川府找你。是我自己的自私导致了现在这一切的发生。”女子说着,漂亮的眼睛里垂下泪来。 陈云蓁冷眼看着对方眼里流出的泪珠,滑过那香肌雪腮,坠入空中。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所以,你就抢了别人的夫君。” 女子闻言,身形晃了晃,脸上的不堪愈发明显。 她睁着一双泪眼看着陈云蓁:“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可我真的很爱洛郎,我不能离开他。” 她用天真的语气道:“我知道妹妹你也很爱洛郎,你那样辛苦,抛头露面的开着医馆,供养着洛郎读书。洛郎能有今日,能中状元,都是妹妹的功劳。” “既然我们都那么爱他,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处呢?”女子哽咽着道:“我愿意退一步,将正室的位置让给妹妹。” “让?”陈云蓁因为对方话语中这个字眼冷笑一声。 她与洛则先过了三媒六聘,拜了天地君亲,本就是名正言顺,何须旁人相让? 第十七章 陈云蓁扭头看向洛则先,洛则先不说话,只用饱含困苦的眼神看着陈云蓁,似乎自己有万般不得已。 他有什么可痛苦的呢? 陈云蓁想,洛则先有什么可痛苦的呢?他什么都没有损失,还多了一个爱他爱到甘愿做小的千金大小姐。 他有什么资格痛苦。 陈云蓁突然不想再说话,她冷冷扫了洛则先和那名陌生的女子一眼,然后转身向来时的道路走去。 她想回家,她想念兰溪县,想念梅花巷,想念姑姑了。 京城不是她应该来的地方。 她后悔了。 “云娘……”洛则先看着突然转身的陈云蓁,惊了一下,而后飞快地伸手拉住了陈云蓁的胳膊。 他声音小了一点,含着点不易察觉的恐惧:“你要做什么。” 陈云蓁脚步顿了一下,微微侧头看着满脸惊慌的洛则先。 她有些不解道:“洛则先,其实我不明白。你明明可以永远都不回兰溪县的,为什么你非得废这么大的劲,将我骗过来呢?”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悲凉的情绪:“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会死命赖着你的人。而且对这位小姐来说,我的存在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吧?” 哪怕已经尽力在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了,陈云蓁也永远无法接受同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而且这个旁的女人身份还不简单,肉眼可见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 不可否认,她是喜欢洛则先的,对方长得好看,先前待她也是温柔小意的。他们两人又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不出意外会一起过一辈子。 会对洛则先生起好感,是件很正常的事。 但是比起洛则先,陈云蓁更爱自己。 “送我回兰溪县吧,你放心,我这辈子都不会来打扰你们的生活。” 极致的愤怒下,陈云蓁的头脑反而变得无比冷静起来。 第14节 她甚至已经开始思考,回到兰溪县后,自己该用怎样的话术,才能打消邻居们的怀疑,姑姑的担忧。 洛则先瞳孔颤动两下,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陈云蓁。 他不愿相信自己会从陈云蓁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云娘……云娘明明那样爱他的不是吗?她总是不厌其烦的在他耳边,诉说着她对他的爱意。 哪怕因此被身边的人调笑,她也是不在意的笑笑,说她就是喜欢夫君怎么了。 有些甜言蜜语,洛则先自己身为男子都说不出来,但陈云蓁就是能态度自然的说出那些让人身体发麻的话。 而且当初两人成亲时,洛则先清楚的知道,陈云蓁的姑姑以及她平日里相处多的邻居。她们其实都不太满意他的身份,觉得他不是一个如意郎君。 可是在最亲近的姑姑和好友们的劝说下,陈云蓁还是义无反顾的嫁给了他不是吗? 先前他仍在兰溪县准备会试时,陈云蓁更是一个人撑起了他们的家。读书明明那么费钱,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让他放弃走这条路。 如果她不是爱他,她何至于为他做到那样的地步。 基于以往发生的种种事情,洛则先完全不能相信,陈云蓁得知他另娶这件事后,会是现在这般反应。 她没有哭没有闹,只是用平平淡淡的眼神看着他,让他送她回去。 洛则先的心登时不安起来。 此时此刻,他宁愿陈云蓁扑上来打他,骂他。 洛则先嘴唇张合几下,最后有些哀求的看着陈云蓁道:“云娘,我……我是有苦衷的。” 陈云蓁眨了眨眼睛,看着他问:“什么苦衷?” “我……”洛则先语塞。 “夫君。”柔柔的女子声音从一旁传来。 沉默了好一会的,洛则先的新夫人卫子菲,看到洛则先脸上那副表情,立马出言打断了他的话。 陈云蓁瞥了她一眼,继续追问:“洛则先,你倒是说啊,你有什么苦衷。” 她连一声夫君都不愿叫了。 洛则先面带恍惚的看着陈云蓁,不一样,一切都跟他原来预想的不一样。 但他的苦衷…… 洛则先脸上的表情挣扎了一下,最后他干巴巴道:“云娘,现在的你还不适合知道这件事。但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有苦衷的。” 陈云蓁盯着洛则先脸上那副优柔寡断的表情,半晌才垂下眼来。 她没再搭理洛则先,而是转头看向了卫子菲:“我想这位小姐,应该也不喜欢同别的女人争抢一个丈夫吧。” 陈云蓁看得出来,眼前这个女人应当出身京城里的大家族。不然她不会有逼迫洛则先娶她的资本。 陈云蓁尚且不知道对方口中的“逼迫”是真是假。她就姑且当对方说得都是真的。 但她不会相信对方先前说得那些,让人听着就生笑的话。 什么感念于洛则先的深情,什么愿意与别的女人共侍一夫。 一个做得出“强抢民男”,“逼其娶妻”的千金小姐。怎么可能会好心到让自己好不容易抢来的丈夫,还跟自己的原配扯上关系。 要么,她先前的话全是谎言。要么,她心里还有更大的筹谋。 想清楚这一点,陈云蓁就更不敢跟洛则先还有这个女子扯上关系了。 她转身,直直向门外走去。 但刚走没几步,陈云蓁脖颈后便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而后她双眼一闭,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洛则先见状,连忙上前接住了倒地的陈云蓁。 陈云蓁身后,一个穿着丫鬟衣服,相貌普通,存在感极低的婢女退回了卫子菲身旁。 卫子菲缓步上前,走到洛则先身边,她仔仔细细打量了陈云蓁的面容一番。 心里感叹,怪不得夫君会对她念念不忘。 卫子菲抬眼看着洛则先,柔声道:“夫君,让人先送妹妹下去休息吧。她可能只是一时无法接受,等明天我再好好劝劝她。妹妹她那么爱你,一定可以理解你的。” 陈云蓁今日的反应带给洛则先的打击太大了,听到卫子菲的话,洛则先低头看了眼自己怀中被打晕的陈云蓁,轻轻嗯了一声。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云娘离开自己。 第十八章 陈云蓁第二日醒来,是在一架拔步床里。 她一睁眼,就看到了拔步床顶上雕刻的那些,栩栩如生的图案。 陈云蓁捂着还有些抽痛的脖子从床上爬起来,昨日的记忆渐渐回到她脑海中,让她的脸立时白了起来。 房间里没有人,空荡荡的。外面的光线通过糊窗户的油纸映照进房间,略有些昏暗。 陈云蓁垂头在拔步床旁边找到自己的鞋子,穿上,走到房门口,伸手就去拉那扇紧闭的房门。 房门被她拉得哐当响了几声,但没开。陈云蓁走近了点,透过两扇门之间的缝隙,看到一把古铜色的锁被人扣在了房门外面。 她愣了愣,一股怒气猛然从心底升了出来。 “来人!开门!放我出去!”陈云蓁有些激动的用手锤着自己面前的房门。 “洛则先。”她忍不住尖叫:“你个王八蛋!” 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限制了人身自由,都无法再保持冷静。 陈云蓁不是什么软弱的人,到她穿到古代这几年来,吃过最大的苦也就是当初刚穿过来时,自|杀那两次。 昨日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接受了洛则先背叛她的事,今日就发现自己被囚禁,哪怕坚强如她,心里也有点承受不住了。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而后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声在外面响起:“姑娘您醒来了呀,您别着急,奴婢马上进来伺候您洗漱。” 对方说完立刻转身离去,片刻后门前又有脚步声响起。 经过刚才的爆发,陈云蓁这会情绪平复了不少。她双眼直直地盯着眼前的房门,耳朵听着对方掏出钥匙,打开房门时的每一个动静。 一双白皙略带薄茧的小手从外面推开了门,陈云蓁来不及细想,直接伸手扒住其中一扇门板,就想要往外冲去。 但她的双脚甚至来不及踏出门外,就有两个人高马大的仆妇,反应过来堵住了房门,而后将她重新逼回了房间里。 陈云蓁看着自己与对方之间的体型差,咬着唇,一步步后退到房间正中央。。 那两个仆妇倒也没对她动手,将她逼回屋子里后就重新退了回去。 那个先前被陈云蓁推开的小丫鬟,这才重新进了门,她手里端着一个铜做的脸盆,盆里泡着洁白松软的帕子。 小丫鬟脆生生道:“姑娘您先洗漱,奴婢下去让人给您送早餐过来。” 陈云蓁忍不住又往前两步,看着对方问道:“洛则先呢?洛则先去哪里了。” 小丫鬟闻言眼里浮现出一抹茫然来,她愣了一下,而后才反应过来陈云蓁说的是自家姑爷。 她道:“姑爷去上朝了,下午才能回来。姑娘您要是想见姑爷,得下午才行。” 陈云蓁咬了咬唇,只得又问起昨晚那个女子的下落:“你们家小姐呢?” 小丫鬟闻言笑着答道:“我们家小姐带着小少爷回老爷府上了。” 小少爷? 这三个字眼砸得陈云蓁头晕眼花。 她有些茫然的看向小丫鬟,问:“他们……有孩子了?” 小丫鬟闻言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陈云蓁两眼。 然后看着陈云蓁有些奇怪道:“我们家小姐和姑爷都成亲了,自然要有孩子了。” 陈云蓁看着对方清澈的眼,心知对方应该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一时有些站立不住,只能后退两步,坐到了房间正中央的凳子上,才觉得眩晕的头逐渐恢复了正常。 陈云蓁有些悲哀的想,一年半的时间,洛则先竟连孩子都有了。很显然,对方当初来到京城没多久,就和这小丫鬟口中的小姐有了私情。 更让陈云蓁无法接受的是,就在短短一月之前,她跟着洛则先离开兰溪县时。那时的他是怎样装出那副平静的样子。 对她说,他想要一个孩子呢?他不是已经有孩子了吗? 还是说…… 陈云蓁脸色逐渐变白,此时此刻她终于有些悲哀的,领会到了洛则先当时的意思。 他是想要一个孩子没错,但陈云蓁以为,对方想要的是两人生命的延续。 但实际上,洛则先只是想用孩子拴住那个名为母亲的存在。 “姑娘,您怎么了。”身前的丫鬟用担忧的目光看着陈云蓁。 陈云蓁有些狼狈的在对方关切的注视下,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她维持了一天的坚强,此时在那个残酷的真相下,终于如洪水时的河堤一样,分崩离析了。 陈云蓁的喉头仿佛被什么东西塞住了,她不想哭,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只能沉默任由其从眼眶流出,而后渐渐浸透了指缝。 为什么呢?一切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 难道就真如那句“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吗? 这天下的读书人,就真的就如此薄情吗? 陈云蓁突然想起自己的前世来。 她想起自己曾陪奶奶看过的《铡美案》,陈世美负心薄情,为了迎娶公主抛家弃子,又在秦香莲找上门事情败露后,想要杀妻灭子,埋藏秘密。 还有她和奶奶一起看过的《琵琶记》。 书生蔡伯喈进京赶考失去音信,妻子赵五娘任劳任怨,孝顺双亲。 书生被逼娶亲,却从始至终牵挂着父母妻子。妻子一路行乞,进京寻夫,最终找到丈夫,两人团圆。 陈云蓁想到这里,忍不住苦笑一声,所以她该感谢洛则先吗? 他想让她做的是赵五娘,而不是秦香莲。 第15节 毕竟,对比这些剧情,洛则先怎么看怎么像戏剧里“全忠全孝”的蔡伯喈。昨夜“深明大义”,愿意把正室位置让给她的洛则先的新夫人,也像极了那温柔善良的相府小姐。 可是,陈云蓁缓缓松手,露出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 可她做不成赵五娘啊。 第十九章 申时初,洛则先准时从翰林院散值。 他坐着轿子回了洛府,本想直接去看陈云蓁。但他刚从轿子上下来,便有早已在洛府恭候多时的小厮迎上前来。 来人恭敬对洛则先道:“姑爷,夫人让我来请您一起去用膳。小姐和小公子上午就已经过去了,这会就等您了。” 洛则先脚步顿了顿,他抬头看了眼府中陈云蓁所在的方向。抿了抿唇,只得又重新上了轿子。 卫府距离洛府并不算远,当初卫子菲出嫁时,特意挑了栋离卫府近的宅院做自己和洛则先的家。 洛则先乘坐的轿子被人直接抬到了卫府膳厅前。 他下了轿子,径直往屋子里走去。 卫家已经摆好了一桌饭菜,卫子菲的父亲卫清江将军,此时正脊背笔直的坐在饭桌首位。 他身边两旁,是他的妻子卫夫人和卫子菲。 卫子菲看到洛则先走进来,当即温柔小意的笑着从座位上起身,迎上前来。 “夫君,快来,我和爹爹娘亲就等你了。” 洛则先接过凑上来的婢女递到自己手中的湿帕,擦干净手后又将其递回。 而后他才拱手向卫将军和卫夫人问好:“见过岳父岳母。” 卫将军该应声,卫夫人便笑着答道:“哎,好孩子,快坐下来迟到。今日我特意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红枣酥。” 卫夫人应完声,卫将军才有些威严的点了点头道:“坐下来吃饭吧。” 洛则先嗯了一声,而后坐到了紧临卫子菲的那个座位上。 卫子菲扭头冲身后的婢女们示意了一下,原本安静立在一旁的婢女们,便极为有眼色的上前给四人布起菜来。 卫将军军队出身,没有一般京城勋贵人家那样反复的礼节。直接开始一边吃饭,一边拷问洛则先今日的公务。 洛则先游刃有余的对答着,哪怕对方问的很多问题,实际上跟他的官职没有一点关系,他也不见半点不耐烦。 饭吃到一半,外面忽然来了个婢女求见卫子菲。对方进来后在卫子菲耳边低语了一阵。 卫子菲捏着筷子,看了眼还在聊天的父亲和夫君,有些不想离开,便转头对那婢女道:“去把小公子抱过来。” “是!小姐。”前来传话的丫鬟领命离去。 洛则先听到声音,转头看向卫子菲:“怎么了。” 卫子菲笑道:“恒儿醒了,哭着要找我。” 洛则先闻言无奈摇头:“这孩子,一刻也离不了你,辛苦你了。” 卫子菲羞涩笑笑,心道那可是她十月怀胎才生下来的孩子,怎能不亲近自己。 两人说话时,饭桌另一边的卫将军和卫夫人一直在打量他们。 观察到洛则先脸上和几月前离开时并无不同的态度,卫夫人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满意之色。 主位的卫将军,见此情形,脸上的冷意也散去了大半。 婢女很快抱来了孩子,卫子菲漱过口,便先带着孩子在一旁玩耍起来。 洛则先一边同岳父聊着朝内的事,一边不住的偷看着那在一旁玩耍的母子二人。 卫将军看他这副模样,终于放下心来。他这才开口说出了自己今天的目的。 “我听说你已经把那个女人接过来了。”卫将军双眼直视着洛则先问道。 他这话颇有些明知故问,洛则先眨了下眼,掩去眼底的冷淡,再睁眼时如往常一样开口道:“是的,昨天她跟我一起到的京城。昨天我到的有点晚,就让子菲先安排她住下了,没有过来打扰岳父。” 卫将军接过婢女手里的帕子擦过手后,状似不经意道:“跟她说清楚没?菲儿的身份,还有孩子。” 他咳了一声:“虽说她与你成亲在先,但你与菲儿也是明媒正娶,菲儿又自小娇生惯养。她一个农妇……” 卫子菲听到自己父亲的话,看了眼自己的父亲又看了眼洛则先,开口道:“爹爹,你就不要为难夫君了。我本就是后来的,一个身份而已,难道我没有这个身份,夫君就不在意我了吗?” 况且,她的目的又不止是做夫君的正妻…… 卫将军瞪了卫子菲一眼,只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洛则先便斩钉截铁开口道:“这一点岳父不必担心,子菲为我付出良多,我心里自是一直记得的。我的正妻……”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只会是子菲。云娘那边,我会同她说清楚的,她一向善解人意,会理解的。” 说出最后四个字时,洛则先的声音不自觉压低了些许。 他想起还被关在洛府的陈云蓁,又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嘴唇不由抿紧了几分。 “哈哈哈。”卫将军闻言,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来:“我自然是相信贤婿的。” “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你多陪你岳母待一会。你走了将近四个月,她就一直念叨了你四个月的时间。” 洛则先扭头看向一旁的卫夫人,眼里满是动容之色。 “孩儿让……岳母担心了。” 卫夫人拿起帕子捂着嘴,眼睛里却明显带着笑意。 卫将军有事先离开了,卫夫人吩咐婢女将面前餐桌上的盘子都收走。 婢女收拾完桌子后,她又吩咐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你们先下去,门外也别留人,我跟你们姑爷说点体己话。” 婢女们听话地离开了。 卫子菲看了母亲一眼,接收到对方眼中的信息,便开口说自己要去哄孩子玩耍,也跟着出门离开了。 离开时,卫子菲特地将膳厅那两扇门向外推开,确保里面正在聊天的卫夫人和洛则先,可以随时注意到外面的动静。 没有了不相干的人,卫夫人终于不外掩饰。她招了招手,将洛则先唤到自己面前,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颊后道:“瘦了。” 洛则先面对卫夫人,比面对卫将军多了一份自在。 他有些不在意的解释道:“京城距离洛川府甚远,难免会消瘦一点。” 卫夫人眼里不禁露出一抹心疼来:“都怪老爷他非得让你把人接过来。” 洛则先闻言抬起头看了卫夫人一眼,看出对方眼里的埋怨后,他叹了口气小声道:“姨母……” 这一声很轻,但已足够卫夫人听得清楚。 洛则先继续道:“这事也怪不得岳父,陛下前段时间心情正差,又因您的关系,他一向不待见岳父。前段时间上朝,陛下又特意提起了我。岳父担心云娘的存在会有什么变动,这才让我去把她接过来。” 洛则先垂了垂眸,有一个事情陈云蓁说错了。他其实并不是主动想接她过来的。 原来他是打算等一切木已成舟的时候,再回兰溪县把云娘接过来的。 第二十章 如今龙椅上那位,自从太子坠亡,脑子就一直很不正常。 众大臣陪伴在他身边时,一直战战兢兢的。 前段时间,他不知怎得又想起了卫将军,知道洛则先娶了卫子菲后。对方调查了一番洛则先,然后就发现了洛则先在兰溪县还有一位妻子这件事。 皇帝在上朝时直接说了这件事,敲打了卫将军一番,还问起了洛则先原配的消息。 突然被同僚知道自己女儿嫁了个有妇之夫这件事,卫将军丢了个大脸。但在皇帝面前,他也只能告诉对方,洛则先的原配早已知道洛则先和卫子菲的事情。 对方自觉配不上已经是新科状元的洛则先,所以自己主动让出了正室的位置。 皇帝对于卫将军女儿的这些小儿女情事,其实并不怎么在乎,他只是想找卫将军的麻烦。在当众说出陈云蓁的存在,害卫将军丢了脸后,皇帝心情好了不少,之后倒也没再提起此事。 但卫将军可就不好受了,自从那日起,他再见到自己的同僚,人家只是普普通通聊个天,他都觉得对方是在嘲笑自己。 所以为了圆自己当初随口说出去的谎话,他逼着洛则先回了兰溪县,将陈云蓁骗了过来。 卫夫人因洛则先善解人意的话而红了眼眶。 她拿起手帕,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道:“你有时间,就把那个姑娘带过来让姨母看看。” 洛则先闻言迟疑了一下,方才点了点头。 卫夫人看他这副模样,眼神闪了闪。她干脆站起身,走到了洛则先面前。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道:“珏儿,姨母七饿裙8148一6酒6三整理发布本文,每天更新欢迎加入知道,男人总是在意自己第一个女人的。” “但是你要记住,你不仅仅只是你自己,你身上还背负着咱们谢家五十几条人名。” “你母亲,你外公,你舅舅,都死在那人龌龊的污蔑下。” “你母亲身边的心腹,当初付了那么大的代价,才将你换出送走。这些人,你永远都不能忘!” 卫夫人……或者应该称之为谢夫人,她一边说着,一边激动的抓住了洛则先的手臂。 “就连我,我一个早已出嫁的女儿,若不是你姨夫,都差点被当初那件事连累。可是你姨夫也因为我而遭到了他的厌弃。” “可是当你出现在我们面前,我,还有你姨夫,都义无反顾的帮助了你。菲儿甚至因为你,如今都还在被京城里的人议论。” “姨母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菲菲,她也是你的表妹,你就舍得她被外人如此议论。” 洛则先听着对方如此情真意切的一番话,不禁咬了咬牙。 半晌他道:“姨母,您放心,咱们谢家的仇,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人,我也一定不会放过他。” 说着,他又将自己眼前已经泪流满面的谢夫人拥进自己怀里,承诺道:“等到时候那个瘸腿的也死了,事成之后,我的皇后……” 那两个字,是贴在谢夫人耳边说的。 “必定会是表妹。” 十五年前,洛则先的母亲,原卫国将军谢山的大女儿,当今龙椅上这位陛下的第一位皇后。被人从她宫中搜出了写有皇帝生辰八字的巫蛊小人。 皇帝得知此事,勃然大怒,当即赐死了谢皇后。谢山谢老将军,在谢皇后死后不久,也被皇帝用谋反的罪名给抄家灭族。 第16节 谢皇后唯一的孩子,时年五岁的小太子,在不久后,也有消息从宫里传出,据说其得了天花,已不幸去世。 谢夫人当时生了小儿子没多久,还在坐月子。等她终于从卫将军的隐瞒中得知这件事,她的家人早已幽魂远去。 因为是外嫁女,又有卫将军作保,谢夫人没有被娘家这件事牵连。但皇帝或许实在恨极了谢皇后,哪怕谢皇后已经死了,他也因此厌弃上了谢夫人。 连带着当初本来前途无量的卫将军,也被皇帝厌弃了。 十五年前,卫清江就是现在的职位了。如今,他却还是这个职位。 谢夫人一直以来,都因为此事而对自己的夫君愧疚不已。 直到一年多以前,一次外出踏青中,她碰到进京赶考的洛则先,从对方手里拿到跟谢家有关的信物。 谢夫人那时才得知,原来当初谢家被抄家灭族前,她的父亲谢将军已然意识到谢家此次绝无生路。 已经被皇帝盯上的谢将军退无可退。他只能赶在皇帝彻底撕破脸皮之前,安排谢家一些隐秘的势力,和宫中谢皇后的心腹接上了头。 让他们趁着皇帝专心对付谢家时,将宫中的小太子偷梁换柱出来。 而这个小太子,就是洛则先。 当时的他已然懂事,被迷晕带出宫时,本还有些埋怨外公自己做了背叛父皇的事情,却还要连累他。 但等到两月后,从宫中传出“他”得了天花,不幸身亡的消息。他才理解了谢将军的苦心。 从始自终,其实都没有什么巫蛊之事。自从前朝发生过一次巫蛊之祸后,大周国的历代帝王,对于皇子皇女们的生辰八字都十分看重。 谢皇后当初嫁与皇帝时,甚至连对方的生辰八字都没见过。成亲时,她尚且见不到这种东西。 那后来,她又是从哪里弄来的皇帝的生辰八字? 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一个合理的,可以顺理成章的除掉皇后和谢家的借口。 再后来,洛则先只能对自己的父皇死了心,在谢家死士的陪伴下,顶了兰溪县那个父母双亡的,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的身份。 以洛则先这个名字,在兰溪县韬光养晦起来。 在此期间,为了确保自己的身份不会被人查出问题。除非必要,他都极少和谢家那些死士联系。 更是有意的以一个普通的,长的还不错,有点小聪明的书呆子形象,逐渐的长大,考取功名,交友。 与陈云蓁的相遇,算是一场意外。 洛则先小时候是金尊玉贵的在皇宫中长大的,他自小见惯了美人。 不管是他的母亲,还是皇帝后宫里别的妃子,都是各有特色的美人。 但他还是在看到陈云蓁脸的那一瞬间失神了一刻。 恰逢当时被他顶替了身份的“洛则先”,其母亲那边的亲戚,不知怎得打听到洛则先已经考中了举人。 陈云蓁不怎么看中洛则先这个举人的身份。但原主母亲那边的人,知道洛则先中了举人后,却是立马像狼一样围了上来。 “洛则先”的舅舅,几次三番的找上洛则先,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洛则先,两家亲上加亲。 被洛则先拒绝后,他更是搬出了洛则先早逝的母亲,想要用孝道逼迫洛则先同意这门亲事。 洛则先被烦得不行,这才搬去了陈云蓁隔壁那间屋子。 后来看到陈云蓁,洛则先摸着自己突然怦怦跳的心脏,又突然觉得,其实想要解决“舅舅”的麻烦,不止有一个办法。 第二十一章 就这样,陈云蓁和洛则先各怀鬼胎,反倒是促成了这门,当时的两人都十分满意的婚事。 洛则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陈云蓁也顺利的摆脱了黏在自己身上的那些麻烦。 洛则先当时本想是给陈云蓁留个孩子,再离开兰溪县的。但不知为何,他与陈云蓁在一起半年,对方都没有怀孕的迹象。 眼看着会试在即,再等下一次又得三年时间。洛则先只能狠心先离开了陈云蓁,前往京城筹谋自己的大事。 哪怕他早已失去了太子的身份。但在他看来,那个位置,也注定只能是他的。 卫将军的存在与困境,洛则先早已知晓。所以当初来了京城后,他很顺利的就同谢夫人取得了联系,又经由其帮助,说服卫将军站到了他这一边。 唯一出乎洛则先预料的,是卫清江得了他许诺的大将军的官职,竟还不满足。 在一次会面中,对方又提出让娶了他的表妹,卫家大小姐卫子菲。 卫清江话没说那么直白,但洛则先知道对方这是想让卫家也出一位皇后。 洛则先并不想就这样被卫清江拿捏住,因此他直接告诉对方,自己为了躲避替代的这个身份的舅舅,已经在兰溪县娶了妻子了。 他告诉对方,如今表妹嫁给自己,恐怕会于名声有损。何不如等一切事成,他再风风光光迎表妹入宫。 卫清江的脸色当时就难看了起来,洛则先本以为对方听了这话,会暂时放弃这个想法。 但他没想到卫清江不知道脑子里再想什么,知道这件事后,对方反而更迫切地想让卫子菲先嫁给洛则先。 洛则先拒绝不能,只得对外隐瞒了陈云蓁的存在,同卫子菲在京城成了亲。 在那之后,他便被绊住了脚步。 他本想在成亲后,就先回去看一下陈云蓁,安抚一下对方,先让其委屈委屈,独自留在兰溪县一段时间。 可临出发时,卫子菲传出了怀孕的消息,洛则先没办法,只能一直陪在对方身边,直到四个月前,卫子菲顺利生下一名男婴。 他才被卫清江允许离开京城。 得了洛则先的承诺,谢夫人这才坐直了身体。她用帕子擦了擦自己眼角的泪水,笑道:“姨母自然是相信你的。” “那姑娘,你有时间也带过来让姨母看看。我知道你自小心气高,若不是你喜欢的姑娘,你先前绝对不可能娶她。” “姨母不怪你,你表妹也肯定是理解你的。将来你要是做了……身边只会有更多女人。” “你姨夫今天说的话不太好听,姨母替他给你道个歉。他和菲儿,都有我来劝,珏儿不必担心。” 洛则先轻轻嗯了一声,又对谢夫人道:“沈珏这个名字,姨母往后还是莫要再提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知道的。”谢夫人轻轻点头。 洛则先这才准备告辞离去。 他往门外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谢夫人:“子菲她要跟我一起回去吗?” 谢夫人笑道:“你先回去,处理你自己的事情。菲儿我再多留她一会。” “是,岳母。” 洛则先这才离去。 谢夫人坐在椅子上,看着对方走到膳厅门口,坐上来时的那顶轿子,往洛府的方向而去。 直到那顶轿子消失不见,谢夫人方才转头看向了膳厅里面,那扇高大的屏风所在所在处。 “出来吧。”她嗓音柔柔道。 谢夫人话音落下,便见一个身穿青色衣裙的窈窕身影,从那屏风后面步出。 赫然是之前抱着孩子从膳厅正门离开的卫子菲。 “娘亲。”卫子菲莲步款款,走到谢夫人身边,抓着对方的胳膊坐在了紧临谢夫人的那把椅子上。 “你呀你。”谢夫人伸出手指,面带无奈的点了点卫子菲的额头。 “你表哥的话听到了没?这下放心了吧。” 卫子菲闻言抿唇不好意思笑笑:“放心了。” 她顿了一下,又道:“娘亲,又不是我无理取闹想要怀疑表哥。您是没看到昨天晚上,那女子说她要离开时……表哥那副表情,跟受了什么天大的打击一样。” 谢夫人闻言哼笑一声,不甚在意道:“男人嘛,不都是这样。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她压低了声音对卫子菲道:“你平日里看你爹对我好吧?当初你外公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都没有趁机休了我,和我划清关系。”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这影响他后来一个又一个小妾往府里面抬吗?” 而且她还不能对此表现出一点怨言,因为卫清江可是为了她,连自己的前程都毁了。 时至今日,谢夫人想到这一切,都还忍不住内心憋闷。 她看向自己身旁的女儿,注意到对方眼里对洛则先的那抹感情,叹了一声道:“菲儿,先前你爹让你嫁给你表哥时,我就已经和你说清楚,你将来要面对的是什么了。你表哥将来是要做皇帝的人,他注定不会只拥有一个女人。如今这个女子,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谢夫人心中叹了口气,她原本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掺和进这件事里的。 奈何这事是丈夫做出的决定,她对此并没有拒绝的权利。如今,谢夫人也只能想方设法开导女儿,不让她因“感情”这两个字而受伤。 “所以你现在不但不能排斥她,你还得帮你表哥劝劝她,让她安安稳稳留在这里,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 卫子菲将脸贴在母亲胳膊上,闻言答道:“娘亲,我知道的。皇后那个位置,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谢夫人怜爱的拍了拍女儿的头:“你知道就好,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就不要后悔。” 卫子菲点了点头,应了母亲的教导,唇角却有些控制不住的抿紧起来。 事情,真的会像母亲说的那样顺利吗? …… 洛府。 应付了半天卫家人,哪怕是洛则先,此时也不禁感到有些疲惫起来。 抬着他的轿子照旧停到了洛府门口。 洛则先下了轿子,在大门处站了一会,终究还是忍不住向关着陈云蓁的那个院子走去。 只不过这一次,在没有人来阻止他了。 距离关着陈云蓁的院子越近,洛则先到脚步便越慢了起来。 他心中所有理所当然,都在陈云蓁昨日冷漠的态度下烟消云散了。 此时的他,又想见陈云蓁,但又害怕对方会说出跟昨夜一样的话来。 洛则先在院子的围墙外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踏进了那座院子。 此时的陈云蓁,正漠然着一张脸,用手肘支着下巴爬在房间正中央的桌子上,双眼无神地盯着桌子上那支点燃的烛火。 那是之前天色暗下来时,负责照顾她的那个小丫鬟送进来的烛火。 第17节 今天早上,第一次硬闯失败后。陈云蓁又接连试了好几次往外跑。 她翻过窗,但对方似乎早有预料,几个窗户外都有人守着。 她趁着外面那两个高大的仆妇吃饭时,用头上的簪子撬过锁。但她出去后才发现,逃脱了这间屋子给她筑成的牢笼。外面,仍然是相同的牢笼。 陈云蓁的三次逃跑,最终都以失败告终。 她没有再尝试第四次。一方面是她不知道那院子外面,是否还套着更大的院子。 另一方面则是那看守她的小丫鬟,被她先前几次三番的逃跑吓到了。直接搬了把椅子坐在外面,和那两个仆妇一起盯着她。 陈云蓁见状,干脆不再做无用功。 第二十二章 陈云蓁正盯着那跳动的烛火看得出神。 等她再次回过神来,才突然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 房门也是打开的状态,向外敞开,门外是陈云蓁今日只踏出一次的院子。 她抬头向自己身边那道人影看去,在洛则先紧张的视线里,陈云蓁只是淡淡对他说了一句。 “你回来了。” 一如洛则先还没有离开兰溪县去参加会试时,他每日里借着研读学问的借口离开两人的家。 等到晚上回来时,不管陈云蓁在做什么,她总会抬起头对他打一声招呼。 “你回来了。” “云娘……”回忆起以前的事,洛则先的神情不由变得柔软起来。 “那咱们就谈谈你和我之间的事吧。”陈云蓁冷淡的话语打断了洛则先的回忆。 她双腿交叠,一只手扶在桌子上,一只手随意放在自己膝盖上。 微昂着下巴,用一种洛则先从来没有见过的态度面对他。 不知怎得,洛则先突然觉得,自己面前这样态度和缓的陈云蓁,比昨天对他冷言冷言,用愤恨的眼神看着他的陈云蓁,更让他心生不安。 洛则先咬了咬牙,在陈云蓁的注视下开口道:“云娘,对不起。” “但你真的相信我,我是有……” “你是有苦衷的。”陈云蓁打断了洛则先的话,“你昨天已经说过了,没必要再对我重复一次。” 洛则先喉头哽了哽,一时无言。 陈云蓁继续道:“我今天,被关在这里面不能出去,说实话我很生气,但也想了很多。” 她直视着洛则先的双眼:“我有点后悔了。” 那后悔二字一出,洛则先脸上不禁露出惶然的表情来。 后悔什么?后悔嫁给他吗? 陈云蓁眨了眨眼,将视线从洛则先身上挪开,看向门外已然暗下来的天空。 她确实后悔了,但后悔的并不是嫁给洛则先。因为以她那时所面临的局面,洛则先确实是她所能选择的,最好的结婚对象。 不嫁给洛则先的话,她就得在兰溪县更次一等的男子里挑选自己未来的伴侣。 可是以陈云蓁的眼光,她又实在接受不了兰溪县那些男子。 所以陈云蓁现在后悔的,是她当初没有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摩洛则先,是她当初太过善良。 明明当初洛则先提出要进京赶考时,她曾起过那种阴暗的念头,想要废了对方,让他再也参加不了科举,这样她掌控起洛则先来,才能更加容易。 明明上辈子她学过的,经历过的事情,都在告诉她,“负心每是读书人”这个道理。 但她总是天真的以为自己不会那么倒霉。 她太过于相信运气,反倒忘了若想一件事安安稳稳,那将其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她放弃了自己曾生起过的阴暗心思,洛则先却回报给她如今这份“大礼”。 所以,陈云蓁觉得,自己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实在是活该。 陈云蓁看着洛则先继续道:“我不管你的苦衷是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但我想让你清楚,你若是在我身上做什么享齐人之福的美梦,我想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比较好。” 她站起身,逼近洛则先。洛则先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 陈云蓁继续逼近,直到洛则先退无可退。 她方继续道:“我与你成亲时,便告诉过你,我这人眼里最容不得沙子。我的夫君,他必须眼里心里只有我一人,他若是敢跟别的女人有纠缠,我必定容不下他。” “洛则先,这些,你都没忘记吧?” “我……”洛则先瞳孔颤抖,只吐出一个音节,便再也说不下去。 他记得,他当然记得。他与陈云蓁成亲到如今,其实也不过两年时间而已。 他当然记得两年前陈云蓁都对自己说过什么。 可是……可是他一直以为那是她小女儿家的戏言。 她那么温柔的人,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那时的洛则先,面对着在自己面前柔情似水的陈云蓁,总是会这样想。 但今日,他睁着眼,看着自己眼前咄咄逼人的,不复以往温柔的陈云蓁。 终于知道,对方当初说的,都是真的。 洛则先咬着牙,此时此刻,他不得不接受自己这一天以来都无法接受的那个真相。 他以为的对自己情根深种的妻子,其实并没有那么爱他。 她不要他了。 陈云蓁静默一会,觉得洛则先应当自己接受了自己话语里传达出的意思后,她才再次开口,这次她刻意放柔了自己的声音:“你如今既然已经同那卫小姐成亲了,又何必还强留我呢?” 陈云蓁今日也不算一无所获。 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后,她并没有傻傻的任对方关着她。而是趁着那个负责看守她的小婢女,给她送饭的时候,从对方口中套出了洛则先如今那个妻子的身份。 她知道对方名叫卫子菲,有一个大周正四品武将的父亲,出身据说很高贵的母亲。 这样一个千娇百宠长大的千金小姐,却在洛则先中了状元,打马游街时对洛则先一见钟情。 她闹死闹活了一番,才让她的父母同意她嫁给洛则先。 而洛则先虽然出身低微,只是南方一个小县城里,农户的儿子,还自小失去双亲,孤苦无依。 但他学识渊博,才富五车。卫大小姐的父母刚开始虽不满意他,但在他自己的努力,以及日复一日对卫大小姐的尊重下,他还是得到了卫大小姐父母的接纳。 如今这个洛府,就是洛则先和卫大小姐成亲时,对方的父母送的陪嫁。 陈云蓁白日里听那小婢女在自己耳边,用不重复的语言夸赞她家小姐和姑爷时。 她总是忍不住想,如果这看似甜宠的剧情里,没有夹杂着自己这个倒霉蛋。 那她再听到小婢女口中那些,自家小姐与姑爷之间发生的种种,说不得还得赞叹一声,好一出有情人冲破障碍,终成眷属的感人爱情。 可惜没有如果。 所以为了自己远离这狗血的剧情,陈云蓁这会只想尽快说服洛则先放自己离开。 她踱步到房门口,扶着门框看向外面,背对着洛则先道:“你放心,只要你送我回兰溪县,不管你和卫小姐有什么目的。还在京城的这段时间,我都会配合你们。” “至于和离……”说到这里,陈云蓁突然顿了一下。 洛则先察觉出这一点,本已经绝望的心,不禁升起一抹期待来。 云娘是不是也舍不得他? 第二十三章 只是他心中刚升起这个念头,陈云蓁下一句话便把他这抹期待搅的稀巴烂,还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若是和离的话,我回去会有一点麻烦。” 陈云蓁想着,官府之所以强迫男子女子到了一定的岁数,就必须结婚,其目的还是为了孩子。 而她之前虽然和洛则先结婚了,但他们两人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孩子。 若是和离了,保不齐她回到兰溪县后,那些官媒又要找上门来,逼她再嫁。 所以,果然还是丧夫比较好。 她转身期待的看着洛则先道:“你那新夫人娘家那么有势力,你找她给你搞一张假的死亡证明。” “兰溪县山高水远,几年都出不了一个进士,我到时候回去只管说你出了意外。” “没人会怀疑的。”陈云蓁抓着洛则先的胳膊,迫使对方转身面向自己。 洛则先与她对视,忽而闭了闭眼,再睁眼时满脸悲伤道:“云娘,你就非要这么狠心?” “我以为我们至少是相爱的。” 陈云蓁不假思索的回答道:“那是以前。” 或者说他们两人其实并没有相爱过。 若洛则先真爱她,他又怎会只是来京城参加会试,离开她短短一年半,就同别人成亲还有了孩子。 而她自己,陈云蓁想,她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爱过洛则先。 不可否认,她是喜欢他的,所以昨夜突然得知对方的背叛,她才会那么激动,那么无法接受。 但也仅仅只是喜欢了。 陈云蓁从始至终都很清楚,她与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都是不同的。 哪怕她平日里伪装的再好,与旁人相处再融洽。她也始终是蓝星那个在父母亲人宠爱下长大的陈云蓁。 第18节 她先前之所以那样温柔小意的对待洛则先,一半是原因是对方长相确实符合她的审美。 另一半原因则是她既然已经与对方成亲了,自然得想办法让自己的婚后生活变得更和谐一点。 但如今,洛则先已经由那个可以让她生活变得安稳的人,变成了只会给她带来麻烦的人。 不同的经历,塑造出不同的人格。哪怕在这个世界待再久,陈云蓁也不会变成那种对出轨的丈夫忍气吞声的人。 当对方不是她预想中的那样,陈云蓁只会选择抛弃那个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 洛则先又沉默了,片刻后他不死心道:“云娘,如果你怕麻烦,我可以送你先去京城外的庄子里住。等所有事情都办好了,我再接你回来。” 他抓着陈云蓁的手,用哀求的眼神看着陈云蓁。 “我知道是我错了,但我真的不能离开你。” “我们还好好在一起不行吗?你也不用再那么辛苦,每天起那么早做那下九流的事,给旁人看……” “啪”的一声,打断了洛则先最后一句话。 洛则先偏着头,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陈云蓁刚才打了他一巴掌。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左脸,有些疼有些肿,足以证明陈云蓁刚才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 洛则先抬头不可置信看着陈云蓁:“你打我?” 陈云蓁握紧自己刚才甩了对方一巴掌的右手,在洛则先的注视下,她有些嫌恶的挪开了自己的视线。 道:“我有手有脚,足以养活自己,不需要你那侮辱人的法子,我也可以活的刚好。” “我喜欢学医,喜欢看病救人。我的事情还用不到你指手画脚。” “而且,”她冷笑看着洛则先道:“你这么看不起我行医救人,莫不是忘了你当初进京赶考的钱,可都是我给人看病挣来的。” 听到陈云蓁这句话,洛则先似乎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不高兴什么。 他立马将陈云蓁刚才打了自己一巴掌这件事给抛到脑后去,冲陈云蓁解释道:“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让你太辛苦。” “我并不觉得辛苦。” 陈云蓁又坐回到自己先前的位置上, 她上下打量了两眼,不管她怎么说,都一副不死心模样的洛则先。 径直道:“你也不用打什么时间长了,我就会屈服与你的主意。” 她唇角微微勾起,笑着道:“让我猜猜,你这才为什么要将我骗到京城来。” 洛则先目光动了动。 然后他便听到陈云蓁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想必现在京城里大部分人都知道,你在与卫小姐成亲之前,还曾娶过我这个糟糠妻吧。” 糟糠妻三个字从陈云蓁口中吐出,莫名的让洛则先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陈云蓁继续看着洛则先追问道:“话说你那做将军的老丈人,知道你和我之间的事吗?” 她看似是在问洛则先,但自己话音刚落,又很快接口道:“想必他是清楚的,不然你就不是将我骗来京城,而是……” 而是想着半路上就杀她灭口了。 不然就算卫子菲这个大小姐,真的恋爱脑到愿意与人共侍一夫,她那做将军的父亲,也必定不会放过敢欺骗自己女儿的人。 昨夜进到洛府,猛然得知洛则先另娶的真相。陈云蓁当时便觉得对方说的话都是漏洞。 所以今日闲下来后,她又仔细回忆了一番自己昨天进到这洛府之后,洛则先和她那位新夫人的所有言行。 陈云蓁不敢说自己现在的推断就是事情的真相。但按照逻辑来讲,她的猜测至少有七八分都是正确的。 她抬眼瞥了下洛则先脸上微微动容的神色,最后总结道:“我听她们说,那卫小姐是对你一见钟情的。所以她在与你成亲前,就知道了我的存在。只是之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的存在暴露在了其他人面前……” “这位卫小姐,现在的名声想必不怎么好吧。所以你们找我来,就是想让我,挽回她的名声?你的苦衷就是这个吗?” 洛则先脸色蓦然变了,他看着陈云蓁,仿佛看着什么陌生的存在。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跟陈云蓁说过,可是对方现在说出口的猜测,却跟事情的真相相差不了多少。 卫将军之所以授意他接陈云蓁过来,不正是因为皇帝蛮横的,将陈云蓁的存在暴露于所有人面前,逼的他不得不这样做吗? 第二十四章 洛则先沉默了好一会,犹不死心的想要挣扎。 他开口道:“不是这样的,云娘。” 陈云蓁不理他,只是直接道:“我可以告诉旁人你和我在你进京赶考之前就已经和离,先前的事情都是误会。卫小姐就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们二人之间,并无其他人存在。” 她垂眼,神色有些冷淡:“只要你们送我回兰溪县,我发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出现在你们面前。” “不可能!我不会同意的!”洛则先猛然开口道。 陈云蓁却不理他,而是看向了对方身后,房门所在的地方。 她看着那个不知何时到来的女人问道:“卫小姐,你说呢?” 洛则先顺着陈云蓁的视线转过身去,这才发现卫子菲正站在自己身后房门处。 眼见两人都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卫子菲这才笑着向洛则先打了声招呼。 “夫君,我回来了。” 她又看向陈云蓁,眼里带上了一抹慎重之色。 “陈姑娘果然是个聪明人。” 陈云蓁神色淡淡道:“过奖了。” 感谢她上辈子看过的那些小说电视剧,别的不说,它们至少拓展了她的思维。 让她面对这些高官贵族抽疯一般的行为时,不至于一头雾水。 卫子菲看向自己身旁,明显被陈云蓁打击的不轻的洛则先,柔声劝道:“夫君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帮你劝劝妹妹。” 洛则先早已在此处待不下去,陈云蓁那些话语,让他只觉自己的一切都被对方看透。 这会,他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卫子菲身上。卫子菲知道他所有计划,她总不会像陈云蓁那样待他。 洛则先最后离开时,还是对陈云蓁说了句:“云娘,我明天再来看你。” 陈云蓁没理他,等到院子里再看不到洛则先的身影。她才看着卫子菲有些不善的开口道:“卫小姐莫不是还真想帮他劝我。” 卫子菲听出陈云蓁话语里的不悦,也不在意,只道:“我先前听夫君说过,他与陈姑娘也算是一见钟情。如今夫君只是犯了一点小错,陈姑娘当真如此绝情?” 陈云蓁深知如卫子菲这种古代贵族女子,从小接受的估计都是如何做好一个当家主母,为自己的丈夫操持内宅,维持妻妾和睦这种教育。 因此她也不准备跟对方争辩,洛则先到底犯了多大的错之类的问题。 只是斩钉截铁道:“我不喜欢自己的丈夫还有别的女人。” 卫子菲张了张口道:“可是全天下的男人都是这样。” 陈云蓁:“我不喜欢。” 卫子菲:“夫君他还是爱你的。” 陈云蓁:“我不喜欢。” 卫子菲:“夫君他是真的有苦衷的。” 陈云蓁:“我不喜欢。” 卫子菲:…… 卫子菲沉默一瞬,她从前还真未见过如陈云蓁这样的姑娘。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自己该拿出什么态度面对陈云蓁了。 但让她就此离开……卫子菲回想起母亲对自己的教导,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在心里劝自己,对方这副态度,反倒是对她有利,对方越是抓着洛则先犯错的事情不放,她在洛则先心中的地位只会越稳。 到时候,皇后之位,必定是她的。 卫子菲这般想着,脸上又挂起柔软的笑来:“陈姑娘一时无法……” “停!”陈云蓁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卫子菲眼前,打断了对方口中的话。 她仔细打量了卫子菲两眼,方道:“卫小姐不必打着我会回心转意的想法。” “我只能告诉你,若你想强留我在这里……”陈云蓁脸上挂起一抹威胁的笑:“那卫小姐在京城的名声,我可就没办法保证会传成什么样了。” 陈云蓁看着自己面前的女人猛然变了脸色,眼中露出愤怒的光来。 “你敢!” “我当然敢!” 陈云蓁倒也不怕对方会恼羞成怒直接干掉她——若这个行为可行,陈云蓁不觉得自己还能顺利来到京城。 所以,如今被关在洛府,既是对她身自由的控制,也是对她的保护。 陈云蓁心里估摸着,卫家这时候只怕比任何人都害怕她出事。 至少在自己出面,洗白卫子菲的名声之前,对方绝对不会对自己动手。 所以,她这会威胁起卫子菲来,可谓是一点顾忌也没有。 如陈云蓁所料,卫子菲被她的跳脚,但又无可奈何,只能咬牙,目光恨恨的看着她。 看到对方这个反应,陈云蓁便知自己的猜测并没有出错。 她继续道:“而且,就如我昨天所说,卫小姐既然那么喜欢洛则先。你就真的能忍受把自己的夫君分一半给旁人。” 卫子菲听到这句,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底气。 她抬了抬下巴道:“本就是我插入你和夫君之间,所以我怎么会排斥妹妹呢?” 那“妹妹”二字,被她加重了语气。 陈云蓁闻言也不恼,只是颇有些好奇的问道:“哦?真的吗?所以我往后若是教唆的洛则先厌弃了你,卫小姐也可以接受了?毕竟,他现在还对我挺是愧疚的。男人嘛……” 她冲着卫子菲极为友好的笑了笑:“他今日能为了你,置我这个原配与不顾。你又怎知他日,他会不会因此对我心生愧疚,进而厌弃了你呢?” 至于怪自己?不是陈云蓁看不起洛则先,而是这全天下的男人几乎都一个样,他们永远不会从自己身上找问题,只会认为那都是别人的错。 今日洛则先能说他是有苦衷,所以才背叛了她,她不原谅他就是心冷无情。明日他又能说,一切都是卫子菲的错,是卫子菲勾引了他。 第19节 卫子菲原本张扬的气焰,被陈云蓁几句话又给拍了下去。 她双眼盯着陈云蓁,下意识的咬紧了自己的嘴唇。 不得不说,陈云蓁方才的话,都击中了她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卫子菲清楚的知道,洛则先对陈云蓁抱有的是怎样一种感情。哪怕这种感情,还比不过洛则先自己的野心,但他到底是喜欢或者说喜欢过陈云蓁的。 而她自己呢?她是被父亲强塞给表哥的,他们两人原本并无感情。 卫子菲不否认自己有点喜欢表哥,但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一直都是表哥许诺的皇后之位。 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纯粹。 所以陈云蓁来到这里后,看到洛则先对待陈云蓁的态度,她才会那么着急的请求母亲去试探表哥。 卫子菲原还想着,如果陈云蓁安分,她并不介意将对方留在表哥身边。反正表哥将来做了皇帝,身边肯定不止她一个女人。 但这会被陈云蓁威胁几番,她却是有些迟疑起来。 陈云蓁这样的女人,把她留在表哥身边,对自己来说真的好吗? 卫子菲心中的天平,逐渐从这一端,慢慢往另一端偏去。 第二十五章 陈云蓁一直在观察卫子菲的表情,察觉到卫子菲表情松动,她才开口道:“我看得出来,卫小姐也是个聪明人。所以卫小姐应该清楚,怎样做才对你最好。” 卫子菲闻言抿了抿唇,片刻后脸上表情凝了凝,一副下定决心的模样。 “我可以送你离开京城,但你要先跟我去做一件事。” 陈云蓁挑了挑眉:“什么事?” 卫子菲略微迟疑了一下,才出声道:“明昭公主过几日要在自己府中举办赏菊宴,京中贵女都收到了邀请,到时候你同我一起去……该怎么做,你应该知道吧?” “明昭公主……”陈云蓁顿了一下。 卫子菲霎时紧张起来,咬牙看着陈云蓁,担心对方反悔。 在她紧张的视线下,陈云蓁有些慢悠悠道:“看来我与你们这点破事,宫里都已经知道了啊。” 不然卫子菲何必拉着她凑到公主面前去丢人现眼。 不过这样的话,倒是说得通洛则先和卫家先前的举动了。 对于卫家这种京城官员,也只有皇室能让他们如此忌惮了。 陈云蓁摸着下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卫小姐不必担心,我自然知道到时候该怎么做。” 卫子菲闻言终于松了口气:“等事情结束,我亲自去求父亲,让他送你离开。” 她这句话说的颇为真心实意。 只是与陈云蓁交谈了几句,卫子菲已然清楚的认识到自己面前这个女人的难缠之处。 与其将这个不确定因素留在表哥身边,卫子菲现在更宁愿将对方送离京城。 …… 与卫子菲做好约定后,陈云蓁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下来。 或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这日之后,陈云蓁活动的范围大了不少,只要不离开洛府,卫子菲并不在乎陈云蓁去了哪些地方。 原本负责看守陈云蓁的那两个仆妇,也被卫子菲撤了去,只留了那个年龄不大的小丫鬟,在陈云蓁身边伺候着。 陈云蓁虽然不能离开洛府,但也没闲着,她借口需要继续学习医术,让卫子菲给自己弄来了不少医书和药材,每日里除了出去透风,其他时候她都留在房间里研究这些药材。 自然,名为研究,实际上陈云蓁是借着这个机会,给自己配了点护身的药粉出来。 她对卫子菲并不是全然放心的。 如今她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对方绝不会在京城内对自己下手。 此起去赌卫子菲的良心,陈云蓁宁愿自己多做点准备。 洛则先这几日,倒也曾几次三番来找过陈云蓁。但不管对方摆出何种借口,陈云蓁都只当自己听不见对方说话,身边也没有这个人存在。 洛则先来了几次,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倒也没再不识趣的往陈云蓁身边凑。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明昭公主举办赏菊宴这一天。 这天一大早,陈云蓁便被负责伺候自己的小丫鬟从床上喊了起来。 几个手脚麻利的婢女端着一套漂亮的裙子从门外走了进来。 陈云蓁知道这是卫子菲给她准备的,穿给外人看的衣服。 陈云蓁没拒绝对方这点小心思,她拿起木盘上的衣服,拒绝几个婢女想要帮她更衣的好意。 一个人躲在屏风后面,换好了衣服。 换好衣服后,陈云蓁又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那几个婢女给自己盘好头发,又画了个浅淡的妆容。 做好一切准备好,几个婢女才领着陈云蓁去见卫子菲。 卫子菲今日也是盛装打扮的,她穿了套红色的袄裙,裙摆上用金线绣着桃花,行走间泛出粼粼的波光。 衬的卫子菲秀雅的面容,越发显得端庄大气起来。 “卫小姐。”陈云蓁站到卫子菲面前,打了声招呼。 卫子菲闻声抬起头来,看到陈云蓁后,眸光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陈云蓁本就生的出色,之前不喜打扮还好,今日特意换衣打扮了一番,顿时显得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 卫子菲盯着陈云蓁看了几眼,倒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陈云蓁点了点头。 而后轻声道:“走吧。” 洛府的下人已经备好了马车,卫子菲踩着矮凳上了马车,她的贴身婢女紧随其后。 陈云蓁站在原地环顾四周,都没见到第二辆马车,又见其他人都看着自己,只能紧跟在卫子菲身后,上了同一辆马车。 好在这架马车内部空间挺大,坐了三个人也不显拥挤。 陈云蓁和卫子菲各坐在马车的一侧,卫子菲的婢女识相的坐在了马车最里面,两人中间的位置。 待到三人都坐好,洛府的车夫立马赶着马车往明昭公主所在的方向驶去。 马车外刚开始是安静的,后来或许是驶到了商业街附近,外面逐渐传喧嚣的声音。 卫子菲脊背挺直的坐着,一点也不为外界的声音所动。 陈云蓁倒是掀开自己肩膀旁的窗户,往外瞧了两眼。 只是外面的景象,跟她进入京城第一天时看到的并无什么不同,陈云蓁看了两眼,也就不感兴趣了。 明昭公主府距离洛府不算太远,车夫赶着马车行驶了一刻钟后,便“吁”了一声,勒停了马车。 “请帖呢?”车厢外传来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在这,我们小姐是卫将军府里的。”车夫谄媚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进去吧。”过了一会,那道声音再次响起。 车夫立马架着马车继续行进起来,只不过这次没走多远,他便又勒停了拉车的两匹马。 马车停稳后,本来坐在最里面的小丫鬟,立马眼疾手快的从陈云蓁和卫子菲中间走过,第一个下了马车。 卫子菲看向陈云蓁。 陈云蓁没动弹,只给对方比了个“请”的手势。 卫子菲见状不再推辞,扶着婢女的手,莲步款款下了马车。 陈云蓁跟在卫子菲身后,也不等那个小丫鬟来扶自己,便直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等她再站稳,便觉自己身上多了几道颇有存在感的视线。 第二十六章 陈云蓁挑了挑眉,顺着那几道视线一一看了过去,便看到不远处另外几架马车旁,几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这会俱是用诧异的眼神看着她。 卫子菲回过头来,颇有些无语:“你就不能等鸳鸯去扶你下来,不嫌丢人吗……” 说到最后一句话,卫子菲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下来。 大周女子向来以文雅为美,一个比一个安静内敛,卫子菲从来都没见过像陈云蓁这样的。 明明长着那样一张貌若天仙的脸,看得她都忍不住心生怜意。其行为却那么出格。 又是威胁她,又是当着众人的面如此不拘小节。 陈云蓁听到她这话,干脆几步走到她身边,侧头低声问:“反正丢人的是我,又不是你,你应该高兴才对不是吗?” 毕竟在外人看来,她们可是竞争关系,她越差,才越能显出卫子菲的好来。 卫子菲有些无语的盯着陈云蓁的脸看了会,而后抿了抿唇:“你不必如此。” 她再没道德,也不至于让旁人故意扮丑去衬托她。 担心误了拜见公主的时辰,卫子菲也没再和陈云蓁多说什么,径直带着陈云蓁往举办赏菊宴的院子走去。 “菲儿,这位是?” 陈云蓁和卫子菲刚走近,一个娇柔的声音便传进两人耳朵里。 陈云蓁抬头看去,见那说话的,就是先前盯着她看的几个贵女之一。 对方似乎和卫子菲关系还算可以,一边说,一边直接走到卫子菲身边,探寻的看着陈云蓁。 卫子菲低声道:“就是那个……” 她话没说完整,但身旁的女子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看着陈云蓁多目光里多了几分戒备之色。 “你怎么把她带来了?”女子刻意压低了声音:“她待会要是胡说八道,公主殿下可还在呢。” 卫子菲抿了抿唇:“她不会乱说的,好了,咱们先进去吧,公主殿下估计马上就要出来了,咱们可不能去迟了。” 第20节 那女子听卫子菲这般说,只能暂且放下自己心底担忧,跟着卫子菲一起往公主府里走去。 当今皇帝子嗣稀薄,膝下仅有两子一女。因此明昭公主做为皇帝唯一的女儿,自小就很受皇帝的宠爱。 她不喜拘束,喜好自由,平日里大都带着侍卫在大周国境内游玩。 直到今年上半年,本被皇帝寄予厚望的太子出事,明昭公主才在皇帝的传唤下回了京城,直到今日都再没离开京城。 而明昭公主除了是皇帝唯一的女儿外,还是如今皇帝仅剩的那个皇子的同胞妹妹。 宁王今年二十有七,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但他小时生过一场病,有一只腿落下了病根,自小就行动不便。 按理来说,宁王这种身体残缺之人,本不应跟皇位有什么关系。他原本受的也是这样的待遇。 虽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但他刚成年就被皇帝随意赐了个宅子封王遣出了皇宫。 有天资聪颖的先太子珠玉在前,且太子还是自己心爱的女人所生,皇帝更是漠视自己这个身体不好的儿子。 这也导致宁王在皇室一直没什么存在感。 京城里稍微有点眼力劲的官员,都整日里盘算着怎样才能跟太子搭上关系。宁王虽不受重视,但他到底也是皇帝的儿子。 官员们想要跟太子搭上关系,自然都得离他一点。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未来的储君和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谁轻谁重,众官员心里都清楚。 他们也清楚自己避讳的举动,可能会得罪宁王殿下,但是谁让未来做皇帝的人是太子而不是宁王呢。 哪怕宁王自己有夺嫡之心,众官员也从不为此担心。毕竟太子身体健康,又有皇帝的宠爱与偏心,宁王怎么想都不可能争的过太子。 所有人,本都是这样想的。 直到先太子在那次平平无奇的狩猎中,丢掉了自己的性命。 此事一出,所有将自己的未来压宝到先太子身上的官员们都懵了。 太子死了?谁来接替他的位置? 当今陛下一向子嗣艰难,从登基到如今,总共也就生了五个孩子。其中两个都在小时候夭折了。 如今太子又意外身亡,皇帝便只剩下宁王和明昭公主这一儿一女。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到了已经没什么存在感的宁王身上。 宁王原先因为腿瘸,被所有人默契的踢出了储君之位。但现如今,当皇帝只剩他一个儿子时。 他的腿瘸,看在众官员眼里,便不算什么事了。 腿瘸怎么了?宁王身体别的地方又没有问题,而且他的生育能力,还肉眼可见的比自己的皇帝爹强。出宫不足十年,他膝下竟已经有十个孩子。 众大臣算来算去,一下子都觉得其实宁王除了腿瘸外,并不比先太子差多少。 毕竟那先太子似乎遗传了皇帝子嗣艰难的体质,到他死之前,他都只有一个孩子,还是个公主。 也是因此,众大臣们不能扶持太孙登基,只能把目光放到了宁王身上。 一时间,宁王由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变成了京城所有官员里的香饽饽。 那些本就没得罪过宁王的,立马都投到了宁王旗下。 原本因为先太子得罪过宁王的,也是想方设法的同宁王修复关系。只是先太子刚离世不久,众人就算再想搭强宁王的关系,也只敢私底下做一些小动作。 毕竟谁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因为太子的死,而迁怒于他们。 明昭公主的赏菊宴,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举办的。 明昭公主是宁王的同胞妹妹,又一向得陛下的宠爱。皇帝未表露出自己的想法前,他们不能对宁王太过谄媚。 但讨好讨好明昭公主,未尝不可。 虽然众官员也没怎么见明昭公主和宁王有太多的交流,但在他们想来,明昭公主可是宁王嫡亲的妹妹,那不向着自己哥哥,又能向着谁呢? 所以京城里稍有门道的官员,都想方设法,给自己家中的女眷求了个请帖。 陈云蓁跟着卫子菲来到了举办赏菊宴的那个园子里,找了角落的位置坐下,一边打量园子里其他女眷,一边脑中回忆着自己前几日从卫子菲口中套出的,有关京城局势的话。 卫子菲坐在它前方不远处,笑意吟吟的和自己相熟的几个贵女交谈着。 陈云蓁这个陌生面孔,很快引起了园子里其他贵女的注意。 有人仔细看了陈云蓁的面容一番,脸上露出警惕的表情来。 旁人不知,她们这些被自己家中父母叮嘱过的可是心里清楚。 明昭公主这次举办的赏菊宴,名义上是赏花,实际上却是宫中那位,明昭公主和宁王的生母,想要给自己的儿子再找几个有力的岳父。 虽说宁王是个瘸腿的,但是这个缺点跟他未来能当上皇帝比起来,就微不足道了。 有人疑心陈云蓁也是为此而来,又看其容貌明显比自己占据优势,立马打探起陈云蓁的身份来。 “哎,那是谁,怎么从前从来没见过。” 京中的贵女们都是有数的,众人平日里今日这家参加个宴会,明日又一起去那家游玩。 哪个姑娘是哪家的,什么身份,大家大抵是心里有数的。 可是众人问来问去,竟没有一人见过陈云蓁。 倒是有人想起陈云蓁最开始是跟着卫子菲进来的。 连忙道:“那人是跟卫子菲一起进来的,要不问问她?” 贵女中间一个身份高的拿了主意后,当即便有一个平日里跟卫子菲关系不算太近,但也能说得上话的女子来到卫子菲身边。 光明正大问道:“卫子菲,跟你一起进来那个,是哪家的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来了。 陈云蓁和卫子菲同时心道一声。 卫子菲看向那女孩,故作不好意思笑了笑后道:“那是家母新收的干女儿,恰逢公主殿下邀请,我便带她来认认人。” “干女儿?” 听到卫子菲这话,她身边那几个贵女,当即皱起了眉头。 有人直言问:“卫子菲,我怎么没听到,你母亲什么时候认了个干女儿。” 卫子菲道:“也是近几日才认下的,她与我之间,先前有一点误会。家母为了补偿,便将她收做了干女儿。” “误会?什么误会?” 听到卫子菲话的人,俱是有些茫然。 一个平日里一直与卫子菲不太对付的贵女,看了卫子菲几眼,又看了陈云蓁几眼,突然意识到什么。 第二十七章 那位贵女用扇子捂着嘴,很是惊讶道:“卫子菲,这位该不会就是被你抢了夫君的可怜姑娘吧?” 陈云蓁瞥了那名贵女一眼,她听得出,对方明面上是在为她打抱不平。实际上却是刻意放大声音,将此事嚷嚷的人尽皆知。 果然,对方那句话一出,园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原本正与自己的小姐妹聊天,并不怎么理睬卫子菲的贵女们,也忍不住把视线投到了卫子菲和陈云蓁身上。 无它,卫子菲前段时间在京城里的名声实在太“大”了。 自然,这个“大”并不含什么好意。 贵女们大都从自己父母口中听到过这个八卦。 据说陛下在上朝时亲自训斥了卫清江将军,言其教女无方,纵容自己女儿抢夺别人的夫君,还以势压人,逼那文采斐然的洛状元娶她。 因为父母的缘故,卫子菲本就不太受京城贵女圈子的欢迎,也一向没什么存在感。 直到被皇帝当朝训斥,虽说皇帝只是责备了卫将军一番,并未做出什么实质的处罚。 卫子菲的名声,还是在整个贵女圈子里都臭了起来。那段时间,甚至每一位贵女私下聚会时,她们的谈资都是卫子菲。 她们议论她是怎样抢夺别人的夫君,议论她和洛则先时如何隐瞒对方身在乡下的妻子。 那段时间,可以说是卫子菲在京城存在感最强烈的时候。 原本跟卫子菲交好的贵女,都开始跟她保持起距离来,她如今尚且说得上话的朋友,也就方才在公主府停放马车的地方,遇到的那个姑娘。 各式各样的眼神落到卫子菲身上,卫子菲察觉出那些眼神里蕴含的轻蔑意味,忍不住抿了抿唇。 她面上看似一派淡然,实际上却已经搅紧了自己手里的帕子。 经由那名贵女提醒,园子里其他贵女也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陈云蓁的身份。 有性格比较冲动的,当即开口道:“我日漫韩漫广播剧都在q群8衣4把1六9六3整理发布说卫子菲,你抢了人家夫君,又把人家姑娘带到这里来,到底是何居心。干女儿?我可不信你有这么好心。” “就是就是,人家好好的状元夫人,平白无故被你霸占了夫君,你以为让你娘收个干女儿,就能弥补人家吗?” 甚至有人恶劣的开口:“你们说卫子菲你现在跟这位姑娘,到底谁才是洛状元的正妻啊?” “依我看,当然是人家姑娘了,她卫子菲一个后来的,凭什么占了人家的位置。” 尽管这些话,自己已经在传言里听过无数遍。但这会被人当面,用那样嘲讽的态度说出,卫子菲还是忍不住耻辱的咬了咬唇。 她看着那些高傲的面对自己的面容,简直恨不得冲上去,将她们的脸都撕破。 但想象只是想象,哪怕心中再恨,卫子菲也只能将这些人给自己的屈辱压下。 她在心中对自己道:等她当了皇后,她一定要让今日这些人都付出代价! 陈云蓁坐在角落里,眼看着卫子菲有些承受不住了,方才慢悠悠的开口:“诸位小姐误会了。” 洛则先和卫子菲的事情,是洛则先背义在先。但卫子菲同样也不无辜。 她明明知道洛则先已经是有妇之夫,却还与对方在京城另外成了亲,有了孩子。 两人还合起伙来,将她骗到了京城。陈云蓁不是什么烂好心的人,她厌恶背信弃义的洛则先,同样也不喜欢助纣为虐的卫子菲。 当然,她这会故意如此,更大的原因还是卫子菲先前劝她要两人共侍一夫那些话,恶心到她了。 陈云蓁心中滑过数道念头,面上仍然笑意盈盈道:“我是与洛状元成过亲,但我与他性格不合,早在他离家赶考前,已与他约定要和离。” “却不成想她在京城里遇到了卫小姐,两人一见钟情,没能等我和他断干净再成亲,这才造成了那么大的误会。” “我此次前来京城,就是彻底与洛状元做个了解。我与他已无任何关系,他的事情也都跟我没有牵扯。” “卫小姐她……”陈云蓁瞥了全身紧绷的卫子菲一眼,道:“她并没有破坏任何人的婚姻,还请诸位小姐莫要误会她。” 第21节 “卫小姐口中的干女儿,也只是个玩笑话,诸位不必当真。” 这事完全是卫子菲自作主张了,先前她向陈云蓁提过这事,许诺陈云蓁以后要是有喜欢的人,她可以以娘家人的身份送陈云蓁再嫁。 陈云蓁当时便拒绝了卫子菲,她上辈子有疼她的妈妈。这辈子穿过来时,原身的父母虽然已经没了,但姑姑陈秀兰也相当于承担了母亲的责任。 有这样两位爱自己的家人在,陈云蓁自然看不上卫子菲承诺的所谓的身份,所谓的嫁妆。 却不成想卫子菲可能是担心她将来又反悔,再来找洛则先,便自顾自给她安来个姐妹的身份,一厢情愿的想要“弥补”她。 只是陈云蓁从来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卫子菲可以不通知她,就做出这样的决定,她自然也可以拒绝。 陈云蓁话音落下,园子里又寂静了一瞬间。原本落在卫子菲身上的视线,在陈云蓁说完那些话后,又都落到了陈云蓁身上。 良久,有位爱好打抱不平的贵女抢先开口道:“这位……” 陈云蓁:“我姓陈。” 对方继续道:“陈姑娘,你可是受了卫家的威胁?你别怕,这里是京城,不管你有什么冤屈都可以说出来,陛下肯定会为你做主的。” 其他贵女闻言,也在心中默默点头,这事本也是陛下说出来的。贵女们虽不知陛下缘何要关注洛则先小小一个状元,但陛下都那般敲打卫将军了,想必也是会替陈姑娘做主的。 陈云蓁不知自己这事,大周皇帝还在里面出了不少力。她也没相信对方口中说的皇帝会给她做主的话。 她想起自己数日前,即将进入京城时,遇到的那些事,心中对大周皇帝并无好感。 在众人关切的视线下,陈云蓁仍然摇头道:“多谢各位小姐好意,但我方才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并没有任何人威胁我。” 贵女们闻言,忍不住仔细打量了陈云蓁一会。确定自己并没有从陈云蓁脸上看出被强迫的不满后,众人皆是心里纳闷。 这陈姑娘虽说长得挺漂亮,但也只是个普通农妇,怎么就舍得放过洛状元这个金龟婿? 状元在京城里是不怎么值钱,每隔三年就有一个。但在南方那种小城市,应该不怎么多见吧。 有平日里比较关注这方面事情的,当即记起洛则先来自兰溪县,而兰溪县自大周建国起,也就只出了这么一个状元罢了。 众人将自己放在陈云蓁的角度,怎么想都觉得陈云蓁不该放弃洛则先。 有人这般想着,便也这般问了出来。 陈云蓁浅笑答道:“云蓁志不在此。” 贵女们闻言对视一眼,心中极不理解,但人家正主都这么说了,她们只好住了嘴,不再议论此事。 “哼,假清高。”却有一个不怎么和谐的声音响起。 陈云蓁循声望去,看到出声的人是就是那个先前故意叫破她身份的。 对方见陈云蓁看她,干脆不再遮掩,瞪了陈云蓁一眼道:“窝囊废,自己正妻的位置都被人抢走了,还成全他们?” 陈云蓁看出对方这是没办法继续挖苦卫子菲,有些恼羞成怒牵连到她了。 她没在意,说完先前和卫子菲商量好的那些话,便垂头安静坐着。 总归她马上也要离开这里了,没必要跟这些贵女扯上什么关系,对方喜欢说,便让她自去说,总归又不会损失到她的利益。 至于成全洛则先和卫子菲,陈云蓁对此也毫不在意。她没必要为了报复两人,就硬赖在洛府不离开。 她若真这样做了,这样只怕还平白无故全了洛则先想要享齐人之福的愿望。 洛则先还不配陈云蓁如此付出。 于雪兰向来不喜欢卫子菲,觉得对方十分装模作样。 奈何她的父亲和卫子菲的父亲是同一位大将军手下的副将。两家的宅院也离的比较近。 平日里,于雪兰总是不可避免的被旁人将自己与卫子菲比较一番。 但她性格冲动,比不得性子娴静的卫子菲得旁人喜爱。 长年累月的比较下来,于雪兰越来越讨厌卫子菲。但卫子菲因着母亲的关系,一向谨小慎微。 于雪兰哪怕想要找对方的麻烦,也找不到什么好用的借口。 直到这次,洛则先的事情被皇帝捅出,于雪兰自觉抓住了卫子菲的把柄,正想好好讽刺卫子菲一番。 她却不成想,被她寄予厚望的陈云蓁,卫子菲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竟然这么轻易就原谅了卫子菲。 于雪兰再要找卫子菲的麻烦,就有些站不住脚了,毕竟人家当事人都不追究了,她还抓着卫子菲不放像什么样子。 于雪兰有气没地方撒,不禁为此恨上了陈云蓁。 第二十八章 陈云蓁瞥了于雪兰一眼,没说话。 被人骂窝囊废,也好过继续跟洛则先在一起。 只是她不计较于雪兰说的这些话,于雪兰却不想那么轻易就放过她。 于雪兰本也不是什么好性子,见陈云蓁不理她,她有些憋屈的坐下后,阴阳怪气对自己身边的贵女道:“这女人呀,也不能只有一张脸,性子若是太过无趣,只怕连自己的夫君都要看不住。” 被于雪兰拉着听她讲话的那个贵女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敷衍的应了一声,就连忙转过身,避开于雪兰,装出一副和旁人聊天的模样来。 不得不说,于雪兰能比卫子菲还不得京中其他贵女喜欢。她这张口无遮拦的嘴,就占了大半原因。 在场其他贵女,不管内心对陈云蓁和卫子菲之间的事情持有什么看法,至少她们面上摆出来的态度是得体的,符合她们身份的。 卫子菲坐在椅子上,看到众人的视线都被陈云蓁和于雪兰吸引去,不禁松了好大一口气。 不管其他人以后怎么看,现如今她明面上的名声,至少说得过去了。以后父亲再见了陛下,也好有个说法给陛下。 陈云蓁这个苦主都不追究这件事了,陛下堂堂天子,自然不好再以此为借口,难为父亲了。 她和表哥,往后也算是名正言顺了。 于雪兰见唯一跟自己关系好的姐妹,这会竟也不理她,脸上神色愈加低沉起来。 她不甘的咬了咬唇,看着卫子菲和陈云蓁,正想要再说些什么,众人所在的菊园外,突然传来一道清润的女生。 “诸位小姐都在说什么呢?也讲给我听听。” 众位贵女转头看向菊园门口,这才发现明昭公主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这里。 陈云蓁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岁,五官明艳,眼里眉梢都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气的女孩。 明昭公主面上带着温柔的笑,眼神状似无意,从还来不及收好自己愤怒表情的于雪兰脸上扫过。 于雪兰感知到公主的视线,脸色立时白了白。她还不算太蠢,看得出明昭公主这是在警告她。 其他贵女则极为有默契的,将先前因陈云蓁和卫子菲而起的这场闹剧略过,起身迎到明昭公主身前,温柔小意道:“我们方才都在说,公主府这些菊花,开得比那些花农培育出来的,还要更加好看。” 有人笑着接口:“许是这菊花知道公主殿下要来看它,所以今日才开得这般美。” 众人嬉笑间,将话题从之前的事情上引开。 明昭公主本也只是想敲打于雪兰一番,并没有让其当众丢脸的意思。 她见于雪兰这会已经仓惶的垂下头去,便也顺着身边几人的意思,将此事略过。 她被人簇拥着,坐到了园子里的首座上。 早已恭候多时的公主府丫鬟们,在明昭公主入座后,立马有眼色的上前,为贵女们摆好用餐的小桌。 一道道珍馐佳肴,流水一般被送到众人眼前。 又有太监打扮的年轻男子,手脚麻利的,将几盆品相明显比园中其他花朵更漂亮的菊花搬了上来。 贵女们看到那几盆漂亮的菊花,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的“啊”。 明昭公主身边围了一群人,俱是家中或者自己有那心思,想要跟宁王殿下扯上关系的人。 陈云蓁抬头看了那些人一眼,便又垂下头来,安心吃起自己面前的菜来。 不得不说,公主府的伙食还是极为不错的。 陈云蓁一边赏花,一边吃菜,倒也乐得自在。 卫子菲也没有凑上去,去同公主攀谈。 她瞥了一眼被众人围在中间,小心翼翼讨好的明昭公主,抿唇想,总有一天,她会站在跟明昭公主一样的位置上…… 不,她要比明昭公主站的更高。 …… 赏菊宴在中午时分结束。 明昭公主宴请过众人,又带着众位贵女一一赏玩过那些精致的菊花,才借口头疼要休息,将众人都送出了公主府。 陈云蓁跟在卫子菲身后往外走,突然觉出一道视线落在自己后背。 她愣了一下,回头看去,刚好与明昭公主对上了眼神。 明昭公主也愣了一下,而后微微颔首,冲着陈云蓁露出一个温柔的笑。 陈云蓁便当两人只是恰好撞上视线,同样回了对方一个笑容,而后转头,跟在卫子菲身后,上了马车。 菊园门前,明昭公主身旁,一个面白无须,做侍卫打扮的男主小声在明昭公主身边道:“公主可是看上了刚才那位?” 不等明昭公主回答,他又自顾自道:“公主前几日去了京城外的庄子里游玩,许是不知,方才那姑娘模样虽然出挑,但她并不是京城里的贵女,只是南方一个小城市的农女,还曾嫁过人,现在还因此事与那男子不清不楚。宁王殿下或许会喜爱这女子的颜色,但淑妃娘娘她……” “奴才出来时,娘娘特意吩咐奴才告诉公主,右相家的三小姐,秦侍郎家的长女……都是身份合适,年龄也与宁王殿下相当的,公主殿下您应与这几位小姐多接触接触。” 明昭公主眼里的笑意散去,她垂下眸子,看了那表面恭敬,内里却有些倨傲的,她母亲派到她身边的太监一眼。 淡淡道:“我知道。” 旋即转身,离开菊园。 第二十九章 马车顺着来时的路, 回到了洛府。 陈云蓁下车后,立即看向卫子菲道:“什么时候送我离开。” 卫子菲闻言抬眸:“你就这么着急?” 陈云蓁:“是很急。” 第22节 卫子菲只能道:“父亲今日有事,去了城外的庄子。明天吧, 等明天父亲从宫里回来, 我就去找他说这件事。” 陈云蓁闻言只能点头应是。 她回了先前自己被关的那个房间, 又整理了一遍自己需要带走的行李。 晚上, 陈云蓁有点失眠了。她翻来覆去一会,干脆爬起床,点燃蜡烛, 又拿出自己整理好的包袱。将自己这几日调配好的那几包药粉,一一在手里检查过。这才宁神静气下来, 终于入了睡。 第二天早上,陈云蓁正在房间里吃早饭,她本以为今天不会来找她的卫子菲, 突然出现在她面前。 陈云蓁抬眼看向卫子菲,疑惑道:“你来干什么?” 卫子菲抿了抿唇,似是在挣扎,随后道:“你今天跟我一起去, 我母亲想见见你。” 陈云蓁闻言皱眉:“我并没有和你母亲见面的理由。” 卫子菲立马解释道:“母亲她并无恶意,只是心里对你有些愧疚, 想见你一面罢了。” “我先前说的那些也都是认真的,你要是愿意的话, 母亲她可以收你为干女儿, 并给你再挑选个人品好的夫君。” “不用。”陈云蓁闻言,忍不住瞪了卫子菲一眼:“我的事情用不着你们插手。” “你们要是真感到愧疚, 就给我弄一份官府可以查到的男性死亡证明。” 卫子菲闻言静默一瞬,然后道:“可以。” 虽然她不理解为什么陈云蓁非要这个东西, 但若这个东西能让陈云蓁配合她,她不介意满足陈云蓁。 陈云蓁这才松了口:“可以,我下午跟你一起过去。” 申时三刻,估摸着父亲已经下值,回了府中。卫子菲这才带着陈云蓁,坐上马车往卫府而去。 到了卫府,她吩咐自己身边的婢女带着陈云蓁去找谢夫人,自己则直接去了卫将军的书房。 卫清江每日下值后,都习惯在书房里待一会,然后再回后院。 卫子菲一向得父亲宠爱,因此她来书房,并不用经过其他人的通传。 她熟门熟路来到书房,没有敲门就直接推开了卫将军书房的门。 “爹爹。”卫子菲喊了一声。 正坐在书桌前,埋头看着什么的卫将军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柔和了几分。 “菲儿,你怎么来了。” “你们先出去,我跟爹爹说会话,任何人都不准进来打扰。”卫子菲没回答卫将军的问题,而是开口将书房里伺候着的几个丫鬟都赶了出去。 等到书房里只剩下自己和父亲两个人。 她才直截了当对卫将军道:“爹爹,我想将陈云蓁送走。” 卫清江愣了一下,反问:“陈云蓁是谁。” 卫子菲这才想起父亲并未跟陈云蓁有过接触,所以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她连忙解释道:“就是表哥先前在外面,娶的那个。” 卫清江有些诧异:“不是已经说好她把正室的位置让给你?” 卫清江说着,眉目间露出一点对洛则先办事不力的不悦来。 卫子菲看出父亲是误会表哥了,当即有些急切道:“她是答应把正室的位置让给我没错,但她也不愿意做小,只要求我把她送回去。” 卫清江目光顿了顿:“不愿意做小?” 卫子菲:“她说她不愿意再继续跟表哥在一起,若我们不放她离开,她就要把我的名声搞臭。” 卫子菲说着,走到卫清江身后,讨好的捏了捏卫清江的肩膀。 “爹爹,我看这女子不是个好相处的,与其把她留在表哥身边,倒不如把她打发走,也省得将来她同我争抢表哥。” 卫清江一时间没有言语,他眯着眼沉思了一会,突然问:“你表哥知道这件事吗?” 卫子菲声音低了一点:“表哥不知道,所以我才来求爹爹您嘛!” 卫清江没有正面回答卫子菲的问题,只是道:“你觉得你表哥会同意这件事吗?” 卫子菲不解父亲的意思,但仍然顺着对方的思路回想了一下洛则先之前几天的反应。 而后道:“应当不会,表哥心中对她有些愧疚,不会舍得她一个弱女子独自离开。但是爹爹出面的话,表哥肯定不会拒绝爹爹的。” 卫清江闻言轻轻哼了一声。 卫子菲不解道:“怎么了爹爹?” 卫清江抬眼,看了略有些天真的女儿一眼,随即笑道:“无事,既然菲儿想送她离开,那爹爹就将她送走。” 得了父亲的承诺,卫子菲心中松了口气,她脸上露出笑来:“谢谢爹爹,您先忙,我再去找母亲说过话。” 卫清江宠溺笑笑:“去吧,多陪陪你母亲,” 卫子菲转身,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等她走远,卫清江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对重新回到书房伺候他的小厮吩咐了一句:“去喊徐二过来。” 小厮恭敬领命,出了书房后,脚步匆匆往卫府侍卫们住的院子而去。 …… 卫府内宅。 陈云蓁与卫子菲分开后,便被卫府的婢女引领着来了这里。 她进了一个叫做梅苑的院子,在院子堂屋里,见到一个清丽脱俗的中年美妇。 对方与卫子菲的面容有七分相似,很显然便是那个想要见她的,卫子菲的母亲。 谢夫人原本撑着头昏昏欲睡,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陈云蓁后眼神动了动,而后不动声色的坐直了身体,唤来丫鬟给陈云蓁赐了座。 陈云蓁没有推辞,脊背挺直地坐到对方搬过来的那把椅子上,而后直视着谢夫人。 问:“不知夫人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言罢,不等谢夫人回答,她又自顾开口道:“如果是为了洛则先的事情,夫人便不必再开口了。我既已答应了贵小姐离开洛则先,断然不会再反悔。” 谢夫人叹了口气,只是寥寥几句话,她便察觉出了自己面前这个女孩的倔强。 她沉默一瞬,而后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解释道:“姑娘不必多虑,我想见你,只是因为实在对你感到愧疚,所以想要弥补一番罢了。” 谢夫人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自己身旁的婢女,那婢女立马机灵的,从一旁的桌子上,端了个用红布盖着的木盘上来。 谢夫人道:“一点小小的歉意,还望陈姑娘可以收下。” 婢女掀开了盘子上的红布,露出里面三锭金灿灿的金元宝。 陈云蓁看到那三个金元宝,忍不住挑了挑眉。 谢夫人表情柔和道:“是我卫家对不起陈姑娘你,菲儿她被我养的有些天真,看中了的东西便不想放手,我那夫君又一向宠爱她,这才闹出这样的笑话出来。” “我知陈姑娘受的委屈不是一点钱财就能弥补的,但还是想请陈姑娘收下我这点心意。” “我先前让菲儿带给陈姑娘的话,也是认真的,陈姑娘若是愿意,我可以收陈姑娘为干女儿,到时也一定给陈姑娘相看一个好人家。” 陈云蓁脸上的表情微微和缓,似是被谢夫人说动了。 她道:“夫人不必如此……” 心中却是冷道,这算什么,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抢了她的夫君,又想对她的婚事指手画脚? 若今日站在这里的,真是个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普通农女。只怕真要被谢夫人这三言两语的哄骗住,以为对方是个好人。 可是,真正的好人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和有妇之夫成亲呢? 陈云蓁心里掠过万千念头,面上却是装出了一副动容的模样。 “许是洛则先欺骗了卫小姐,夫人并不用如此自责。总归在这件事里,卫小姐和我都受到了伤害,她如今愿意继续和洛则先在一起,那是她的选择。我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必然不会再回来打扰卫小姐的婚事。” 说到这里,陈云蓁是真的有些想不通卫子菲到底是图洛则先哪里了。 虽然抛开品德不谈,洛则先那副皮囊确实还挺出色,文采也不错,第一次参加会试,就考中了状元。 可是仅仅只是这些,就能让卫子菲心甘情愿的为他背上一切黑锅吗? 如今这世道,女子总是被男子活到更加艰难的。 正如卫子菲,她与洛则先,一个知道对方是有妇之夫,一个自己清楚自己已经在老家成过亲。 但他们两人还是走到了一起,并生了孩子。 可是昨天在明昭公主府碰到的那些京城里的贵女,却大多说的都是卫子菲抢别人的夫君,而不是洛则先背信弃义。 明明洛则先才是那个犯错最多的人,可在那些贵女们的口中,他却仿佛一个隐形人。 陈云蓁想不通,卫子菲为洛则先付出这么多,到底是图什么。 谢夫人定定看着陈云蓁,确保自己确实未从对方眼中看到一丝不甘心。 她这才松了口气:“多谢陈姑娘体谅。” 谢夫人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把那盛着金元宝的盘子,又往陈云蓁眼前推了推。 陈云蓁垂眸思索一瞬,没有再推拒。这种时候,她收下这些东西,对方只会更放心。 果然,看到陈云蓁并没有推辞自己的好意,谢夫人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她继续道:“菲儿已经跟我说过陈姑娘的想法了,你要的东西,还请稍等两天,我且让人去准备。等东西准备好,我便让菲儿的爹爹,派人送陈姑娘您回家。” 终于得到确切的承诺,陈云蓁整个人都松了口气,她抿了抿唇道:“那我便等夫人的好消息了。” 陈云蓁来时身上空荡荡的,离开的时候,包里多了谢夫人给的三锭金子。 她离开后不久,卫子菲也从卫将军那里,来到了卫夫人这里。 她探头在室内巡视一圈,问谢夫人:“娘亲,她已经回去了吗?” 谢夫人抿了口茶道:“刚让人送回你府上。” 卫子菲眨了眨眼,这才凑到谢夫人身边道:“娘亲,你为什么非要见她一面啊?” 她昨天在公主府受了气,晚上立马跑到谢夫人这边寻求安慰。 谢夫人听她讲了白天发生的事,沉思片刻后便让她今日回来时,把陈云蓁带来让她瞧瞧。 谢夫人笑了笑道:“先前想见她,是因为你表哥。今日想见她,是为你。” 第23节 卫子菲闻言不解道:“为我,我怎么了?” 谢夫人反问她:“若你处在她的位置,面对丈夫的背叛,你会怎么做。” 卫子菲垂眸思索片刻,实话实说:“那我肯定会跟对方抢正妻的位置。” 说到最后,她声音变得有点小。 她其实也知自己面对陈云蓁很是理亏,可为了皇后之位,她不得不这么做。 谢夫人叹气:“这便是你与她不同的地方。我听你表哥讲过,她只是个寻常人家出身的医女,且很早就父母双亡。按理来说,她这种出身的女子,应该更加依赖夫君才对。可你看她来京城这么久,可有曾跟你表哥闹过。” 洛府和卫府离得近,洛府若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谢夫人一定是最早知道的那批人。 卫子菲闻言,有些恍然道:“她是没闹过……” 唯一一次称的上是闹的,还是表哥带着对方刚来的那天。 对方发现了表哥的隐瞒,想也不想便要转身离开。 卫子菲那时候只顾笼络洛则先,没在意陈云蓁。此时经由母亲提醒,她才惊觉,陈云蓁从始至终,竟是真的没有质问过洛则先的背叛。 她似乎很轻易的,就接受了表哥的背叛。 谢夫人叹气道:“这姑娘是个聪明人,特别是在面对男人这一点上,她很聪明。” 谢夫人看着女儿,摇了摇头道:“在这一点,我倒希望你能学学她。” 卫子菲抿了抿唇,没说话。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谢夫人:“今天请她过来,其实也只是想跟她结个善缘。你与她之间,虽然存在你表哥这个矛盾,但实际上,你们两人之间并没有什么太直接的矛盾。我不想她因为这件事,就怨恨上你。” 卫子菲垂眸道:“娘亲,我知道了。” 谢夫人又张了张嘴,似乎还想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闭了嘴。 她回想起自己的外甥,那一日提起那位陈姑娘时,脸上的表情。又想起对方最近,越来越激烈,跟龙椅上那位陛下越发相像的手段。 心中叹了口气。 比起让陈云蓁离开,谢夫人其实更愿意陈云蓁留在京城,和卫子菲两女共侍一夫。 因为她了解男人,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但面对陈云蓁时,她又清楚的知道,这样的姑娘,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她都不可能留下她。 为今之计,谢夫人也只能盼着和陈云蓁结个善缘。这样哪怕洛则先未来真的学了他的父亲,她的菲儿也不至于落到最难堪的地步。 …… 洛则先这几日一直躲着陈云蓁,他以为只要自己不去看,他与陈云蓁之间的那些矛盾就可以不存在。 直到卫子菲派人给他传了信,他才得知陈云蓁要离开京城这件事。 洛则先急匆匆回了洛府,径直来了陈云蓁这边。 “姑爷。”负责伺候陈云蓁的小丫鬟看到洛则先,连忙上前行礼。 “让开。”洛则先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丫鬟,直接推开陈云蓁的房门,闯了进去。 陈云蓁正坐在桌子旁翻看自己带来的医书。听到声响抬起头来,看到来人是洛则先,复又垂下头来。 冷漠的态度跟前几天如出一辙。 只是洛则先今日却有些忍不了陈云蓁这样冷淡的态度。 他大步走到陈云蓁身边,伸手捂住陈云蓁正在看的医书。 咬牙,声音里含着痛意:“云娘,你非要这么做吗?” 陈云蓁这才把视线从医书上挪开,她抬眼看着洛则先,眼里浮现出一抹厌烦来。 “做错事的明明是你,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做出好像我对不起你的表情来?” 实在让她心中作呕。 “我先前也说得很清楚,你我二人之间并无可能。”陈云蓁淡淡道:“若你理解不了我先前的意思,那我今日再明确告诉你一遍,我同你,从你背叛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恩断义绝。” 洛则先咬牙听着陈云蓁的话,眼眶渐渐变得通红。 怒喝道:“我不会同意的。” 陈云蓁:“此事由不得你。” 陈云蓁将桌子上的医书,从洛则先手底下抽出来,换了个位置,离洛则先远了一点。 “我已经跟卫家商量好了,他们会送我离开的。” 洛则先听到这句,瞳孔微微缩了缩,双拳也猛然攥紧。 但正如陈云蓁所料,他没有再发疯。 陈云蓁心中嗤笑一声,所以说洛则先既然想攀附权贵,那他就必定要受到权贵的制约。 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夫君。” 陈云蓁循声望去,看到卫子菲正急匆匆往这边走。 卫子菲快步走到洛则先身边,柔声安慰道:“夫君,我知你舍不得妹妹,但此事实在情非得已,你先同我回去,我再给你解释。” 洛则先与卫子菲对视一瞬,咬牙说了个“好”。 卫子菲冲着陈云蓁点了点头,拉着洛则先的胳膊,将其带离这里。 等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中,陈云蓁紧张的内心,才终于放松下来。 洛则先到底是个男人,体力上天生比她占优势,陈云蓁还真怕对方冲动之下对她用强。 好在卫子菲赶来的还算及时,洛则先也没有真的冲动到失去理智。 另一边,洛则先冷着脸同卫子菲回了两人的卧室。 进到房间后,他立刻伸手,关上了卧室的房门。 门板撞在一处,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卫子菲一时不察,被吓了一跳。 她回过神,正想责怪洛则先两句,却在看到对方压抑着怒火的双眸时,一下子没了声音。 半晌,她才软着嗓子喊了一声“表哥”。 这一声唤回了洛则先即将崩离的理智,他闭了闭眼,压下心底因卫子菲隐瞒而升起的怒火。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还不能同卫清江闹翻。 他冷静下来,方才看向卫子菲,问道:“谁允许你放她离开的。” 虽然这几日的经历,已经打碎洛则先心中的幻想,让他意识到陈云蓁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爱他。 但他仍不愿放开陈云蓁。 独自在外这几日,他总是想着,哪怕云娘现在不理解自己,其实也没关系。他可以先将对方留在自己身边,等到将来大事已成,他自然会把最好的一切都捧到云娘面前,竭尽全力弥补对方。 可他没想到,自己这边好不容易梳理好因陈云蓁而乱的心思,卫子菲这边却是想将陈云蓁送走。 卫子菲看到洛则先的表情,便知洛则先是误会自己了。 她连忙解释道:“表哥,不是我想送走陈姑娘,实在是陈姑娘她自己不愿意留下。那天陈姑娘说的话,表哥你也听到了。如今太子已死,陛下一直在追查太子的死因,咱们如今何该韬光养晦一段时间。” “若把陈姑娘留在身边,我们实在无法控制,她会做出怎样的事来。万一因她而引来陛下的目光……” 卫子菲看着洛则先脸上的表情因自己而变,越发肯定自己不能将陈云蓁再留在这里。 她又抬出自己的父亲来:“爹爹已经知道这件事了,他也不同意再将陈姑娘留在京城。” 洛则先脸上的表情渐渐缓和下来,他自己心里清楚,卫子菲说的确实有道理。 他又问了句:“她怎么跟你说的。” 他那日被陈云蓁戳中了心思,羞恼之下,直接离开了那处,是真的不知道陈云蓁后来和卫子菲都说了什么。 卫子菲有些委屈道:“陈姑娘说,若我们坚持留下她,她一定让我的名声,在整个京城都臭不可闻。” “我倒是不介意这个,只害怕到时候陛下会因此对表哥起了疑心。毕竟以爹爹的脾气,我若真的名声差到这个地步,他只会选择处理掉那个让我名声差的人。” “可爹爹肯定不会对表哥这么做,如此一来,陛下势必会怀疑我们。” 卫子菲的话从洛则先脑子里一句句掠过。他愣愣站在原地,良久突然道:“她真那么说。” 卫子菲抿唇:“我什么时候骗过表哥。” 洛则先有些泄力的往后退了两步,原本紧绷的肩膀,也向下垮了两分。 他其实知道,以陈云蓁这几日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样子,她确实说的出那种话。 可他总是不死心,期望着从卫子菲口中听到不同的答案。 洛则先沉默良久,而后在卫子菲紧张的视线中开口道:“那便送她回去。” 卫子菲闻言,脸上的紧张立马散去,她抿唇笑了笑,道:“我已经求父亲安排好了。” 她就知道,对表哥来说,皇位才是最重要的。 洛则先垂眸看着地面,却是在想,云娘既然想回去,那便先送她回去。 总归等他得到了皇位,他可以再派人接她过来,到了那时,就再没人能置喙他的决定了。 …… 陈云蓁在房间里惴惴不安的等待着,她担心洛则先,会对自己的离开造成影响。 直到看到卫子菲的身影出现在小院里,她才松了口气。 卫子菲进门后,直言道:“我明天就送你离开。” 陈云蓁听到这话,真心实意对卫子菲说了句:“谢谢。” 卫子菲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传达完这个消息,就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一整天,不管是洛则先还是卫子菲,两人都没有再出现在陈云蓁面前。 陈云蓁倒也乐得清静,一个人在房间里待了一整天。 晚饭时,洛府厨房送了几碟精致的小菜,外加一蛊桂圆莲子汤。 陈云蓁晚上一向吃的不多,她拿起筷子尝了几口小菜,复又放下筷子,用勺子舀起一勺桂圆莲子汤。 第24节 莲子汤颇为清爽,里面又点缀着一点点桂圆的甜,喝起来极为爽口。 只是陈云蓁刚尝了一口勺子里的汤,目光便凛了凛。 汤里有东西。 她眼神动了动,瞥了一旁伺候的小丫鬟一眼。对方正低头盯着地面出神。 不是卫子菲做的,陈云蓁心里闪过这个念头。那便是洛则先,他又想做什么? 陈云蓁垂眸思索一会,而后趁着那小丫鬟没注意,又从碗里舀出几勺汤来,悄悄灌进了一旁的茶壶里。 只留了半碗汤后,陈云蓁借口已经吃饱,让婢女将碗碟撤了下去。 她看着对方端着盛菜的盘子走了出去,而后外面传来一阵对话声。 “咦,今日怎么是你来回收碗筷?” 一个讨好的男声响起:“郑文他突然闹肚子,便托我今日替他上值。” “哦。”小丫鬟原也是随口一问,听对方这么解释,她便也信了。 “快点回去吧,路上天黑,小心点别摔着。” 陈云蓁仔细听完两人的话,这才拜托小丫鬟给自己端来洗漱的水。 洗漱完后,她又趁对方不注意,将茶壶里的水,倒进铜盆里面的污水中。 小丫鬟没察觉出不对来,嘱咐了一句让陈云蓁早点休息,便将水盆端离了房间。 陈云蓁看着对方离开,这才起身,从自己整理好的包裹里抽出一把匕首来,贴着手臂放进亵衣里,又找出一包可以让人短暂失明的药粉,塞到自己枕头底下。 方才喝那口汤时,她已经尝出来了,里面被人加了可以让人睡的更沉,不会轻易醒来的药粉。 陈云蓁灭了灯,躺到床上,做出一副已经入睡的模样。 但她的精神一直紧绷着,等待着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 果然,约莫刚到子时,陈云蓁所在房间外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洛则先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房间里。 “你们先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可是姑爷,小姐说了我们不能离开这里。” “这里是洛府还是卫府?”洛则先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威严。 “奴婢……”小丫鬟的声音泛起为难来。 这里是洛府没错,可她并不是洛府的奴婢,她的卖身契在谢夫人手里,夫人说了,她只管听小姐的就是。 但她又得罪不起面前的姑爷,一时间便不知该如何抉择了。 就在小丫鬟左右为难时,又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 “夫君,你何必为难一个丫鬟。”是卫子菲的声音。 “小姐。”门外的小丫鬟明显松了口气。 屋内的陈云蓁也松了一口气,但她仍然紧紧的抓着袖子里那把匕首。 门外,卫子菲温和地冲着小丫鬟笑了笑:“你们先下去吧。” “是,小姐。” 几道脚步声逐渐远去。 然后响起的是洛则先的声音:“你跟踪我?” 卫子菲柔声道:“我只是害怕夫君做出错事来。” 洛则先白日里的表现着实让她担心,她害怕对方冲动之下,会做出什么错事来,便一直让人盯着他。 所以洛则先那会刚从书房出来往这边赶,她得知消息后,也立马赶了过来。 洛则先默了一瞬,而后道:“我只是想最后再看看她。” 像以前那样,两人之间琴瑟和鸣,不带一丝争吵。 洛则先说完,不等卫子菲再说些什么,便推开自己面前的房门走了进去。 房门向两边分开,发出吱呀一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夫君。”卫子菲吓了一跳,连忙追在洛则先身后,“陈姑娘醒来会误会的。” 洛则先大步走到陈云蓁床前,眼神死死从陈云蓁身上扫过。 嘴里却道:“放心,她不会醒来的。” 卫子菲脚步顿了一下:“为什么?” 洛则先淡淡道:“我让人给她熬了碗药,有助于睡眠。” 陈云蓁听到这句,心中嗤笑,是有助于睡眠,一般人喝了,只怕能一觉到天亮,中间怎么都不会被吵醒。 洛则先继续道:“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做什么,既然已经决定送她走,那我必然不会再反悔。” “我只是想在她离开之前,再仔细看看她。” 卫子菲闻言沉默了,她抬头,透过门外隐约的月色看着洛则先。 光线有点暗,她看不太清对方的表情。但她可以确定,对方的视线,始终都落在床上那个沉睡的美人身上。 那样专注!那样深情! 卫子菲眨了眨眼,此时此刻,她突然惊觉,自己从始至终,可能都把陈云蓁在表哥心里的地位看得太低了。 又或者说,当她心底暗暗窃喜于陈云蓁的放手时。她忽视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这个对于男人来说亘古不变的道理。 卫子菲看了眼洛则先,又看了眼陈云蓁,思考片刻后咬牙道:“表哥。” 她换了个更容易拉近两人距离的称呼。 而后十分善解人意的,说出了洛则先心底那个隐秘的想法。 “若你真的放下不下陈姑娘,不若等以后,局面稳定下来,你再将陈姑娘接回来。” 一年多相处下来,卫子菲也算了解自己这位表哥。对方是个掌控欲特别强的人,他现在得不到陈云蓁,并不代表他会放弃。 他只会伺机以动,等待合适的时机,再重新把猎物叼回自己的巢穴。 对方此时确实没能力留下陈云蓁,但这并不代表他将来没有能力。 卫子菲心中思忖,与其将来被对方当作绊脚石,倒不如她现在就卖对方一个顺水人情。 反正这几天下来,她早已想清楚,男人的爱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地位才是她最应该争取的东西。 如卫子菲所料,洛则先听了她的话,果然显出了几分动容来。 “菲儿,我……今日是我错怪你了,委屈你了。” 卫子菲不甚在意地笑笑:“我只愿表哥可以顺心如意。” 表哥顺心如意了,她才能顺利得到她的皇后之位,她的恒儿,才能顺理成章得到太子之位,乃至未来的整个天下。 别的,都不重要。 卫子菲又看了陈云蓁一眼,对洛则先劝道:“表哥,来日方长,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太过逼迫陈姑娘。” 洛则先闻言轻轻嗯了一声:“我知道的。” 他俯身,用手指轻轻摸了摸陈云蓁在夜色里也看得出白皙的脸蛋,而后道:“我们走吧。” 两人相携而去。 原本敞开的门,又被人从外面关上。 本就不甚明亮的月光被门板隔绝在外,室内一片昏暗。 又过了许久,那躺在床榻上,一直没有改变过动作的女人,才猛然睁开自己的双眼。 陈云蓁压抑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她脸上冷汗淋淋,抓着匕首的手紧绷到青筋暴起。 她原以为洛则先是想趁着她昏迷,对她动什么手脚。所以她故意让人误以为自己喝下了那碗汤,想着借机给对方一个教训。 可她没预料到,自己竟然听到了这样的秘密。 卫子菲是什么身份? 她是京城四品官员,卫清江的嫡女。 洛则先呢? 陈云蓁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方的身份,她一直以为对方还是那个乡下出身的,父母双亡的孤儿。 洛则先背叛她,她也只以为对方是被这京城的富贵繁华迷了眼,所以想要借卫子菲娘家的裙带关系上位。 这样两个人,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可是卫子菲偏偏称呼洛则先为“表哥”。陈云蓁听得出来,这并不是两人之间情/趣的“称呼”,卫子菲是切切实实的,把洛则先当作自己的表哥。 所以……她所知道的洛则先的身份,都是假的。她曾经以为的一见钟情,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曾真诚过。 陈云蓁转动了一下僵硬的身体,面向墙壁。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第三十章 这一夜, 陈云蓁做了整整一夜的梦,梦境里光怪陆离,她记不清梦境的内容, 但醒来时仍然满心惶恐。 一大早起床后, 陈云蓁唤来伺候自己的小丫鬟, 要了一盆冷水。 她将脸浸进水里, 凉气透过脸上的皮肤,传遍她全身,陈云蓁打了个冷颤 陈本因为没休息好而昏沉的头脑, 也一下子变得清明起来。她洗了脸,又坐到梳妆台前, 涂抹了一点卫子菲给她准备的脂粉。 白腻的脂粉被指腹轻轻揉开,遮住了陈云蓁眼下淡淡的青黑色。腮红轻轻扑在脸颊两侧,透出淡淡的粉意。 简单化了个妆后, 陈云蓁的气色好了不少,任谁看到她,都会觉得她昨晚肯定睡得很香。 陈云蓁洗漱的时候,洛府厨房便送了饭菜过来, 等她洗漱完,饭菜的温度刚刚好可以入口。 第25节 洛府厨房发挥一如往常, 只是陈云蓁今日胃口更加差了,只吃了几口她便有些吃不下了。 可是考虑到今天还要赶路, 陈云蓁还是强迫自己再多吃了点东西。 陈云蓁用完早膳后, 小丫鬟在门外传话道:“陈姑娘,小姐派人来请您去她那边。” 陈云蓁点了点头, 转身拿上自己的包裹,跟着小丫鬟, 来到了自己第一天来到洛府时,见到卫子菲的那个院子。 比之上一次,院子里今日多了一辆马车。一个精壮的汉子拿着缰绳坐在车辕上,垂着头不发一言。 卫子菲看到陈云蓁,迎上前来:“徐二是从兵营里退下来的,身手不错,他会把你安全送回到洛川府的。” 陈云蓁心头一跳:“就他一个?” 卫子菲闻言解释道:“自是跟镖局一起走的,他是负责保护你安全的。” 尽管心中不安,陈云蓁也知道自己此时别无选择,她只能冲着那精壮汉子点了点头:“麻烦您了。” 对方抬眼看了陈云蓁一眼,目光顿了一下,旋即才收回视线,没说话,只是冲着陈云蓁点了点头。 陈云蓁不再犹豫,背着包裹爬上了马车。 在马车里坐好后,她掀开马车侧边的帘子看向卫子菲,道:“这一次,便多谢卫小姐了。” 尽管卫子菲心里小心思很多,但陈云蓁不得不承认,这一次是有对方的帮助,她才能顺利离开京城。 卫子菲浅笑道:“但祝陈姑娘一路顺风。” 精壮的车夫拿起鞭子抽了面前的马儿一下,马儿嘶鸣一声,往前行进起来。 卫子菲站在房檐下,一直看着马车走远,才转身冲自己身后道:“夫君,出来吧,妹妹已经走了。” 她身后的房间里传出一阵脚步声,而后洛则先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 卫子菲轻轻笑道:“其实夫君出来送一送妹妹也无妨。” 洛则先走到卫子菲身边,闻言摇了摇头道:“她见了我,心情又要不好了。” 卫子菲闻言,嘴角忍不住绷直了点。 她有点想问对方,只知道陈云蓁看到他会不高兴。难道就不曾想过,她看着他这个夫君当着她的面只会关心别的女人,也会不开心吗? 她会不开心吗?这个念头从卫子菲脑海划过。 她垂头看了眼自己心脏所在的地方,那里仍然彭彭跳着,一如往常。 卫子菲眨了眨眼,原来她真的没有一点不开心。 她脸上重新扬起灿烂的笑容,看着洛则先道:“夫君想多了。” …… 另一边。 陈云蓁放下车帘,脸上的表情瞬间沉重起来。 往日里陈云蓁并没有仔细看过卫子菲的相貌,所以在昨夜那件事发生之前,她并没有将洛则先和卫子菲扯上关系。 直到方才,借着与对方说话的功夫,她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卫子菲的五官,才猛然惊觉,卫子菲和洛则先的眼睛,其实挺像的。 他们俩都是双眼皮,眼型近似杏眼,但略微挑起的眼尾,又让两人的眼睛没有杏眼那么圆润。 但无可否认,这是一双漂亮的眼睛,当它望向你时,你只觉那双眼里有无限柔情。 一如洛则先和卫子菲,不管他们内里是怎样一个人,他们给人的初印象,都是个温柔的人。 若卫子菲昨夜没有称呼洛则先为表哥,陈云蓁就算发现了这一点,她也不会觉得有什么。 世界上那么多人,总归会有一两个长得想象的。陈云蓁不可能见一个,就在心里揣测对方是不是有血缘关系。 但偏偏,这两人以为自己昏睡,毫无防备的当着她的面暴露出了这样的秘密。 这点相似,便成了卫子菲和洛则先确实有血缘关系的证据。 陈云蓁靠着马车车厢,闭上眼假寐。心中却在思考洛则先到底是什么身份。 半晌,她轻轻叹了口气。 她现在知道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实在无法从此推测出洛则先的身份。 陈云蓁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洛则先绝对不是简单的被人不小心抱错了,或者小时候被人拐到了兰溪县。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完全不用废那么大的功夫将她骗到京城里。 洛则先只需暴露自己的身份,便能得到无数人的谅解。 毕竟以卫子菲的身份,她外公家在京城里的地位,必定低不了。 如今这世道,一个普通出身的读书人,考中状元后抛弃原配另娶。和一个无辜沦落至乡下,娶了农女又另娶表妹的高官贵族。 世人总是对于后一种人格外宽容。就好像他们这样的天之骄子受了苦,那他们之前犯的错误,都将因为他们受了苦而减轻。 但洛则先并没有这样做,这只能说明,对方的身份是有问题的。 陈云蓁揉了揉眉心,暂且将此事扔到脑后。总归她现在已经离开了京城,这些事就等回到兰溪县后再思考吧。 等回去了,她立马托人查查卫子菲外公家的事情,到时一切自然迎刃而解。 陈云蓁又想起昨夜卫子菲说的,等局势稳定下来就再将她接到京城那句话。 虽然不知道对方说的局势是什么意思,又是什么时候能安稳下来。 陈云蓁还是决定等回到兰溪县,就说服姑姑跟她一起搬离兰溪县。 她身上有卫子菲的母亲给的三锭金子,卫子菲今日也给她添了不少盘缠,再加上她自己往日里的积蓄。 足够带着姑姑一家人换一个地方生活。 陈云蓁也不担心姑姑会不愿意,姑父本就是十几年前才从外地搬过来的,本地并无太多亲朋好友,姑父的父母前几年也相继去世了。 姑父一向听姑姑的话,而姑姑走肯定舍不得她一个人离开。 陈云蓁思索着,到时候她回去只管说洛则先在路上出了意外去世了,所以她不想再留在这个伤心地。 姑姑肯定会跟着她一起离开的。 陈云蓁内心盘算这些事时,负责护送她的徐二已经找到了提前约定好的镖局,架着马车加入了镖局的队伍。 因为镖局还有别的客人,陈云蓁在镖局里一直等到中午,才终于跟着大部队一起离开了京城。 天黑之前,镖局在靠近河流的一处空地上驻扎了下来。 “姑娘,可以下来先歇一会。”车夫徐二一路沉默寡言,直到这时才开口和陈云蓁说了第一句话。 “多谢,我就不下去了,我待马车上就可以。” 镖局车队里男人有点多,陈云蓁不太想出去见人。 徐二闻言没有说什么,只自顾自去烧了热水,热了点干粮给陈云蓁送进马车里。 陈云蓁在马车上吃了饭,见到用水漱了下口,便闭着眼睛休息起来。 昨夜她没睡好,今天白天又一直想着卫子菲和洛则先的事情,没有顾得上补觉,这会实在是累极了。 伴随着马车外众人的低语,陈云蓁渐渐沉入梦乡之中。 等她再次醒来,周围已然安静了下来,只偶尔响起几声鸟雀的鸣叫。 陈云蓁掀开车帘看去,外面静悄悄的。隐约的月光下,一辆辆马车,安静的矗立在夜色里。 空地中央点燃了一小堆柴火,两个镖局的汉子负责守夜。只是这会两人看起来都有些困倦,正一边伸手添着柴火,一边微垂着眼打盹。 陈云蓁再看向自己所坐的马车旁边,车夫徐二裹着一件厚衣服,靠着树干睡的深沉。 再远一点的地方,拉车的两匹马也垂着头正在休息。 陈云蓁抿了抿唇,按下心底的害怕,放轻脚步从马车上下来,跑到靠近马儿的地方,快速上了个厕所。 上完厕所,她整理好衣服,正准备返回马车,刚走几步,目光便突然一滞。 有人在她身后! 陈云蓁瞳孔紧缩,正欲张开口发喊,一个明显属于男人的大手,便从她脖子后袭来,牢牢捂住了她的口鼻,将她所有声音都压制在掌心里。 “嗯……” 陈云蓁奋力呼喊,却也只能从喉咙间发出一点细微的声响。 她伸手去扒捂住自己口鼻的那只手,但因力气比不过对方,实在不能撼动那只手一丝一毫。 对方控制住陈云蓁后,开始拉着陈云蓁往一边走去。 陈云蓁挣扎间瞥了一眼对方去的房间,清澈的河水在夜色里泛着粼粼波光。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陈云蓁眼前开始发黑,她清楚的意识到,身后这人是想杀了自己。 药,她还有药在身上。 惊慌过后,陈云蓁总算想起这一点。她不再去掰对方的手,而是伸手摸进自己衣服暗袋里,从里面摸出自己今日装进去的几袋药粉。 然后闭着眼睛,将装着药粉的小袋子撕开一个小口,再扬手将药粉撒向自己头顶。 “啊!”头顶突然传来一声惨烈的叫声。 身后那人捂着陈云蓁口鼻的手在下一刻松开,新鲜的空气涌进她肺里,缺氧到昏沉的头脑,渐渐清醒起来。 陈云蓁右手蜷起,狠狠向后捶了那人腹部一下,那一下刚好顶到对方胃上,迫使对方彻底松开了她。 “救命啊!” 她一边呼救,一边转身看向身后那人。 下一刻,她脸上的表情骤然凝固。 月色很淡,但陈云蓁的眼睛这会已经适应了这个亮度,因此她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谁。 车夫徐二,他要杀她! 是谁指使的他? 不远处镖局所在的地方,响起几声怒喝:“谁在哪里?站住不许动。” 是被徐二方才那声惨叫和陈云蓁的呼救吸引来的镖局众人。 陈云蓁反应过来,立马想绕开徐二往镖局那边跑。 但下一刻,她便觉自己腹部传来一股巨力,而后周围的景色一下子倾斜起来。 第26节 落入河流的最后一刻,陈云蓁看到那徐二一边用手捂着被药粉刺激的涕泗横流的眼鼻,一边伸手乱七八糟的在自己面前挥舞着。 冰凉的河水从背部开始,吞没了陈云蓁整个身体。 溺水的痛苦从回忆中浮现,渐渐与此刻重叠。 河水涌入陈云蓁眼眶,模糊了她最后的意识。 第三十一章 河东府与京城交界处, 一处占地面积颇大的园子里。 沈薇站在园子里的池塘前,垂首看着水中的锦鲤,她捏了点鱼食撒进水里, 那被人养的, 早已没了野性的鱼儿便争先恐后的聚到她面前那处水里, 争抢着把鱼食吞进肚子里。 沈薇身旁, 正立着一个五官端正,神情恭谨的侍卫。 那侍卫此时正道:“公主殿下,京城那边, 淑妃娘娘又派了人过来,催您尽快返回京城。” 沈薇面无表情的又撒了把鱼食进水里, 而后道:“把人拒了,告诉他们我去了河东府,不在这里。” 侍卫闻言, 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来:“公主,这已经是淑妃娘娘第二次催促您了。您还不回去,淑妃娘娘恐怕会生气。” 沈薇拿着鱼食的手一顿,而后冷笑道:“她对我生气,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左右我也不嫌弃再多一次。” 沈薇垂眸看着自己手里还剩了一大半的鱼食, 突然没有了喂鱼的兴趣。 她随手将装着鱼食的碗递给身后的婢女,然后冲着侍卫道:“她若再派人来, 直接拒绝便是, 不用再给我通报。” “公主!”侍卫脸上露出震惊来:“娘娘她毕竟是您的母亲。” 沈薇闻言,脸上忍不住露出一抹冷笑。没错, 对方是她的母亲,可对方更是哥哥的母亲。 沈薇的母亲陈淑妃, 本是京城一六品小官之女,在某次选秀里,幸运被选入当今圣上后宫。 陈淑妃容貌秀美,放在皇宫外算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但在皇宫里,如她一般的容貌的女子比比皆是。 可别的女子都没陈淑妃好运,第一次侍寝就怀了孕,然后顺利的生下了皇帝的第一个孩子。 后来又生了明昭公主沈薇后,陈淑妃更是成了宫里唯一一个生了两个孩子的妃子。 正因此,哪怕皇帝并没有多么宠爱她,也还是给她封了淑妃,让她位列四妃之一。 对于沈薇来说,有这样一个母亲,她本该高兴的。 可是谁让她的哥哥小时候意外伤了腿,变成瘸子呢? 皇帝有自己爱重的女人,那个原来是贵妃,在谢皇后被赐死后,被皇帝扶上皇后之位的王皇后。 宁王虽为皇帝长子,但有王皇后所生的儿子在前,他其实并不得皇帝喜爱。 及至他瘸了腿,更是与皇位无缘。 宁王的性子因此而变得偏激起来,整日里待在自己房间不出门,只顾与自己那些妻妾玩乐。 陈淑妃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不免对皇帝不满起来。 明明她当初与王皇后同列妃位,她的儿子还比王皇后的儿子出生要早。但皇帝就是宁愿选那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儿做太子,也不愿意选她的儿子。 可她怨恨不起皇帝,便把所有气都撒在了无辜的沈薇身上。 沈薇是女孩,并不会影响到太子的位置,且还是宫中唯一的公主。 所以不管是皇帝还是王皇后,对沈薇都颇为疼爱。 皇帝更是在沈薇刚刚十四岁时,就封她为明昭公主,食邑万户。 明明都是自己生的孩子,在皇帝那里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待遇,陈淑妃心理立马不平衡了。 她甚至觉得,都是因为有沈薇存在,所以陛下才不喜欢她的儿子。 沈薇年幼时,尚且对陈淑妃这个母亲抱有天生的亲近,只要有时间就往对方宫里闯。 但她每一次去找陈淑妃,想让母妃亲亲自己,或者抱抱自己时。陈淑妃都陪在宁王身边,小心翼翼地安慰着因为腿瘸,而逐渐变得阴鸷的宁王。 看到沈薇找来,她总是不耐烦的唤来太监宫女们,让他们将沈薇送回自己的宫殿。 沈薇去了几次,敏锐的察觉出母亲对自己的不喜。渐渐地,便也不再去对方宫里了。 母女二人的关系,在那之后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沈薇有时甚至觉得,比起陈淑妃,王皇后都更像是自己的母亲。 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所以大一点之后,沈薇仗着皇帝的宠爱,干脆向对方要了一支禁军,整日里天南海北的跑,就是不想回京城去。 直到今年年初,太子突然去世,皇帝气极昏迷,她才赶回了京城。 在皇宫里照顾着父皇清醒后,沈薇待了一段时间,便想要再次离开京城。 只是这一次,久不与她来往的陈淑妃,却是派人来唤沈薇去她宫中。 思及此,沈薇唇边不由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可笑她当时还以为母妃是终于想起了自己,她怀揣着激动,在自己宫里好好打扮了一番,才带着这一次回来时,给陈淑妃特意挑选的礼物,去了陈淑妃宫里。 结果呢? 她精心挑选的礼物,陈淑妃接过后转手就给了宫女。 然后她笑着对沈薇道:“如今太子已去,你父皇只有你哥哥一个儿子,他别无选择。你身为你哥哥的妹妹,也要帮他筹谋才对。” 沈薇当时心就凉了半截,但她还是强撑着告诉陈淑妃,宁王完全不用急着做些什么,该是他的,总归会是他的。 反倒是如今,父皇正因太子的去世而伤心,他们做的越多,父皇只会越不高兴。 然后沈薇就被陈淑妃骂了。 陈淑妃骂她自私,只顾自己却不在乎自己的哥哥。又骂她没脑子,她与宁王已经等了半年了,陛下却还是不开口立宁王为太子,她身为一个母亲,必须为自己的儿子谋划。 沈薇默不作声的任由陈淑妃骂了自己一通,而后被陈淑妃派来的人,逼着举办了那场在她看来完全是个笑话的赏梅宴。 然后冷眼看着对方跟某几位官员的夫人勾勾搭搭着,准备再给宁王娶几个侧妃。 宁王先前不受宠,因此他的妃子们出身都不算高。而这在陈淑妃看来,不免有些委屈自己的儿子了。 所以这一次,她便想借着那些官员讨好的机会,给自己的儿子好好挑几个身份高贵的妃子。 沈薇感到有点可笑,她甚至想去问陈淑妃,对方那么嫌弃宁王先前那些妃子时,可还曾记得,她自己的出身其实跟那些妃子也并无多少差别。 但陈淑妃到底是她的母亲,沈薇只能将自己这点疑惑压到心底。 但她实在厌烦了陈淑妃利用她,为宁王谋划一切。所以那次赏菊宴后,沈薇立马找了个借口,离开京城,来到了自己位于河东府的这座园子。 “殿下。” 远远传来一道女声打断了沈薇的思绪,而后一个身材高挑的丫鬟,从回廊里小跑到沈薇面前。 “怎么了?”沈薇看着对方问。 “您昨天救的那个姑娘醒过来了。”丫鬟略有些急促的答道。 “哦。”沈薇眼神亮了亮,道:“去看看她。” 与此同时,陈云蓁正靠在床榻上,满脸虚弱的,任由面前的丫鬟给自己喂药。 她本以为自己会被水淹死,却没想到再次睁开眼睛,没有出现在阴曹地府,而是出现在这个屋子里。 见她醒来,屋子里其中一个丫鬟立马出了门,很显然是去给此间的主人通报了。 另外几个则是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她的身体,确保她并无大碍后,就端来熬的软糯的粥和提前煎好的药,一口一口喂给她吃。 陈云蓁身上没有力气,只能任由对方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 喝完药后,陈云蓁接过对方递过来的茶水漱过口,这才小心翼翼问几个丫鬟:“请问你家主人在哪里?” 几个丫鬟闻言笑道:“姑娘稍等一会,我家主人马上就到。” 陈云蓁闻言,也不好继续追问,只能沉默的等待。 不过她内心并无多少紧张,她醒来时已经仔细打量过自己住的这间屋子了。 屋子里用的家具,皆是上好的木材制成的,她吃饭喝药用的碗碟,其上更是都带着青山府的刻印。 青山府是瓷器大都,其生产的瓷器,闻名整个大周国,但因距离的关系,能从青山府运到京城的瓷器,每一个都价值不菲,不是一般人用得起的。 这样富贵的人家,陈云蓁并不认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对方在意的。 她正这样想着,房间外便传来一阵脚步声。 陈云蓁抬头循着那声音看去,看清来人面容后,她脸上的表情当即僵住了。 “公主殿下!”陈云蓁惊讶道。 她眼前这身姿挺拔,五官明艳的美人,可不正是前几天,她跟着卫子菲见过一面的明昭公主。 竟然是明昭公主救了她! 沈薇冲着陈云蓁轻轻笑了笑:“陈姑娘。” 陈云蓁听到这声,回过神来,连忙想要从床上下来,给沈薇行礼。 皇室一向规矩多,她可得罪不起一个公主。 沈薇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了陈云蓁。 “陈姑娘身体不好,无需多礼。” 第二次听到对方的称呼,陈云蓁才回过神来,她讶然看着沈薇:“公主知道我?” 沈薇笑了笑:“偶然得知。” 实际是赏菊宴那天,她只不过多看了眼被于雪兰为难的陈云蓁,母妃派来监督她的太监,便在她耳边说了那么多。 这反倒激起了沈薇的好奇心,赏菊宴结束后,她立马让人去查了陈云蓁和卫子菲还有洛则先三人的是是非非。 然后她便吃了好大一口瓜。 也是因此,昨天在河岸边碰到昏迷的陈云蓁,沈薇一眼就认出陈云蓁的身份,让人将陈云蓁带回了自己的园子。 她有点可怜自己面前这个姑娘。 沈薇想到这里,干脆问陈云蓁:“陈姑娘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么会昏迷在河岸旁?” 沈薇记得自己离开的时候,京城里那些人还在议论陈姑娘和卫家之间的是是非非,那时的她应当还在京城的。 第27节 陈云蓁一时间沉默了,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说自己被人害了? 可她现在手中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她也不能确定到底是谁害了自己。 卫子菲?还是洛则先? 但是以这两人先前所言,他们并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又或者说她那日听到的话,都是两人故意放出来的? 可若只是为了安她的心,就当着她的面说出那么大的秘密,实在是有违常理。 沈薇看出陈云蓁脸上的为难,立马善解人意道:“陈姑娘若是不想说,便不说了。” 陈云蓁闻言抿了抿唇,解释道:“公主误会了,不是我不愿意说,实在是我不知道该如何说。” “我是被人推进河里的,但我目前并不知晓是何人要害我。” “嗯?”沈薇起了点兴趣。 她想起自己前几日听到的八卦,有些好奇的问陈云蓁:“可是那洛状元要杀你灭口?” 话本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薄情寡义的状元郎,有了新欢,便想要杀旧爱灭口。 第三十二章 陈云蓁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是不是他, 但肯定跟他脱不了干系。” 那个徐二,可是卫子菲派来保护她的。结果这人却对她动了手,若不是陈云蓁一向警醒, 只怕她这会已经变成一具尸体了。 沈薇看着陈云蓁脸上茫然的表情, 有些怜悯道:“你有他们害你的证据吗?若是有的话, 我或许可以帮你。” 她虽是公主, 却也不能无缘无故去冤枉她人。 陈云蓁垂眸思索了一会,道:“我记得那个徐二的长相,我可以把他画出来。” 沈薇闻言有些稀奇:“你会画画?你不是大夫吗?” 陈云蓁闻言, 眼中划过一抹失落,然后解释道:“小时候我学过一段时间的画画。” 准确的说, 是上辈子学过。陈云蓁上辈子虽然出身医学世家,但是在上高中之前,她其实并没有想好自己将来要从事什么职业。 她的爸爸妈妈, 也并不想对她的未来指手画脚,所以陈云蓁小时候,她们曾征询陈云蓁的意见,给陈云蓁报了不少兴趣班。 其中画画和钢琴这两样, 是陈云蓁从小到大,一直坚持在学习的。哪怕后来确定了自己要学医, 继承爷爷的衣钵,陈云蓁也始终没放弃这两样爱好。 她的画技, 说不上出神入化, 但画出徐二的面部特征还是足够的。 沈薇敏锐的察觉到了陈云蓁变得低落的情绪,她想起自己派去调查的人, 告诉她的有关于陈云蓁父母的事情,知道自己这是勾起对方的伤心事了。 她连忙转移话题道:“那你先将这人的模样画给我, 我让人去京城里查一查。” 陈云蓁闻言感激道:“多谢公主殿下。” 沈薇满不在乎的笑笑:“举手之劳,陈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至少对她来说,留在这里帮一个无辜姑娘查清害她的人,比返回京城面对母后更加自在。 沈薇说完,注意到陈云蓁脸上的疲惫,便道:“你先放宽心休息,旁的等养好了身体再说。” 昨天她救起陈云蓁时,对方身体上的皮肤,都肉眼可见的有些发白发皱了,可怜见的,也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 陈云蓁望着面露关切的沈薇,又想起卫子菲和洛则先那天晚上的对话来。 她心道,如果是公主的话,对方肯定知道卫子菲的外公家到底是什么身份。 她张了张嘴,就想要问出这个问题。 但下一刻,陈云蓁又很快冷静下来,打消了自己心底这个念头。 虽然到现在为止,明昭公主在她面前都表现的很正常,也很乐于帮助她。 但陈云蓁其实并没有办法确定,对方到底和卫子菲等人有没有关系。万一洛则先要隐瞒的事情,恰好就跟明昭公主有关呢。 到了那时,明昭公主可还会继续帮她? 陈云蓁心里思忖着,总归她这几天要留在这里养伤,便再多等几天,等她再了解明昭公主一点,她到时候再决定要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对方。 这几天经历的这些事,无不让她身心俱疲,也让她不敢再轻易将信任交付于旁人。 …… 与此同时。 京城,卫府。 卫清江坐在书房椅子上,垂眸盯着自己手中的公文看得认真。 过了良久,他才抬起头来,看向那直直跪在书桌面前的人。 语气冷冷道:“你是说,你一个兵营里出来的,曾一战斩杀数十敌人的老兵,在偷袭的情况下,还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逃了去。” 书桌前方,跪着的那人可不正是徐二。 徐二听了卫清江的话,脸上立时露出羞愧的表情来:“属下惭愧,只是那女子身上不知藏的什么东西,她将那东西撒向属下的脸后,属下的脸立马痛痒难耐……” 徐二说着,不由愧疚地低下了头。 若只是痛,他还能忍,他当兵十几年,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日子,怎会忍不了一点痛? 但那粉末状的东西撒在他脸上后,除了痛外,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那仿佛浸入了皮肉中的痒。 就像是有人掀开他的皮肉,往里倒入了蜜糖,又放入了蚂蚁。那些蚂蚁在他的皮肉里钻来钻去,任他怎么抓挠,都拿它们没有办法。 听到这句,卫清江这才正眼看向徐二。 对方此时显得格外狼狈,一张脸肿的像是猪头,皮肤上满是指甲划出的血痕,那些痕迹纵横交错,显然被人不止一次的扣挠过。 徐二的眼球也是充血的,血丝从眼眶下蔓延出,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球,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极为可怖。 这足以证明,徐二当时到底经受了多么大的痛苦。 徐二察觉到卫清江的视线落到自己脸上,连忙道:“不过那女子也不一定没死。” 卫清江挑眉:“怎么说?” 徐二:“属下当时原本是想把她勒死后,再抛进河里毁尸灭迹的。她给我脸上撒东西的时候,我已经将她带到了河边。属下当时虽然脸痒的有点受不了,但还是尽力将她推进了河里。” “那处水流有些湍急,属下后来曾潜进河底搜寻过,并没有找到她的尸体。她应当是被水冲走了,存活的几率微乎其微。” 其实徐二认为对方肯定已经被淹死了,但面对卫清江,他不敢将话说得那么绝对。 卫清江闻言,紧绷的眉头略微舒展开来。 他又问:“你行事之时,可曾暴露?” 徐二犹豫了一下,道:“刚开始被她挣脱后,她喊出了声,引来了镖局的人。不过属下按照将军您说的,找的那个镖局并没有什么本事,只勉强在京城混口饭吃。当时离得远,他们只是听见了一点声响,等他们找过来,那女子早已被水冲走。” “属下告诉他们,之前是我被蛇咬了,才发出了叫声,就将他们打发走了。今早天亮后,属下又借口受伤,独自返回了京城,他们应当什么都没有发现。” “嗯。”卫清江终于对着徐二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做的不错,下去领赏吧。” 徐二听到这句,肿胀的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来。 “谢将军赏赐!” 他从地上爬起来,行了个礼后转身离开。跟着卫家的管家去了卫府库房。 过了一会,卫府管家独自返回书房。 他走到卫清江身边,俯身低声道:“老爷,徐二已经拿着东西走了。” 卫清江垂眼,打了个哈欠:“人手都安排好了吗?” “安排好了,绝对不会出错。” 卫清江闻言顿了一下,而后吩咐道:“再多派几个人去,不要像他一样,平白给人留了破绽。” 也幸好对方只是个弱女子,若换个力气大一点的男子在那里,徐二哪里还有补救的机会。 “等时机合适,就联系镖局去那边报信。” “是,老爷。”管家恭敬领命而去。 卫清江低头继续看向自己手里的哄文,下一刻管家的声音却是突然在门口响起。 “夫人!” 卫清江拿着公文的手顿了顿,他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管家有些局促的站在门口,对着门外之人行了个礼后,小心翼翼给卫清江使了个眼色。 “我炖了补汤,送来给夫君尝尝。” 下一刻,门外响起谢夫人温柔的声音。 卫清江从书桌后站起来,走到门口,他先是冲着管家扬了扬下巴:“你下去吧。” 然后才接过谢夫人手里提着的食盒,有些责备道:“夫人身体不好,不用做这些的?” 谢夫人的身体,从十几年前得知谢家被满门抄斩,她受不住刺激昏过去后,一直都不太好。 谢夫人微微垂着头道:“只是熬点汤罢了,不碍事的。夫君这几日一直在忙碌,我有点担心夫君的身体,便想着过来看看。” 管家见状,连忙退出了书房,并顺手为卫清江和谢夫人关上了房门。 卫清江听到谢夫人的关心,笑了笑道:“辛苦夫人了。” 他不再推辞,从食盒里取出谢夫人熬汤,对着碗,一口气将汤喝了个干净。 谢夫人见状无奈:“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卫将军军旅出身,在生活里一向有些不拘小节。谢夫人习惯了他如此做派,此时见对方喝完了汤,她责怪一句后,便也自然而然的上前接过了卫将军手里的空碗。 卫清江的书房一向不允许一般人靠近,因此谢夫人每一次过来,都会亲力亲为的照顾对方。 谢夫人将空碗放回食盒里,而后拎起食盒道:“夫君且继续忙,妾身先告退了。” 卫清江点了点头:“夫人慢点走。” 他看着谢夫人转过身,向书房外走去,心里却是默默倒数着:三,二,一! 第28节 那一声默念刚刚沉入心间。 谢夫人就转过身来,紧抿着唇看向卫将军,犹豫问道:“夫君,你方才同管家说的……” 她还是没有忍住,问出了自己心底的疑惑。 卫清江抬眼看着谢夫人:“夫人在说什么?” 谢夫人咬了咬牙,干脆直接道:“夫君方才说的那个徐二,是不是那个被菲儿要去,送陈姑娘回洛川府的侍卫?” 卫将军这几日都没有回后院,一直待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忙什么。 所以今日闲下来后,她才想着给对方炖一碗汤,借着送汤的机会,看看对方是在做什么。 结果她刚走到书房门口,就听到将军和管家在讨论徐二的事情。 而谢夫人恰好知道徐二是谁,那天卫子菲来看她,曾顺嘴说过,卫将军准备派徐二去护送陈姑娘。 所以听到徐二这个名字后,谢夫人下意识停下脚步,站在书房门口,没有急着推门进来。 然后她便听到了卫将军对于徐二的“安排”。 谢夫人不是什么傻白甜,她自然听得出自家夫君这是准备杀徐二灭口。 但昨日就应该护送着陈云蓁离开京城的护卫,今日却出现在卫家,那他护送的人呢?陈姑娘去哪里了? 联想到自己夫君准备杀人灭口的举动,谢夫人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她看着卫清江,眼里透着不安。 卫清江静默一瞬,而后看着谢夫人轻笑道:“夫人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谢夫人在他的注视下,唇角紧紧绷起,她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真的杀了她?” 谢夫人不理解:“夫君,为什么?她一个弱女子,对我们并没有什么影响。” 谢夫人想起自己前几日见过的那个姑娘,想到对方这会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她的心脏猛然泛起一阵酸涩来。 她自小接受的,都是与人为善的教育。哪怕在自己侄子洛则先这件事上,她和菲儿,都与那陈姑娘有着天然的矛盾,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害对方的性命。 而且,对方明明已经配合他们做了一切事情,也愿意把正妻的位置让给菲儿。谢夫人实在无法理解,卫将军为什么非要害死这样一个无辜的女孩。 卫清江闻言,姿态懒散的靠在自己身后的椅背上,轻笑一声后解释道:“夫人,你不了解男人。” 卫将军语气笃定道:“男人若是真的宠爱一个女人,他只会尽自己所能,将其捧到自己所能给予的最高的位置上。” 而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他所能给予的,对于女人来说最大的荣耀,自然是皇后这个位子。 除此之外,男人的什么承诺,什么不得已,都只是借口罢了。 “而且对于男人来说,得不到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东西。” 卫清江自己便是这样的人,所以那日从女儿口中套出女婿的态度后。他几乎立刻意识到:这个女人不能留。 若对方这次乖乖听话,给卫子菲让出正妻的位置,自己也安分守己当个妾室。卫清江说不定还能留对方一命。 毕竟对男人来说,到手的东西再美好,也终究有厌烦的一天。 那女子没有父母没有家族,哪里比得上菲儿带给洛则先的助力。 可对方偏偏宁愿威胁他的女儿,也不愿意安安稳稳待在后院里做个金丝雀。 那就休怪他下手无情了。 与其等将来事成,洛则先登上皇位,回想起今日的事,想起对方的好。以至于对他们卫家产生不满,进而影响菲儿和恒儿的地位。 倒不如他现在就下手除掉那个叫陈云蓁的女人,把一切危险因素都扼杀在摇篮里。 活人确实比不过死人的地位,但相对应的,死人也无法抢走活人拥有的一切—— 只要他小心行事,不要让洛则先知道,那个女人的死跟卫家有关。 卫清江知道,洛则先一直都不满他插手他的婚事。但这有何妨呢? 他的夫人是洛则先的姨母,他又从一开始就没有让夫人参与进菲儿和洛则先的婚事里。 甚至在他的的推波助澜下,夫人还曾阻止过菲儿和洛则先的婚事。 到时候大事已成,又没有那个女人,只凭夫人和洛则先的情分,他的女儿也必能做稳皇后的宝座。 然后他再将恒儿扶上太子之位。 那么从今往后,大周国所有皇帝,都将流有他卫家的血脉。 要说卫清江对皇位不感兴趣,那是不可能的。但他又没有掀翻一切,从头再来的勇气,便只能通过这样的方法,实现自己目的。 “你……”谢夫人看着自己夫君脸上张狂的表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卫清江上前一步,拍了拍谢夫人的肩膀:“夫人只当自己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便是,其他的事情都交给为夫来安排。” “菲儿那边,夫人也什么都不要说。她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最好的。” 谢夫人犹豫片刻,最终无奈道了一声:“我知道了。” 除了将这件事隐瞒下去,她别无选择。 第三十三章 陈云蓁在床上躺了几天后, 虚弱的身体总算好了不少。 这里虽不是京城,但沈薇贵为公主,不管陈云蓁需要什么药材, 她都能提供给陈云蓁。 在这些珍贵的药材帮助下, 陈云蓁哪怕刚开始很虚弱, 接连喝了几天药, 她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健康。 身体好转后,陈云蓁终于有心力调查卫子菲和洛则先的关系。 只是她没有心急的直接去问沈薇这件事,而是私下里旁敲侧击, 向伺候自己的几个婢女,打听了一点跟卫家有关的事。 但几个婢女听陈云蓁提起这件事, 总是一副分外茫然的样子。 都说自己并没有听说过,卫家和京城里哪个贵族结过亲。她们倒是知道谢夫人,毕竟卫清江卫将军爱妻的名声, 全京城的人都有所耳闻。 但具体对方是怎么疼爱妻子的,谢夫人娘家又是哪里人,婢女们一概不知。只主观猜测,谢夫人娘家可能并不怎么显赫, 所以才在京城一点名气也没有。 陈云蓁闻言,只能打消从婢女们身上得到答案的想法, 重新把心思放到了明昭公主身上。 她这几日养伤,明昭公主每天都会过来看她一次。 陈云蓁刚开始还有点不自在, 觉得对方太过于关心她, 关心到有些不合常理。 有洛则先这个前车之鉴在,陈云蓁心中不免警惕起来, 担心明昭公主也跟洛则先一样,对她有什么企图。 但几次相处下来, 看出对方其实是有些寂寞,所以才总是找她来聊天后,陈云蓁自在了不少,越发自然的同沈薇相处起来。 陈云蓁这辈子虽然没怎么出过兰溪县,但她上辈子,进入医院工作之前,也是天南地北的跑过,见过不少世面的。 不管沈薇提起什么话题,陈云蓁总能接上对方的话,引导沈薇说的更多。甚至有时候陈云蓁说的东西,沈薇贵为公主,都不曾见过听说过。 一来二去的,沈薇便越发喜欢同陈云蓁玩在一处了。 自然,这也有陈云蓁刻意为之的原因。 陈云蓁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和洛则先,卫子菲等人彻底站到了对立面上。 他们想杀了她,哪怕陈云蓁心里其实清楚,前几天那场谋杀,百分之九十不是洛则先和卫子菲动的手。 但这件事总归是因他们二人而起。 陈云蓁第一次来京城,除了卫家之外,可再没得罪过其他人。 如今被人害得差点没了命,陈云蓁自然也不会继续忍气吞声。 养伤这几天,她心里已经想清楚了。 这里是大周国,不是她前世待的那个和平的国家。她与人为善的思想,在这里并不适用。 正如这一次,哪怕洛则先背叛了自己,陈云蓁虽然不满对方的欺骗,但除了威胁卫子菲送自己回兰溪县之外,她并没有再为难卫子菲和洛则先。 陈云蓁原本想,卫子菲既然想要洛则先,洛则先也瞒着她娶了卫子菲。 那她干脆就成全这两人,让他们顺顺利利在一起。总归她也不是那种只靠男人的爱,才能活下去的女人。 可陈云蓁没想到,自己已经让步到了这种地步,他们竟然还不想放过她,非要杀她灭口。 思及此,陈云蓁心中不由嗤笑一声。 刚开始直面洛则先的背叛,她还曾自嘲过洛则先只是想让她做“赵五娘”,而不是“秦香莲”。 结果现在看来,她还是没有逃得了“秦香莲”的命运。 陈云蓁垂眸,回想起自己那日见过的,卫子菲的母亲。 会是她吗?还是那个她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卫将军? “云蓁。”房间外突然传来沈薇的声音。 陈云蓁抬起头,看向门口,沈薇脸色微沉,从外面走了进来。 陈云蓁站起身,迎上前去,询问:“殿下,是徐二有消息了吗?” 沈薇拉着陈云蓁的手,坐回到椅子上,方才开口道:“我的人买通了卫府的下人,打听到卫家确实确实有这么一个侍卫。但是对方几天前领了府内的差事后,卫府的下人们就再也没见过他。” 这趟差事,指的自然是护送陈云蓁这件事,兰溪县距离京城甚远,按照常理来讲,徐二这趟差事,没有个两三月,是回不到京城的,卫府下人们见不到他,也实属正常。 沈薇继续道:“我有想过对方可能是暗地里回到卫家藏了起来,但我派人在卫府外守了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徐二和与其长相相似的人。” 陈云蓁闻言,倒也不失望。 她之前在这里醒过来时,距离她被徐二推进水里,已然过去了一天时间。 或许那徐二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回了卫府,然后偷偷藏起来。又或者对方根本就没有回卫府。 拜托沈薇去查人前,陈云蓁就已经有了找不到人的心理准备。 思及此,陈云蓁叹了口气。果然,哪怕有了秦香莲的遭遇,她也没办法拥有对方的待遇。 至少,她没有遇到一个看她可怜,就愿意放她一命的杀手。 而找不到徐二,陈云蓁就没有证据去指控洛则先和卫家。 甚至再糟糕一点,哪怕找到了徐二,卫家也照样可以将所有错都推到徐二身上。 沈薇也是有些失望,她叹气道:“我让人再多盯几天,说不定那个徐二过几天就回去了。” 第29节 她说完,顿了一下,又有些犹豫道:“就是,云蓁你可能要在我这边多待一段时间了。” 沈薇心里有些紧张,她本来只是好心发作,所以收留了陈云蓁一段时间。 但这几天同陈云蓁相处下来,她却有些不想同陈云蓁分开了。她以前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孩。 明明她是被自己夫君抛弃的那一个,还遇到了杀人灭口这样的事情。 但对方自始至终都很淡定的面对这一切,也没有一点为了那个洛状元而伤心的意思。 这次没找到徐二,没有了人证,沈薇自己都有点替陈云蓁感到生气和失望了。但她这会看陈云蓁,对方脸上一点焦急的表情都没有,显然在此之前,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沈薇不由在心中羡慕陈云蓁的心态。若换做她,只怕这会已经冲动到打上京城,去找那个状元郎还有卫家的麻烦了。 而且对方还懂得好多沈薇从来没有听说过的知识。 沈薇自认为此起京城其他人都见多识广,毕竟她从十五岁起,就在天南地北的跑,见识过许多其他人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可陈云蓁明明只是个大夫,还是个南方偏僻小县城的大夫,但对方就是比沈薇还要懂得更多的东西。 而且,她们两人还格外谈的到一起去。 就像是她和母妃的关系,沈薇往常向自己身边的人抱怨。那些人总是不赞同的看着她,对她说,淑妃娘娘毕竟是公主的母妃。 或者他们会说,娘娘只是不懂表达自己的感情,并不是不关心公主。 沈薇其实心里也清楚,这些人是不敢议论皇家的关系。 但她就是不高兴。 直到遇到陈云蓁,那天她又接到了母亲的召唤,过来看望陈云蓁时,没忍住对对方倒了几句苦水。 就在她以为对方又要像之前那些人一样劝诫她时,陈云蓁却是说,爱与不爱,当事人是能感受到的,旁人说的,都不算数。 而且,需要借助旁人的口才能诉说出的爱意,真的是爱吗? 沈薇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对自己胃口的话,所以几天相处下来,她有点不想让陈云蓁离开了。 陈云蓁注意到沈薇脸上的期许,眼神微微波动了一瞬,而后她状似为难垂下头来,对沈薇道:“云蓁本来是想养好伤就同殿下道别,只是如今找不到徐二,也没法找出是谁想要害我,云蓁实在不能不安心返回家乡。” 而且卫子菲和洛则先当日的话,还沉甸甸压在陈云蓁心头。陈云蓁本想着回去后,带着姑姑重新换个城市生活,以此躲避洛则先。 但如今被人害了一次,陈云蓁却不敢再回兰溪县了。 她担心那个藏在暗处的人,看到她没死,会再次害她,也担心将危险给姑姑带回去。 相反,只要她不露面,安心躲在明昭公主这里,那些人找不到她,自然不会对姑姑下手。 而且,经过这么一遭,陈云蓁也明白了,逃避是没有结果的。 与其在洛则先和卫家的逼迫下一退再退,倒不如她彻底将这个麻烦解决掉。 毕竟她本来就握有洛则先和卫子菲的一个把柄不是吗? 陈云蓁抬起头,有些羞涩的看向沈薇:“云蓁听说公主府上的大夫,上个月刚刚辞官归隐。云蓁出身医学之家,自小就跟在父母身边学习医术,不知可曾有幸,留在公主身边做个大夫。” 沈薇听到这句话,眼神登时亮了亮,立马回答道:“自然可以,云蓁医术那么高超,给我做个大夫绰绰有余。” 陈云蓁站起身,认认真真冲沈薇行了一礼。 “云蓁多谢公主抬爱。” 望着沈薇脸上纯然欢喜的表情,陈云蓁心里微微浮起一抹愧疚。 她看得出来,明昭公主除了有些傲气之外,其实是个很纯真善良的人。但她却为了自己,利用了对方这份善良。 故意在对方面前,说出了那些可以引起对方好感的话。因为她看得出,对方想听什么话,也知道对方不会将她说的话告诉旁人。 如若不然,她一个平民,哪里敢议论皇室之间的八卦。 再古代生活了这么多年,陈云蓁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愣头青,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陈云蓁抿了抿唇,将心中这点酸涩压下去,总归她对明昭公主并没有恶意,只是想借由对方查一些消息罢了。 第三十四章 陈云蓁想着, 又开口问沈薇:“殿下可知道那卫清江将军的夫人,出自京城哪个家族。” 这几天与沈薇相处中,陈云蓁曾多次试探过沈薇, 现如今她已经确定, 沈薇确实和卫家没有关系。 所以一直压在她心头的这个问题, 她总算可以问出口了。 沈薇听到陈云蓁的话, 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道:“云蓁是说卫子菲的母亲吗?” 她眉头微微皱起,片刻后道:“我好像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哎!” 沈薇心中觉察出一点不对劲来, 按理来说,京城里哪家的夫人跟哪家有关系, 她应当都是清楚的。 就算她不知道,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嬷嬷们也应该给她提醒的。可如今听陈云蓁提起谢夫人,她才突然发现, 自己竟然对对方一无所知。 只隐约记得,卫将军的夫人不喜外出,所以一向都不参与京城里那些贵夫人之间的活动。 卫将军的官职放在京城里,又不算太高, 所以沈薇之前从未在意过这件事。 就连卫子菲,也是这一次父皇骤然对卫将军发难, 沈薇才知道了对方跟上一届状元郎之间的事情。 不过沈薇并未因此觉得这事就是卫子菲一个人犯的错。 尽管京城里都传言是卫子菲仗着自己父亲,逼洛则先娶她为妻。但在沈薇看来, 洛则先堂堂一个面见了父皇的状元郎, 他若不想被卫子菲威胁,不想娶对对方, 完全可以进宫里求见父皇,向父皇告状啊! 父皇本就不满卫将军, 只要洛则先愿意去告状,沈薇可以肯定,父皇一定会管这件事。 但洛则先偏偏什么都没有做,任由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自己倒是隐于人后了。 卫子菲和云蓁却是成了别人眼里的笑话。 沈薇一边回想着之前的事情,一边对陈云蓁承诺道:“卫将军和他的夫人成亲时,我应当还没出生。云蓁你且等几天,我让人再去京城里调查一番。” 这个问题已经压在陈云蓁心头好几天了,陈云蓁也不介意再多等几天。 闻言对沈薇笑道:“那便麻烦殿下了。” 既然说了要给沈薇当大夫,陈云蓁身体好转后,自然开始履行自己的义务。 左右古代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她每日里闲待着也觉得无聊。 干脆从自己身边几个婢女开始,为她们把脉看病,调理身体。 沈薇原本只是想将陈云蓁留下,并未在意过对方说的医术。但陈云蓁给庄子里的婢女侍卫们看病时,她还是有些好奇的凑了上来。 平日里的陈云蓁很温柔,让人看之便觉亲切。陷入工作状态里的她,面上则多了一份疏离,但其游刃有余的言谈又给她增添了一份别样的魅力。 如果沈薇生在现代,她这会便能看出对方那份魅力,叫做自信。 但沈薇不是,所以沈薇只觉得陈云蓁工作起来后,她越发喜欢和陈云蓁待在一起了。 几日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阳光灿烂,秋高气爽。陈云蓁干脆把自己看书的地方,从房间里挪到了院子里。 秋日的阳光并不如何热烈,陈云蓁坐在院子里一棵小树的树荫下,倒也怡然自得。 “云蓁。”沈薇从院子外面走进来。 看到陈云蓁坐在院子里看书,她立马快步走到陈云蓁身边,让婢女搬来一个凳子,也跟着坐了下来。 沈薇手里拿着信封,信封封口是敞开的状态,显然她已经看过了。 陈云蓁目光落到信封上,眼神亮了亮,询问沈薇:“殿下,可是之前调查的事情有了消息。” 沈薇点头:“刚送过来的,你先看看。” 陈云蓁接过沈薇手里的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薄薄的纸来。 纸上的字并不多,陈云蓁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却是暗道一声果然如此。 谢雪,卫清江之妻,原卫国将军嫡次女,先皇后谢柔之妹。 卫国将军谢山,十五年前,卷入皇后谢氏巫蛊之祸,被判谋逆,满门抄斩。 与陈云蓁原本料想的差不多。 洛则先既然是卫子菲的表哥,那他肯定是谢夫人娘家那边的人。 但谢夫人出身的谢家,早在十五年前就谋逆被满门抄斩了,也怪不得洛则先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沈薇等到陈云蓁看完了纸上的消息,才道:“怪不得我先前都没听说过这件事。当初谢家谋逆时,我还小,后来大一点,这种事情又那么敏感,旁人不敢妄加议论。” 久而久之,谢夫人的身份便没有几个人知道了。当年经历过这件事的人,也不可能特意指着谢夫人,对自己孩子说,看,那个就是罪臣谢家唯一留下的女儿, 知道了洛则先的身份,陈云蓁心里一下松了口气,洛则先那么费尽心思的隐瞒自己的身份,不就是害怕被皇室发现清算嘛? 既如此,她干脆借公主之口,将这件事告诉皇帝,让皇帝解决掉洛则先。 思及此,陈云蓁干脆对沈薇道:“殿下,若是那谢将军还有一个孙子活着……” 洛则先是卫子菲的表哥,那他只能是谢家第三代。 只是陈云蓁的话还没说完,沈薇便诧异打断了她:“孙子?不可能,谢家的人已经死完了。而且那个谢将军只有一个儿子,当时出事时,他那个儿子还没结婚呢。” “嗯?”陈云蓁有些惊讶。 没有孙子,可是那天她听到了,卫子菲确确实实叫了洛则先一声“表哥”。 可公主殿下又没有撒谎的必要…… 那洛则先到底是什么身份?陈云蓁内心一时间茫然了。 她垂头,下意识又看了一眼自己手里记载着谢夫人身份信息的纸张。 一行原本她没怎么在意的字,在此时跃入她眼帘之中。 【谢雪,卫清江之妻,原卫国将军嫡次女,先皇后谢柔之妹。 】 先皇后谢柔之妹…… 陈云蓁目光凝了凝,她突然想起,除了舅舅的孩子,其实姨妈的孩子,也可以称为自己的表亲。 陈云蓁忍不住抿紧了唇,看向沈薇小声问道:“殿下,敢问那位谢皇后,可曾有留下子嗣。” “谢皇后……”沈薇垂眸思索了一会。 第30节 自她有记忆起,皇宫里的皇后就一直是王皇后。 不过谢皇后同谢夫人不同,她到底是后宫中人。所以沈薇也是听说过一两分有关于对方的传言的。 她回想了一会,还真从记忆深处扒出了有关对方的事情。 “在我之前,谢皇后应该还是生过一位皇兄的。只是那位皇兄身体不好,谢家出事后没多久,他就染了天花去世了。” 沈薇会知道这件事,还是太子去世,她回宫看望父皇后,照例去看望了太后祖母。 祖母拉着她的手,感叹皇帝命苦,子嗣稀薄,若是当初那两个孩子没有夭折云云。 沈薇看向陈云蓁,疑惑道:“云蓁,你问这个干什么?” 陈云蓁视线略有些飘忽的落在沈薇脸上,回答:“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来问问。” 她表面平静,内心却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 洛则先竟然是先太子! 哪怕陈云蓁不愿意相信,此时所有证据,都在指向这个答案。 陈云蓁深呼出一口气,看着沈薇道:“殿下,我突然感到有点头晕,想休息一会。” 沈薇见状连忙关切道:“是之前落水的后遗症又犯了吗?云蓁不必管我,不舒服便进去躺一躺。刚巧我也有事,准备去忙。” 陈云蓁点了点头,将沈薇送出院子,才脚步轻飘飘的,走回到房间里,躺下。 不得不说,洛则先的身份实在给了她很大的惊吓,也破坏了她原来所有设想。 一个罪臣之子,跟皇帝的儿子,这事截然不同的两个概念。 特别如今龙椅上那个皇帝,刚刚失去了寄予厚望的太子,明面上唯一活着的孩子,还是个因为瘸腿而性格阴暗的。 与沈薇相处这些天,陈云蓁从对方口中,也大致了解了当前皇室的局面。 皇帝虽然只剩宁王这一个儿子,但是迄今为止,他都没有想立宁王为太子的意思,不知道是在犹豫什么。 沈薇和宁王虽是一母同胞,但因陈淑妃的偏心,沈薇与自己兄长和母亲的关系,都不太好。 陈云蓁面向墙壁,心中茫然。她此时有些无法抉择,到底要不要将洛则先的身份告诉沈薇。 诚然,沈薇口中所说的,谢皇后所生之子死于天花这事,在陈云蓁看来充满漏洞。 毕竟对方为什么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在谢皇后被赐死,谢家被满门抄斩时生病。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龙椅上那位,因为谢皇后,所以恶了自己的儿子,被动让其病逝了。 而且洛则先身为先太子,来到京城后,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去找皇帝认亲,而是私下里同卫子菲相认,还娶了对方。 从洛则先的举动来看,陈云蓁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如果这样的话,那陈云蓁将洛则先的身份暴露出去,的确有可能借由皇帝之手,解决掉洛则先。 可是如今又有了一个变数。 王皇后所出的太子,半年前意外摔死了,如今皇帝明面上唯一的儿子宁王,又是腿瘸阴郁的。 从明昭公主的话里,陈云蓁不难判断出,这位宁王应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人,所以当今皇帝,才会那么犹豫,一直到如今,都没有松口立宁王为太子。 这种时候,皇帝突然得知自己之前的孩子并没有死,对方还比宁王身体健康,脑子清楚,才华出众。 皇帝,真的还会追究之前的事情吗? 第三十五章 陈云蓁想了很久, 一时之间做不出决定来。 她心里烦闷,干脆起床,继续看起医书来。 就在这时, 门外突然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个小丫鬟。 “陈大夫。”对方急急忙忙冲到陈云蓁跟前, 伸手拉起陈云蓁的衣服, 就把人往外面带。 “公主殿下突然晕倒了, 您快去看看。” 陈云蓁挣扎的动作,因对方这句话而顿了一下。她反客为主,拉着小丫鬟的胳膊, 立马往沈薇住的院子赶去。 一边走一边问:“怎么回事?殿下那会离开时不是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就晕倒了。” 小丫鬟语气惶恐的回答:“殿下那会又收到了京城里来的信,她让奴婢们不要打扰她。奴婢们听了殿下的吩咐, 结果刚出去没多久,奴婢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一声巨响,奴婢们再进去, 就看到公主晕倒在地上。” 小丫鬟虽然害怕,但三言两语间,也对陈云蓁说清楚了当时发生的事情。 信?谁的信? 陈云蓁心里记下这点,脚下步子又加快了点。 来到沈薇住的那座院子后, 陈云蓁没有理会迎上来的婢女们,直接推开门来到了沈薇床边。 之前分开时, 还满脸鲜活的女孩,这会正脸色发白, 无知无觉的躺在床上。 陈云蓁平复了一下呼吸, 而后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给沈薇把脉。 细微的振动, 自陈云蓁与沈薇皮肤相接的地方传来。 陈云蓁仔仔细细给沈薇把了脉,心中松了口气。还好, 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脑子缺血缺氧,这才晕了过去。 陈云蓁回头看向沈薇身边的大宫女,颔首道:“麻烦杜鹃姑娘给我拿纸笔来。” 杜鹃听到陈云蓁的话,连忙转身从房间一角,找出纸笔,递到陈云蓁手里。 陈云蓁提着毛笔,写了个有助于凝神静气的方子出来,递到杜鹃手中。 “麻烦先去抓副药熬着。” 这几日相处下来,杜鹃早已经信任了陈云蓁的医术。此时听见陈云蓁吩咐,她接过方子,立马出门找人去庄子附近的药房里抓药。 房间里人有点多,陈云蓁又将其他丫鬟都赶了出去,只留自己和杜鹃照顾沈薇。 又将房间门窗全部打开,力求房间里空气流通。 等她做好这一切,她身后床榻上,传来沈薇有些喑哑的声音。 “云蓁,杜鹃。” 陈云蓁听到声音转过头去时,杜鹃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沈薇床榻前。 “殿下,您终于醒来了……呜呜,您吓死我了。” 杜鹃一边哭着,一边扶着沈薇从床上起来,靠坐在枕头上。 陈云蓁也走近到沈薇身边,关切询问道:“殿下,是发生什么了吗?您怎么突然晕倒了。” 沈薇原本还算平静的表情,在听到陈云蓁的询问后猛的一滞。 下一刻,泪水从她眼眶里涌出,沿着白生生的脸,一滴一滴滑落到下巴上。 “云蓁……”沈薇哽咽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陈云蓁心中叹了口气,看来那封信的内容,对明昭公主的打击真的很大。 她坐到沈薇身边,拿起帕子,仔仔细细擦干净对方脸上的泪水。 柔声道:“殿下,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沈薇哭了好一会,方才平复了心情,她没有着急说话,而是看了杜鹃一眼。 杜鹃见状,立马出门,将门外候着的那些丫鬟,都赶出了院子。 杜鹃重新回到屋子里后,沈薇才开口道:“母妃她要让我嫁人。” 她说的第一句话,便吓到了陈云蓁和杜鹃。 陈云蓁讶然道:“怎么这么突然?” 陈云蓁此时倒是有些理解沈薇为什么会被气晕过去了。 她之前倒是猜到沈薇晕倒会跟陈淑妃有关了,但陈云蓁先前以为陈淑妃只是又说了点,惹沈薇不开心的话。 她没预料到陈淑妃竟是想对沈薇的婚事指手画脚了。 虽说有国家法律在先,大周国女子一向结婚甚早,有些年纪大了还未嫁人的,也肯定已经许配了人家,只是暂时没成亲。 陈云蓁先前便是这项制度的受害者。 沈薇年龄跟陈云蓁一样大,但对方贵为大周国的公主,自然不用受这些规则的约束。 再加之沈薇平日里总是天南地北的跑,她的婚事便一拖再拖,直到如今也没有定下来。 当今皇帝只有沈薇这么一个女儿,一向比较纵容沈薇,沈薇便一直单了下来。 她也乐得自在。 结果今日,她就接到了陈淑妃的信,陈淑妃不满沈薇不愿意帮衬宁王,在皇帝面前说宁王的好话。 她生气之下,开始行使起自己身为沈薇母妃的权利,从京中适龄男子里,挑了几个她觉得对宁王有帮助的,勒令沈薇毕竟从里面选一个嫁过去。 哪怕心中早已对母妃失望,沈薇接到陈淑妃这封信,看了里面的内容后,还是忍不住升起了满心的悲愤。 这就是她的母妃,明明她和皇兄都是母妃的孩子,可母妃从一开始,眼里都只看得下皇兄,从来都不在意她。 如今就因为自己不愿意听她的安排,去做那些无济于事的愚蠢行为,她就将主意打到了自己的婚事上。 沈薇一年到头是有大半时间都在京城外玩耍。但这不代表她就认不得陈淑妃给她挑选的那几个驸马候选人。 一个个的,身份倒是都挺高,确实足以入她母妃的眼。可除了这个之外,他们也没有别的优点了。 有的甚至在外面都搞出了私生子,母妃却还将人选送到她面前,逼她选。 那会看完信后,沈薇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愤怒中,而后她一口气没喘上来,就直接晕倒了过去。 此时听出陈云蓁话语里的疑惑,沈薇不由苦笑道:“还能是什么原因,我那母妃等不及了,用各种手段拉拢朝臣,想要催父皇尽快立皇兄为太子。” 而她沈薇,也只不过是对方手里的一个筹码罢了。 沈薇说着,眼泪又滚滚落下,她愤恨道:“我才不听她的,别以为她是我的母妃,我就不敢反抗她了。” “还有我那个废物皇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搞鬼,凭什么他想当太子,就得牺牲掉我的婚事?” 沈薇一边用软帕擦去泪水,一边嘴里愤恨咒骂着。 她先前也只是一时太过于生气,才晕了过去,这并不代表她就是个受了委屈只知道忍气吞声的。 第31节 沈薇咒骂宁王时,没有注意到自己身旁坐着的陈云蓁,听清楚她的话后,眼神陡然亮了亮。 陈云蓁抿唇看着沈薇,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从她心间蹦出。 她和洛则先这个先太子,有着根深蒂固的矛盾,必然不愿意让对方夺得皇位。 沈薇和宁王虽是兄妹,但只看如今陈淑妃的举动和沈薇眼中的怨恨,便知他们根本不可能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而且宁王那种人,陈云蓁不觉得对方当了皇帝,会对自己有好处。只看其最近的举动,妥妥一个昏君预备役。 当前为止,唯二有可能得到皇位的人,都与陈云蓁有着直接或间接的矛盾。 也就是说,陈云蓁不支持他们两人中任一位得到皇位。 而要做到这一点,她首先得找出第三个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 陈云蓁的视线,缓缓凝固在沈薇脸上。 她沉默一会,忽然笑了笑道:“殿下,我有些事情,想跟你说。” “什么事?”沈薇终于停止了咒骂宁王,她看着陈云蓁,好奇问道。 陈云蓁没有开口,只用余光扫了杜鹃一眼。 沈薇见状连忙道:“杜鹃是我的心腹,她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陈云蓁这才继续道:“洛则先,我那个前夫,有很大的可能是你的哥哥,就是先前殿下说的那个谢皇后的孩子。” 她一张嘴,嘴里说出的话便骇的沈薇整个人都晕头转向。 沈薇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茫然道:“等等,云蓁,你让我缓一会,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来着……那个洛则先,背叛了你,被卫子菲抢走的你的那个前夫,今年的新科状元。” 沈薇一一数过,自己所知道的,洛则先在京城的身份。而后看着陈云蓁问:“你是说,他其实是我那个本来已经得了天花死亡的皇兄。” 一旁的杜鹃已经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确保自己不会被吓到尖叫出来。 她看着满脸认真的陈云蓁,心里不由划过一个念头。 是陈大夫疯了?还是她听错了? 新科状元郎不是与陈大夫来自同一个地方吗?他怎么就突然变成先太子了? 陈云蓁在沈薇充满了震惊的目光中点头:“先前还在洛府时,我曾听到卫子菲称呼洛则先为表哥。我当时也很惊讶,所以前两天才拜托殿下查了卫子菲的母亲。” “我本以为洛则先是卫子菲舅舅家的儿子,但殿下又说卫子菲的舅舅并没有娶妻生子。” 陈云蓁看着沈薇,问对方:“洛则先不是谢家的人,那为什么卫子菲要称呼他为表哥呢?” 沈薇闻言眨了眨眼,她没说话,心中却已然有了答案。 如果洛则先是先皇后谢氏所出,那卫子菲确实能称他一句表哥。 猛然得知这个秘密,沈薇心里的震惊,压下了陈淑妃带给她的悲伤。 沈薇抬头看着陈云蓁,有些茫然道:“那我现在怎么办?要把这件事告诉父皇吗?” 她心里已经接受了洛则先其实是自己皇兄这个事实。但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皇帝。 陈云蓁看着沈薇问道:“公主先前说过,谢皇后所生之子是得了天花夭折的。可是他可是皇子,他真得了病,公主觉得陛下会不清楚吗?” “而且,他明明已经‘去世’了,又是怎样离开皇宫,去了兰溪县,成了洛则先?” “我与他在兰溪县的那些亲属都照过面,我可以肯定,洛则先这个身份 ,在兰溪县是确实存在的。” 沈薇了然:“所以他是替代了兰溪县‘洛则先’的身份。那他如今又回到京城来……” 沈薇唇角渐渐抿起,且不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洛则先一个太子,沦落到兰溪县成了普通人。 既然他从始至终都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对方这次回京城来,很显然只有一个目的——皇位。 陈云蓁继续道:“他是为了皇位回来的,那宁王必定是他前行路上的绊脚石,他与宁王是天然处在对立面的。” “而对于公主您来说,不管皇位被洛则先还是宁王得到,对您其实没有任何好处。” 沈薇闻言捂脸,语气颓然道:“我知道,可是谁让我不是男子呢?父皇也常常夸奖我聪敏,但每次他都要感叹一句,可惜明昭不是男儿。” “殿下!”陈云蓁喊了沈薇一声。 沈薇抬头看去,只见陈云蓁目光炯炯注视着她,问她:“谁说女子就不可以呢?” 君不见她上辈子待的国家,女皇武则天刚开始甚至只是皇帝后宫里的一个妃子,可她最后还是打破一切阻碍,登基为帝,名传千古。 而沈薇作为当今皇帝唯一的女儿,她的起点其实比则天皇帝高了许多。 陈云蓁:“殿下是陛下唯一的女儿,且一直比宁王更受陛下宠爱,此为一。” “前太子已死,陛下却迟迟不立宁王为太子,宁王和陈淑妃这段时间的举动,云蓁觉得陛下不可能不知道,此为二。” “所以殿下觉得,陛下此时是怎么看待宁王的呢?” 当今皇帝五十有五,放在古代社会,已经属于高寿之人。前太子王皇后之子,是皇帝疼爱的儿子,自小被皇帝寄予厚望封为太子。 可宁王不是,宁王自小便不受皇帝重视,皇帝还没说什么呢,他就为了太子之位汲汲营营。 皇帝会怎么想? 沈薇闻言,喃喃自语道:“父皇必定是不高兴的。” 所以这才是皇帝迟迟不立宁王为太子的原因。沈薇心里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先前就劝过母妃和皇兄,让他们不要着急。 可母妃和皇兄,被王皇后和太子压制多年,根本不听她的劝告,还骂她是白眼狼,不知道向着自己的亲人。 “殿下明明比宁王更聪慧,更仁慈,也同样流着大周皇室的血脉,宁王都可以当太子,为什么殿下不可以?” 陈云蓁凑近了沈薇,语气蛊惑道:“难道殿下真的甘心等宁王上位,被宁王随意配一个世家子弟,用以拉拢朝臣吗?” “还是等先太子洛则先上位,清算宁王党羽。殿下是宁王的妹妹,殿下觉得洛则先会放过您吗?” 沈薇默然,只看洛则先知道自己的身份,却不想着和皇帝相认,而是暗地里谋划一切。 便知对方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是努力去争一争,还是随波逐流,任由自己的命运被他人掌控,殿下会如何选择?” 沈薇眨了眨眼,侧头看向被杜鹃放置于桌面上的,陈淑妃给她写来的信。 她眼中最后一丝,对于母亲的依恋消失。 沈薇咬牙,看向陈云蓁道:“云蓁,我真的可以吗?” 她如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急切得想要从陈云蓁身上汲取些什么。 陈云蓁听到沈薇这句,眼里浮现一抹浅浅的笑意。 她斩钉截铁道:“殿下,你可以的。” “我会一直留在殿下身边,帮助殿下。” 她以前觉得,有些东西,不应该出现在不合适的时间。所以哪怕脑子里记了很多上辈子的,可以让这个世界飞速发展的知识,她也一直没有运用这些知识。 但如今,事实告诉她,她原先的想法有多么浅薄。 所以陈云蓁决定——去争! 第三十六章 沈薇望着陈云蓁双眼, 眸中渐渐浮现出一抹坚定来。 她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已经跪到了地上的杜鹃,低声道:“杜鹃……” 杜鹃连忙道:“殿下,奴婢知道的。” 她眼里还含着泪, 心中有些惶恐, 看着陈云蓁眼神更是充满了胆怯。 她没想到, 看着柔柔弱弱的陈大夫, 一开口就说出这样石破天惊的话。 若早知陈大夫给公主说的是这样的秘辛,她方才一定不会继续留在这里。 倒不是杜鹃对沈薇不忠心,而是她一个奴婢, 着实不敢参与到这样的事情里去。 沈薇笑了笑,安抚道:“你的忠心, 我自是相信的。” 虽然她自己,对陈云蓁说的话也有些始料未及。 但如今既然已经决定了,要去争那万众瞩目的位置, 杜鹃作为她的贴身宫女,或早或晚,都是要知道这件事的。 杜鹃听出沈薇话里对她的信任,心中松了口气, 而出涌出浓烈的对于沈薇的感激来。 “奴婢谢公主信任。” 沈薇见状,从床上下来, 赤脚走到杜鹃身边,扶起对方, 而后道:“好了, 快点起来吧,我喊你, 不是为了让你跪给我看。” 杜鹃抬头,望向沈薇:“公主是想?” 沈薇回头看向陈云蓁, 道:“既然决定了要争,我便不能继续在这山郊野外无所事事下去。云蓁,可愿与我一同回京城。” 先前的诸多伤心与不甘,都在做出决定后,被沈薇抛在了脑后。 陈云蓁正色道:“云蓁自然愿意。” 她心中也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步选择走对了。明昭公主并不是那种得过且过,愿意仰仗他人鼻息活下去的人。 陈云蓁又道:“只是我现在并不适合暴露于人前。” 沈薇大手一挥:“无妨,我在京城里的公主府,没有我的允许,除了父皇外的其他人都不能踏足那里。云蓁待在那里,再是安全不过。” 陈云蓁应道:“是。” 沈薇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决定要回京城后,第二天一早,她便收拢了庄子上所有人手,带着众人一起回了京城。 京城城门处,陈云蓁头上戴着帷帽,美日更新搜索q群号把衣48一6九63用手掀起马车侧边的布帘,向外瞧去。 京城一如她上次所见那般繁华,然而她此时的心境却与上次截然不同。 上一次入城门时,她怀揣着满腔对于新生活的憧憬,她曾以为自己找到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然后现实告诉她,没有谁必须和谁在一起。 男人的誓言向来是不能信的。 她只是洛则先野心之路上,一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哪怕对方确实对这颗石子有几分喜爱。 如今的陈云蓁,仍然怀有对新生活的憧憬。但是这一次,她才是自己的主角。 要回到公主府,须得经过洛府和卫府。 第32节 马车行至洛府门前时,沈薇瞥了那紧闭的朱红色大门一眼,轻言细语道:“洛则先倒是野心颇大。只可惜苦了云蓁,被他害的差点没了性命。” 陈云蓁闻言,坦然道:“应该不是他派的杀手。” 沈薇:“何出此言。” 陈云蓁这才把那日晚上自己听到的话,说给沈薇听。 “他还打着共享齐人之福,先将我送回去,等事态安稳,再将我接回来的主意。” 沈薇闻言,挑了挑眉道:“那便只能是卫清江动的手了。” 陈云蓁:“我也觉得是他,首先那害我的徐二,是从卫府里出来的。其次卫子菲既然……那卫清江自然也清楚洛则先是什么人。” 他也有做这件事的动机。 沈薇叹了口气:“幸得我遇到了云蓁,如若不然,我怕是等等到最终那日,才能知晓这一切。” 沈薇目光投过马车车壁,看向卫府所在的方向:“卫清江,倒是好算计。” 他谨小慎微十五年,倒是真的让大多数人都忘了,他跟谢家曾经的关系。 卫子菲不顾自己的名声,抢夺别人的夫君,让自己沦为京城其他人口中的谈资。 沈薇原先觉得卫子菲的行为有些难以理解,如今知道了洛则先的身份,她才算是明白了对方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 明昭公主府就建在皇宫边上,陈云蓁和沈薇坐着马车,进到了公主府最里面,两人方才下了马车。 沈薇回头吩咐了杜鹃一声:“将云蓁的房间,安排在我旁边。” “是,公主。”杜鹃领命而去。 沈薇则带着陈云蓁进了书房,屏退所有人后,沈薇问陈云蓁:“云蓁,我现在该怎么做?要把洛则先的身份直接告诉父皇吗?” 她虽聪敏,但自小接受的,都是教她如何去做一个合格的公主的教育。 在权谋一道,沈薇着实没什么经验。 陈云蓁其实也不太懂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但是谁让她是穿越的呢? 感谢上辈子,华国上下五千年那些皇帝和官员们,都用自己的切身经历,给了陈云蓁经验。 况且敌在暗我在明,我方占优。 陈云蓁想了想道:“陛下的心思难以揣摩。所以我的建议是公主暂且留着洛则先,用他来对付宁王。” 宁王如今,明面还是皇位的唯一继承人。他身为男子,比沈薇多了天然的优势。 与其将洛则先暴露出去,不如留着他膈应宁王。 沈薇抿唇:“那我如今就什么都不做?” 陈云蓁看她一眼,反问道:“淑妃娘娘逼殿下成亲,殿下就没有什么想法。” 沈薇闻言怔忪:“我要有什么想法?母妃说再多,我也没打算听她的。” 以往她也是这样做的,不管陈淑妃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她都只当自己没听到对方的话。 陈云蓁勾起唇角笑了笑:“所以殿下现在需要去找陛下,将此事告于陛下。最好哭得可怜一点,让陛下觉得,您只有她可以依靠了。” 沈薇讶然:“找父皇哭诉?” 她略微有些不自在,她自小早慧,性格坚强,虽得皇帝宠爱,但她甚少有向皇帝撒娇的时候。 陈云蓁倒不觉得示弱有什么不好的。 她道:“殿下,世人都觉女子软弱,必须依靠旁人。这是他们对于女子的偏见,但对我们来说,只要能达成目的,他人的偏见何尝不能利用起来?” 陈云蓁虽然不太喜欢如今龙椅上这位皇帝,但现在对方到底还是大周的一国之主。 沈薇既然有这个优势,不利用白不利用。 沈薇闻言,深呼吸一口气道:“我知道了,我待会就进宫去。” 两人商量完事情,杜鹃便送了今日的午膳过来。 陈云蓁陪沈薇用过午膳,目送对方坐着轿子,往皇宫而去。 她自己则是找来了杜鹃,道:“麻烦杜鹃姑娘,帮我收拾一间干净的屋子,再帮我采购几框大蒜和几坛酒。” 杜鹃虽不知陈云蓁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但公主离开前说了,府内一切都听陈大夫的,她便乖乖点头道:“是,请陈大夫稍等,奴婢马上让人出去买。” 陈云蓁微笑谢过杜鹃,她是想自己提取一点大蒜素出来。 古代医疗条件不好,中药虽也能治病救人,但在某些方面,中药还是比不过各种抗生素。 不过青霉素在古代这种条件上,实在难以提取,陈云蓁便退而求其次,准备用土法制作大蒜素。 大蒜素是一种天然的有机硫化合物,提取比较容易,对细菌和真菌,病毒等,都有很好的抑制作用。1 以前在兰溪县时,陈云蓁也曾试过自己提取大蒜素,但是那时候她只是一个平民。 虽然她还算医术高超,兰溪县里不少官员都找她看过病。陈云蓁仍然不敢将大蒜素这东西摆在明面上。 只是私底下提取了一些,用以治疗某些明显被细菌感染的病人。 毕竟她先前只是医术好了一点,兰溪县那钱家医馆,就费尽心思,买通她身边的学徒,指使其偷盗她的医书。 若再被旁人得知,她掌握大蒜素这样的“神药”,只怕她早已被逼迫着交出这个方子,或者直接被人控制着,强迫她为他们提取大蒜素,用以谋利了。 但如今背靠明昭公主,陈云蓁便没有这个顾忌了。 她准备自己先提取一点大蒜素备着,而后再找公主要一些人,试试能不能教对方学会提取大蒜素。 她既然知道了这个方法,如今也有这个能力,自是希望它可以造福更多人。 与此同时,皇宫。 沈薇心里记着陈云蓁说的话,在宫女的带领下走进皇帝寝宫后,她立马抽泣着,扑到了皇帝怀里。 她不说话,只抱着皇帝的胳膊流泪,哭声也很小,让人见之不免从心里生出几分怜惜来。 正如此时的皇帝,皇帝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女儿,诧异道:“明昭,这是怎得了?你缘何如此哭泣。” 皇帝眼中满是迷惑,他这个女儿自小聪慧,颇得他喜爱。但也因为懂事早,对方在他面前一直是恭敬有礼的。 他何曾见过沈薇这副模样。 沈薇闻言,却是蓦然大声哭了出来。 她一边哭,一边道:“父皇,母妃她要我成亲。” 皇帝目光凝了凝,而后他拍了拍沈薇的背,安慰道:“只是让你成亲就哭成这样。” 皇帝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你也这么大了,是到成亲的时候了。” 沈薇眨了眨眼,继续哭诉道:“可是母妃给我找的,都是我不喜欢的人,什么丞相家的公子,他府中已有妾室,我才不要嫁这样的人。还有户部尚书的小儿子,秦家的……那人明明已经有了孩子,母妃还让我嫁给他,我身为公主,怎能嫁给这样的夫君。” 沈薇每说出一个人名,皇帝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而且……”沈薇抬起头看向皇帝:“而且父皇最近身体一直不好,女儿才不想嫁人,女儿只想陪在父皇身边。” 沈薇看着皇帝,眼里满是孺慕之情。 皇帝垂头,看到沈薇眼里的依赖,神色略微动容了几分。 下一刻,他忽然放声大笑:“明昭不想嫁人便不嫁,朕的女儿金尊玉贵,这一群凡夫俗子,哪里配得上明昭。” 沈薇闻言,这才破涕为笑,她道:“我就知道父皇最疼我了。” 皇帝慈爱看着她:“好了,赶紧擦一擦眼泪,瞧瞧这小脸都哭花了。” 沈薇抿唇,有些不好意思道:“女儿只在父皇面前这么哭。” “陛下,该吃药了。”殿中内侍在这时突然上前道。 皇帝脸上露出一丝倦色,他拍了拍沈薇的肩膀,道:“好了,明昭先回去吧,朕有些乏了,你的婚事不用担心,朕会知会你母亲的。” 沈薇轻轻嗯了一声,对皇帝道:“父皇好好休息,明昭先退下了。” 沈薇从皇帝寝宫离开,跟着宫女往外走去,心中却是思索道,只是数日不见,父皇的身体看起来更差了。 殿内,皇帝接过内侍手里的碗,一口气喝光里面的药液。 内侍接过空碗放置于一旁,而后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帕子,替皇帝擦干净嘴角残留的药汁。 皇帝闭着眼,任由对方动作,他眼底有着一抹浅浅的青黑之色,显然最近都没怎么休息好。 内侍见状,放下帕子后,轻脚走到皇帝身后,抬手为皇帝按起额角来。 随着他的动作,皇帝脑中隐隐的痛楚,减轻了一点。 半晌,他睁开眼,突然道:“重德,你说朕该不该立宁王为太子。” 这句话有些敏感,哪怕重德自皇帝登基为帝开始,就一直伺候在皇帝身边,他也不敢妄议这种话题。 重德手底下动作不停,脑子则是飞快运转,思索了一下后道:“宁王是陛下的儿子,陛下想立宁王为太子,宁王殿下自然可为太子。” 这话说得没什么大错,但若从反面来看,前太子去世这么久,皇帝都一直没有立宁王为太子,岂不是不满意对方? 皇帝听到重德的话,叹了口气,有些惆怅道:“若是太子还活着。” 若太子还活着,他便不用这么为难了。理智上,皇帝知道宁王如今是自己唯一的儿子,他只有对方一个选择。但是情感上,有太子珠玉在前,性格阴郁,不堪大用的宁王,实在是入不了皇帝的眼。 更何况,他只是没有着急立太子,宁王和陈淑妃私底下的动作就那么多,如今还把主意打到了明昭身上。 明昭是他的女儿,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结果陈淑妃给明昭选的驸马,都是怎样的人? 那种宵小之辈,哪里配得上他的女儿! 皇帝越想越气,声音里带上了愤怒:“他们可曾将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皇帝心里清楚,陈淑妃之所以想将明昭嫁给那些人,不过是想拉拢丞相等人,让他们催自己尽快确立太子罢了。 想起这几日朝堂上,每每上朝,总有人谏言,催他尽快确立太子,皇帝脸上便覆上了一层阴霾。 身体健康时,他看太子,是在看自己的接班人。 但自从今年年初,他得知太子坠马而死,难以接受以致晕倒后,他的身体状况便变得糟糕起来。 迟迟不确立太子,除了着实不满宁王以外,也跟皇帝自己的心态转变有关。 他垂垂老矣,宁王却风华正茂。所以他此时看宁王,并不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继承人。 而是觊觎自己皇位的野心家。 第33节 重德没敢接话,只安静给皇帝按着额角。 皇帝也不需要旁人回答自己,他愤怒过后,沉默了一会,对重德吩咐道:“传朕旨意,陈淑妃既然无所事事,便跟皇后一起去寒山寺,为太子祈福。” “是,陛下。”重德跪地,领命而去。 第三十七章 景宁宫, 陈淑妃正在和宁王一起用膳。 宁王长相与沈薇有五分相似,都是很好看的五官。 但沈薇一向爱笑,让人见之便心生欢喜与亲近。 宁王则面容阴郁, 哪怕这会是跟陈淑妃一起吃饭, 但他一直拉长着脸, 原本好看的五官, 生生因他这副表情而变得难看起来。 陈淑妃寝宫门向外敞开着,殿内除了陈淑妃和宁王,再无他人, 宫女们都被陈淑妃赶了出去,在门口候着。 陈淑妃抬起筷子, 夹了一道宁王爱吃的菜,放进对方碗里。 “玮儿不必忧心,你父皇如今只有你一个儿子, 他除了你,还能把皇位给谁?”陈淑妃颇为肯定道。 大周国从前几代皇帝开始,一直有些子嗣稀薄。 及至当今圣上登基,宫外更是再没了皇家血脉。 哪怕皇帝想将皇位传给旁支, 他也无人可选。 宁王眉头皱起,很是不忿道:“老三已经去世半年了, 父皇却仍旧不愿立我为太子,也不知他在犹豫什么?” 原先太子还在时, 宁王便觉得心中不忿。 明明他才是父皇第一个孩子, 他的身体也比老三好的多,膝下儿女环绕。 老三是太子又如何, 他成亲那么多年,也只得了一个女儿。若他将来还生不出儿子, 难不成还把皇位传给女儿不成? 他除了腿瘸,到底哪里比老三差了? 陈淑妃知宁王心里对皇帝有怨,连忙安慰道:“我儿不急,母妃已经跟王大人他们商量好了。等下次上朝,几位大人会再次向陛下请立太子。” 而且陛下最近身体愈发差了,其他大臣们也不会允许陛下一直不确立继承人。 陈淑妃对此胸有成竹。 她正笑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喝:“淑妃娘娘可在?” 陈淑妃循声望去,看到来人是重德。 她连忙站起身,迎上前去:“重德公公今日怎么有空,到景宁宫来?” 重德可是自从陛下登基起,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所以哪怕对方只是个太监,陈淑妃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摆谱。 重德往后退了一步,离陈淑妃远了点,而后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口令,命淑妃娘娘前往寒山寺,陪皇后娘娘一起,给太子殿下祈福。” 陈淑妃脸上的笑僵了僵,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追着重德问道:“公公,你刚才说什么?” 她听错了吧!她肯定是听错了! 重德瞥了陈淑妃一眼,而后慢悠悠重复道:“陛下有令,娘娘在宫中既无事,便请娘娘前往寒山寺,为太子殿下祈福。” “淑妃娘娘,可听清楚了。” 陈淑妃脸色霎时白了,寒山寺位于京城郊外,平日里除了烧香拜佛之人,鲜有人去那里。 先前王皇后向皇帝请求,前往寒山寺为太子祈福时,陈淑妃还曾在心里笑话过对方自寻苦吃。 结果今天,皇帝就让她去寒山寺。她哪里吃得下这种苦。 陈淑妃笑得有些勉强,看着重德问:“重德公公,不知陛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她又不是太子的母亲,凭什么要吃斋念佛去给太子祈福啊! 重德不理她,只道:“还请娘娘提前准备好要带的东西,奴才让侍卫们下午送您过去。” 听他这般说,陈淑妃便知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她僵着脸,对着重德行了一礼道:“臣妾接旨。” 重德回了个礼,转身离开景宁宫。 身为陛下的贴身大太监,重德也算是看着明昭公主从小长到大的。 对比傲气的前太子,性格阴郁的宁王殿下,重德一向更喜欢聪明伶俐的明昭公主。 那样一个惹人心疼的姑娘,陈淑妃竟就舍得将她下嫁给那些纨绔子弟。 重德此时对陈淑妃,可谓没有一点好感,也懒得同对方解释。 总归陛下金口玉言,陈淑妃不想去,她也得去。 陈淑妃看着重德走远,咬着唇沉默片刻,突然转身狠狠打了自己身边的宫女一耳光。 “啊。”宫女痛呼一声,跌坐在地,下一刻又连忙闭紧了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陈淑妃喘着气,面容因强忍怒气显得有些扭曲,她转头冲周围惶恐的其他宫女吩咐道:“出去给我查,今日谁去见了陛下。” 陛下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她发难,只能是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陛下面前说了她的坏话。 “是,娘娘。” 宫女们得了陈淑妃的命令,连忙快步离开了景宁宫。就连先前那个无缘无故被陈淑妃打了一巴掌的宫女,也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其他宫女身后一起离开。 “母妃,发生什么了,父皇怎么会突然让你去给太子祈福。” 宁王一瘸一拐的从殿内走出,来到陈淑妃身边。 陈淑妃:“我让人去查了,待会应该就知道了。” 宁王点了点头。 片刻后,景宁宫内殿,陈淑妃在宫女的禀报下,失态的砸掉了手里的茶杯。 “你说什么?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陈淑妃双眼直直盯着自己面前的宫女。 宫女瑟缩了一下,而后答道:“明昭公主今日午间,曾去拜见了陛下。” 陈淑妃愣了一下:“她回京城了?” 随即,她心里涌出一股怒火来:“她回京城不来我这里?她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妃吗?” 宁王则是脸色阴沉道:“母妃,一定是明昭说了什么,父皇才会因此而迁怒您。” 沈薇能说什么呢? 陈淑妃和宁王几乎同一时间想起先前那封信。 陈淑妃咬牙切齿道:“她倒是长本事了,敢去陛下面前告本宫的状。” 以前,不管陈淑妃如何刻薄,沈薇心里总惦记着对方是自己都母亲,哪怕对方的行为让她很不满,她也只是无视对方,从来没有在皇帝面前告过陈淑妃的状。 陈淑妃习惯了如此,因此这一次,为了逼沈薇回京,她才给对方去了那封信。 她却没想到,沈薇这一次并没有继续忍耐,而是把这件事捅到了皇帝面前。 陈淑妃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沈薇的转变。 她怒气冲冲道:“她也不看看自己今年都多大了?我作为她的母妃,为她挑选几个驸马有何不可?” “我真是白生了她,除了跟我作对,她还有什么用?” 宁王也道:“明昭真是糊涂了,明明母妃您才是她的母亲,我才是她的哥哥。结果她一点都不知道为您和我着想。” 两人这样说着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所谓的为沈薇挑选驸马,从来都没有问过沈薇的意见,他们选的那些驸马人选,也都是对宁王有所帮助,而不是适合沈薇的。 只是,哪怕心里再不满,陈淑妃发过一通脾气,也只能收拾东西,准备下午去寒山寺。 想起寒山寺那艰苦的环境,陈淑妃不禁垂起泪来。 但她又不敢去触皇帝的霉头,更不敢在皇帝明显生气的时候,去给自己求情。 她进宫二十几年,也算是了解皇帝的脾气,知道皇帝既然派重德过来给她传口令,显然已生气到了极点。 另一方面,她也担心自己去求情,会惹怒陛下,继而牵连到宁王。 宁王显然也知道这点,愧疚地对陈淑妃道:“委屈母妃了,母妃且忍耐几天,等过几天父皇心情好一点,儿子就去求父皇将母妃接回来。” 下午,陈淑妃委委屈屈的被宫中禁卫送去了寒山寺。 宁王回了自己的宁王府。 他在府中待来一会,越想越气,干脆命人抬了个轿子过来,送他去明昭公主府。 半路上,宁王的轿子和一辆马车相遇在路口。 得知轿子里的人是宁王,那辆马车很识相的往后退了退,给宁王让出了道路。。 宁王见对方主动退让,心情好了不少,出声问轿子外跟着的小厮。 “刚才是哪家的?” 小厮回答:“是卫将军家的姑爷。” “卫将军?”宁王觉得有点耳熟。 小厮继续道:“就是今年那个状元郎,最近在京城里搞出不少风言风语。据说他在老家已经娶了亲,结果来了京城后,还被卫家小姐看上,榜下捉婿,成了一件好事。” “原来是他……”宁王这才想起来,父皇前段时间,曾在朝堂上,因为此事对卫清江发过难。 卫清江…… 宁王心里思索着,不期然想起十几年前那件事来。 作为皇帝的第一个孩子,宁王那时已经懂了事,因此对于谢家之事,他当初可谓是从头经历到尾。 当时的太子是他的二弟,谢皇后所出的嫡子。 得知谢家谋逆,谢皇后也被赐死时,宁王曾高兴过好一阵。 毕竟谢家都没了,他那个好二弟怎么也不可能继续安安稳稳当他的太子。 果然,不出宁王所料,没过多久,他那个二弟就染了天花去世。 宁王对此满心欢喜,本以为没了二弟,就该轮到自己当太子了。 却不成想父皇偏偏略过了他,又选了三弟当太子。 第34节 他内心不忿,半夜偷跑出宫喝酒消愁,结果回宫的时候,不慎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就此变成了一个瘸子。 得知马车里的人是洛则先后,宁王打消了自己原本想要拉拢对方的念头。 他暂时,还不想跟谢家扯上什么关系。 与此同时,马车里,洛则先也正透过车窗,看着宁王坐的那顶轿子。 他想起这几日朝堂上甚嚣尘上的,官员们请求皇帝立宁王为太子的声音。又想起皇帝暧昧不明的态度。 暂时打消了直接弄死宁王的想法。 这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自从前太子出事,宁王就对自己的安危看重起来。 他又身有残疾,平日里除了皇宫和自己的府邸,基本不去别的地方。 洛则先想要杀掉对方,还不被皇帝怀疑,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 不过他回想起宁王最近越发激烈的举动,突然觉得自己可能有一个比弄死对方,更容易达成目地的主意。 到了那时,他可以名正言顺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也就可以将云娘接回来了。 想起陈云蓁,洛则先忍不住叹了口气,他想,等到了那时,云娘总归会原谅他的。 她看不上状元夫人的位置,总归可以看得上帝王宠妃,甚至皇后的位置吧。 这天下的女人,不都是这样的吗?就像是他的表妹卫子菲。 他放下车帘,吩咐道:“走吧,去岳父大人府中。” 他得去和卫将军商量商量,暗地里那些棋子,可以先动几颗,将他们送到宁王身边去。 …… 宁王来到明昭公主府门口,指使小厮前去敲门。 沈薇得到门房的禀告,垂眼嘲讽一笑:“来得倒是挺快。” 陈云蓁给沈薇倒了杯茶,安慰道:“殿下消消气,不想见宁王,殿下拒绝了便是。” 沈薇笑了笑,抬起下巴道:“见,为什么不见,我倒要看看我这个好皇兄,还能说出什么来。” 第三十八章 门房得了沈薇的允许, 回去打开门,请了宁王进来。 陈云蓁现在还不好出现在人前,便赶在宁王进来之前, 退到了屏风后面。 宁王坐着轿子, 一直被抬到公主府正厅门口, 他方慢悠悠的从轿子上下来。 宁王带来的小厮, 极为有眼色的上前,扶着宁王走进了正厅。 沈薇坐在主位上喝茶,看到宁王进来, 也只是略微抬了抬眼。 宁王见状,有些阴阳怪气地开口:“你倒是颇有闲情逸致, 你可知道,母妃因为你被父皇送去寒山寺,给太子祈福。” 沈薇放下茶杯, 挑眉做出一副有些惊讶的表情来。 随即道:“母妃真是善良,愿意去给太子皇兄祈福。” 宁王因为沈薇这装模作样的一句话愣了一下,然后他脸上浮出怒意来,道:“沈薇!你在装什么傻, 若不是你跑去找父皇说胡话,父皇怎么可能会对母亲发难。” 沈薇:“我说什么了?” 宁王脸色难看:“你自己心里清楚。” 沈薇冷哼一声:“我只是把母妃和皇兄为我挑选的驸马人选, 都告诉了父皇罢,皇兄怎么平白诬陷人呢?” “还是说, 皇兄也觉得这几人拿不出手?” 宁王脸色微微不自然一瞬间, 下一刻却是咬牙道:“母妃都是为了你好。你如今年纪这般大了,还不找驸马, 是想老死在皇宫里吗?” 沈薇闻言冷笑一声:“所以你就准备给我选那些垃圾当驸马,沈玮, 你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你自己心里清楚,别装着装着,连自己都骗过去了。” 她开始直呼宁王的姓名。 “你……”宁王气的伸起手指指着沈薇:“牙尖嘴利!” 沈薇:“比不得皇兄薄情寡义,利用到自己亲妹妹身上。” 沈玮闻言,似是抓住了沈薇的把柄,得意洋洋道:“母妃说了,她没有你这么不孝顺的女儿。你可知那寒山寺条件有多么艰苦?那里面都是些吃斋念福之人,旁人进去,也必须遵守寺庙里的规矩,整日里见不得一点荤腥,都是因为你,母妃平白要受这样的罪。” 语罢,他顿了一下道:“你要是现在去找父皇,为母妃求情,母妃说不定还能原谅你。” 宁王看着沈薇,眼里满是自信。 他一向知道自己这个妹妹,有多渴望得到母妃的亲近。他心里想着,今天早上,对方可能是情急之下,才去找父皇告了状。 只要他告知对方母妃的处境,他不信明昭不心疼母妃。 沈薇心疼吗? 最开始的她确实会,她总是想着陈淑妃十月怀胎,辛辛苦苦才生下了她,哪怕对方并没有多宠爱她,至少她给了她生命。 但她对陈淑妃的感情,早就在陈淑妃对她与宁王的一次次偏心里,消磨殆尽。 沈薇脸上扬起笑来,她一步一步走到宁王面前,站定。 而后在宁王疑惑的视线中,蓦地抬手,狠狠甩了宁王一巴掌。 宁王被打的偏过头去,一时间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你……”他捂着脸,双眼通红。 明昭怎么敢打他!她怎么敢的! 身后宁王府的侍卫看到自己主子被打,当即上前护住了宁王。 但他们又不敢对沈薇动手,只能挡在宁王和沈薇中间,隔开了两人。 沈薇轻轻笑着:“皇兄,你知道吗?我早就想这样对待你了。” 以往她每一次与陈淑妃闹矛盾,背后都有个宁王在搬弄是非。 沈薇其实知道,对方是嫉妒她能得到皇帝的偏爱,所以才那样针对她,贪婪的将陈淑妃的所有母爱都抢走。 好似这样,他那阴暗扭曲的一颗心,才能得到平衡。 以往沈薇还期盼着陈淑妃的爱,所以每一次宁王找她麻烦,她都忍了下去。 但如今,她不想忍了。 宁王还不算太蠢,知道自己在公主府,肯定是对沈薇下不了手的。 他捂着脸,愤恨道:“我一定去向父皇揭露你的真面目。” 沈薇听到他的话,勾了勾唇角,下一刻她脸上露出一个柔弱中带着不可置信的悲伤表情来:“皇兄,我只不过是不愿听从你和母妃的安排,你怎么就能这般污蔑我呢?” 她装模作样说完这段话,脸上柔弱散去,嘴角挂起一抹嘲讽的笑,看着宁王问:“皇兄觉得,父皇是会相信你,还是相信我呢?” “你……”宁王脸色又白了。 沈薇这话说得他哑口无言,父皇一直都不太待见他,更何况沈薇上午刚去找父皇告了状,这事要真闹到父皇面前。 父皇怎么可能相信他,正如沈薇所说,父皇只会觉得自己是在污蔑沈薇。 宁王看着沈薇脸上让他痛恨的笑容,却也只能咬牙,将今日这个亏吃下。 “明昭,你如此不孝,莫想母妃以后再原谅你。” 宁王放下一句狠话,而后逃也似的上了轿子,连声催促轿夫们起轿离开这里。 沈薇倒是没挡着对方离开,她看着对方狼狈逃走,身影消失在自己眼中。 沈薇抬起自己刚才抽了对方一巴掌的那只手看了看,忍不住笑了笑:“原来威胁他,这么简单啊?” 笑罢,她扭头看向已经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陈云蓁,有点遗憾道:“可惜不能多打他几下。” 打得重了,在对方脸上留下痕迹来,在父皇哪里就不好解释了。在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之前,沈薇还是想在父皇那里留一个善良的印象的。 陈云蓁闻言笑道:“对于宁王殿下这种人,夺走他最想要的东西,才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她心道,洛则先也是如此。 沈薇认真点了点头,而后看着陈云蓁问:“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说起正事,陈云蓁表情严肃了一点:“殿下想做太子的话,将来一定会被朝堂上那些迂腐的大臣们抗拒。所以殿下从现在起,就要开始培养自己的势力。” 沈薇:“这倒是不难,以我的身份,往朝堂里安排一些听命于我的人才,还是很简单的。” 大周国的普通百姓想要做官,有两种方法,一种就是如洛则先一般,寒窗苦读,参加科举,若是中了进士,便可光耀门楣。 另一种方法则是找关系拜见一些皇亲国戚,高官贵族,若能得到对方的赏识和引荐,也可得个小官当一当, 沈薇作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以前自然常有人求到她面前来,只是那时她志不在此,便都将这些人给推拒了。 不过为了不过分伤害那些人的自尊,沈薇曾让下人留过那些人的姓名住址。如今,这些人刚好可以为她所用。 陈云蓁:“还有钱财和情报方面,这两样殿下可以交给我。” 沈薇挑眉:“云蓁已经想到办法了?” 陈云蓁微笑着点了点头。 …… 宁王回了王府后,很是发了一通脾气,房间里的东西被他砸的七零八落。下人们守在门外,大气不敢出一声,生怕自己被宁王迁怒。 他发过脾气,又想进宫去找陈淑妃告状,但刚走两步,宁王想起陈淑妃现在应该已经出发往寒山寺去了。 他有些憋屈的砸了下面前的桌子,喘着气沉默片刻,才冷声让人给自己送来纸笔,埋头亲自修书一封,唤来侍卫,让对方快马加鞭送去寒山寺。 他要让母妃认清沈薇的真面目,这就是母妃的好女儿,他的好妹妹。 宁王发狠咬牙,等着吧,沈薇若不亲自送上门来,让他把那一巴掌还回去,就休想让母妃原谅她。 这样想着的他,有意忽视了沈薇今日提起陈淑妃时,没什么起伏的表情。 …… 那日之后,宁王没再来找过沈薇的麻烦。 沈薇倒也没闲着,每天都准时去皇帝寝宫报道,亲自侍奉对方服药,做足了一副好女儿的姿态。 第35节 皇帝表面上没什么变化,对待沈薇一如既往,但他私下里赐到明昭公主府的赏赐,却是比往常多了一倍。 沈薇笑嘻嘻看过那些财宝,而后将之都送到了陈云蓁这边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陈云蓁道:“都怪我,以前只知道到处去玩,把自己的俸禄都花得差不多了。” 以前她没想过自己还有别的路可走,又不想待在京城,整日面对母妃的偏心。便总是带着一群人在外面跑。 这些人的花费,可都要她自己承担的。 前几日沈薇闲下来,让杜鹃找来这些年的账单,自己算了下,方才发现自己这些年竟是没攒下多少家产。 如今倒是累得云蓁,想方设法的为她搞钱。 陈云蓁看着沈薇,脸上露出个温柔的笑来:“殿下不必自责,总归咱们现在也有赚钱的法子。” 前两天,她已经成功将大蒜素提取了出来,也在得了病的动物身上做过了实验。 东西并没有问题,接下来便只需多教些人,将之量产出来。 陈云蓁昨天已经将这事报告给了沈薇,沈薇此时连忙道:“你说的那个什么‘厂房’,我已经让人在城外找到合适的庄子了,就是工人这边还有点问题,大部分人听到进去后很久不能回家,都退却了。” 陈云蓁眉头微蹙,若是可以,她自然也不想要求这般严格。 但大蒜素这东西,土法制作的程序并不算多么困难,她还是不想其过早泄露出去。 她想了想,道:“那便尽量找些寡居在家的妇女,如果有孩子,咱们可以允许她们将孩子一起带过去。” 大周国前些年和外族打了好几次仗,死了不少士兵。而这些士兵身后,便是一个个失去顶梁柱的女人。 没生孩子的还好些,至少改嫁起来,没有顾忌。那些生了孩子的,便有些纠结了。 改嫁吧,舍不得孩子。不改嫁吧,自己一个女人,养一个孩子着实困难。 只要工资到位,陈云蓁觉得找些寡妇当工人,还是不难的。 沈薇闻言,眼神亮了亮,赞同道:“云蓁说得对,刚好这些女人平日里没有收入来源,咱们也能帮帮她们。” 两人正商量着,杜鹃突然从外面进来,喜色洋洋道:“殿下,陈大夫,王娘子前来求见,说是陈大夫说的香皂,她们成功做出来了。” 陈云蓁和沈薇停了说话的动作,眼神俱是亮了亮。 沈薇连忙道:“快请王娘子进来。” 杜鹃领命退了出去,片刻后,一个长相和蔼的中年妇人,跟在杜鹃身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殿下,陈大夫。”妇人行了个礼。 随即上前一步,将一个精巧的盒子呈到了陈云蓁和沈薇面前。 陈云蓁接过盒子打开,一个粉色的,散发着清甜气息的长方型膏体,出现在她和沈薇眼中。 第三十九章 陈云蓁用手拿起那块香皂, 用指甲扣下一块膏体,而后在指腹揉开,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质地和气味, 跟她上辈子见过的香皂有点差别, 但这差点又不至于太大。 “拿盆清水过来。”陈云蓁对着杜鹃说了声。 杜鹃转身离开, 片刻后用铜盆端来半盆水。 陈云蓁将手放进水里浸湿, 然后拿起那块香皂在手里搓了两下。 香皂遇水,在陈云蓁掌心摩擦下,起了绵密的泡沫。 陈云蓁用水将手上的泡沫洗干净, 脸上已然漾出一抹灿烂的笑。 她看向王娘子,佩服道:“王娘子果真厉害。” 对于香皂, 陈云蓁其实只记得大概的制作流程。为此,她特意拜托沈薇帮她找了做胭脂水粉做了二十几年的王娘子,告知了对方自己所能记得的所有流程。 她有想到王娘子会做出香皂, 但没预料到对方速度这么快。 王娘子笑道:“是姑娘您说得仔细,我都是按照姑娘说的好方法做的,多试了几次,也就试出来了。” 陈云蓁笑了笑:“还是辛苦王娘子了。” 她说完转头看向沈薇:“殿下, 那咱们这两样,都可以开始准备了。” 沈薇点头:“我让人先去买几个合适的铺子。” 到时候东西做出来了, 就可以直接送去铺子里卖,尽快回拢资金。 第二天, 陈云蓁坐着马车去了城外庄子里, 亲自负责招工。 仗着沈薇公主的身份,公主府里的人, 去京城附近的村子里都做了宣传,而后如陈云蓁所料的那般, 当日招工开始后,便有不少妇人,紧赶慢赶的从各个村庄来到了招工所在的庄子。 妇人们原本心中还有些疑虑,害怕被人诓骗,但来到这里,见到占地面积颇大的庄子,又从庄子里的小厮奴婢口中,得知这座庄子的主人,她们未来的主家,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明昭公主。且庄子外负责招工的那些人,也大都是女子后。 众人心中一下子放松下来,一窝蜂跑到明显是主事的陈云蓁身边。 急切问道:“大人,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吗?只要听你们的安排,住进这里干活,不随意回家,每个月就给我们一两银子。” 说话之人咽了下口水,每月一两银子,这已经跟大户人家里得主家青眼的丫鬟挣的工钱差不多了。 而且她们还能将自己的孩子带来一起住,住的地方不用花钱,只要每月交个几十文的伙食费就行。 这事要是真的,对于她这种倒霉死了丈夫,还有两个孩子要养的妇人来说,无异于天上掉馅饼。 陈云蓁笑着众人安抚下:“大家都别急,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先前派人去村子里给你们说的,都是真的。” “只要大家签了合同,保证不把自己工作的内容泄露出去,每个月的工钱,公主府一定不会短了大家一文钱。” “咱们殿下的名声,诸位应当也都清楚,殿下她是不会骗人的。” 说到这里,陈云蓁眼里不由浮现出一抹笑意来。 先前沈薇只对她说,她的俸禄都是因为她跑去各地玩,所以才花完的。 但陈云蓁私底下和杜鹃聊天时,才听杜鹃提起,沈薇每年外出游玩,花费是不小,但那些花费里至少有一半,都是被她当散财童子给散出去了。 杜鹃无奈对陈云蓁说,公主总是过于心软,游玩路上,看到那些过得不好的百姓,她就会上前给对方一些银两。 也是因此,沈薇在百姓里的名声一向不错。哪怕是没有受过沈薇恩惠的,也知道沈薇是怎样的性子。 陈云蓁面前众人,听到明昭公主几个字,脸上都是一副松了口气的表情。 而后她们反应过来,连忙冲到陈云蓁面前的桌子前方,激动道:“姑娘,我报名,我一直是我们村子里干活的一把好手,选我准没错。” “我也是,我只有一个孩子,她年龄也大,一定不会影响我每日干活的。” “我……” 众人争先恐后,唯恐自己晚说一步,就会被陈云蓁淘汰出去。 陈云蓁被吵得头疼,连忙让身边的丫鬟小厮们一起上前,将众人安抚住,而后一个一个的登记名字。 陈云蓁则是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众人的身体,尽量将身患传染病的妇人给挑出来。 倒不是她歧视这些人,只是大蒜素是药品,事关病人的身体健康,她不能让它在制作这一步就出现矛盾。 忙活了大半天,陈云蓁总算挑好了自己需要的人手。她一一和这些人签好合同,跟她们讲明利害关系,才放众人回家中去取东西。 那些身体有病,不适合参与进大蒜素制作的,症状轻一点的,则被她送去学习怎样制作香皂。 但那些得的病,传染性实在太强的,陈云蓁尽管心里同情她们,也只能管了她们一顿饭,就将人送了回去。 看着被淘汰的人,脸上委屈而惶恐的表情,陈云蓁心里叹了口气。 但她没办法,她不能因为同情她们,就将买了大蒜素和香皂的客人的安危,置于不顾之地。 她心道,等到时候挣的钱多一些,她再想办法上辈子那些不介意工人身体健康的产业,都搬到这个世界来。 比如玻璃琉璃,水泥火药之类的穿越者必备法宝。—— 感谢上辈子有段时间各种穿越剧洗脑,陈云蓁曾好奇的查过这些东西的制作流程。 刚穿过来时,陈云蓁也曾想过靠这些东西,做出一番事业来。但很快现实就给了她巨大的打击。 她没权没势,一个普通医女,敢去问铁矿石这种国家管制,不允许私人开采的东西,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所以,陈云蓁才只能放平自己的心态,靠最不容易出错的医术,安安稳稳当着自己的大夫,没再把心思放到这些不可能的事情上。 但她记忆一向好,哪怕穿越过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有忘掉这些东西。 而且这些东西,可不像大蒜素和香皂一样制作方法简单,成本也小。哪怕如今有公主殿下做自己的后盾。 陈云蓁真想将它们复刻到这个世界,也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 陈云蓁去城外忙招工的事情了,沈薇一向在外面跑惯了,自己一个人待在府中则无聊。 早上惯例去看了皇帝后,沈薇回到公主府,只待了一会,就又跑出了府,亲自去巡查自己安排人,要买的几个店铺。 公主府的下人们办事都很靠谱,沈薇巡视第一个店铺时,已经有工人在拆里面原本的装修了。 沈薇站在店铺外面看了几眼,便赶去下一个店铺。 前几个店铺的巡查都一帆风顺,但当她来到最后一个店铺时,却看到那个店铺外面,有两波人正在争吵。 其中一波人马,自然是公主府这边的人。 沈薇没有着急出去,站在旁边听了几句,才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旋即,她有些诧异的扬了扬眉头,只因那与公主府小厮争吵的几人,正是云蓁那个状元前夫府里的人。 不过今天这事,倒不是洛府众人的错,而是这家铺子原来的老板,为了银子,将一个铺子卖了两遍。 公主府几人是前面买的,他们与铺子的老板商量好,也付了订金。 但今天,当几人过来,准备付尾款接收铺子时,却发现铺子里一定有另一家的人在收拾东西了。 几人诧异之下,上前去问,才发现那天他们刚付了订金,走了没多久。洛府的人也找到了这家铺子,想要从手里买下这家铺子。 因为沈薇说过,不能以势压人,逼旁人将铺子卖给她。所以公主府几人与铺子的老板商量时,用的是京城外前来京城,想要买个铺子的普通商人名头。 那铺子的老板一听第二家是洛府之人,且对方得知有另一伙人也想买铺子后,特意提高了价钱。他立马变了主意,又将铺子卖给了洛府。 在这位老板看来,洛则先虽然因为另娶之事,在京城里的名声有些不好听。但人家毕竟是今年的状元,而且还是卫将军的女婿。 讨好洛府,可比讨好一个京城外的不知名商人更加划算。 第36节 铺子老板倒也想过赶紧将钱还给第一个买的商人,将对方打发走。 但公主府几人用的是假身份,买铺子时也没有留过地址,他找不到人,便想着等人再次出现,再将订金还给对方。 然后这一等,两家人马便碰到了一起。 铺子老板要退钱,公主府几人害怕自己事情没办好,让沈薇失望,不愿意退让。洛府众人应也是听了主子命令,才买这件铺子,也不愿放弃。 两方人马,没有一个愿意退让,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 几个人越吵越气,最后那个铺子老板眼见众人火气上来了,连忙拉着公主府领头的那个小厮走到一边,半是劝解,半是威胁道:“兄弟,你可知人家赵管家是什么身份?人家可是洛状元府里的管家,洛状元还是卫将军的女婿,你得罪得起人家吗?” “自然,我知是你们先来同我买的铺子,这事是老哥我理亏。这样,我把订金两倍退还给你们如何。” 铺子老板心里盘算着,总归他收订金本来就不多,两倍也只不过是将洛府多给他的那些钱退了出去,他还借此机会搭上了赵管家的关系,不亏。 “你……谁稀罕你那些钱。”公主府小厮闻言,气得脸都白了。 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公主好不容易吩咐一件事,其他人都办的顺顺利利,就他倒霉,临到头被人给耍了一道。 这要是被公主殿下知道,可不就是办事不力? 第四十章 铺子老板叫小厮软硬不吃, 有些不耐烦道:“我跟你这人怎么说不通呢?人家赵管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你得罪的起人家吗?小子,我告诉你, 这里可是京城, 你最好识相一点。” 小厮听到这些话, 被气到口不择言道:“我让他?我什么身份?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 铺子老板冷哼一声, 将手里的钱袋子扔到小厮怀里,就想要转身离开。 小厮被钱袋子砸了个正着,失去理智, 就想要报出自己的身份。 “吕杨。” 沈薇皱了皱眉,这才从藏身处走了出去。 名叫吕杨的小厮闻声回头, 看到沈薇的面容,腿一软,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沈薇被他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而后摇头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我又不会吃了你。” 沈薇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啊,怎么这小厮如此怕自己。 吕杨尴尬的笑了笑, 从地上爬起来,凑到沈薇身边小声道:“殿下。” 他这不是被那铺子老板给气到了吗?原本还想着要亮出自己身份补救一下,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公主殿下站在自己后面。 他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了。 吕杨想着,转头看了眼已经凑到洛夫管家跟前讨好的铺子老板, 向沈薇告状道:“殿下, 这人也太不讲信用了,明明是我先跟他订的铺子, 结果那姓赵的一来,他就反悔将铺子卖给了洛家, 还想要以权压人。” 吕杨有些委屈,他身为堂堂公主府的小厮,都没想着以权压人,结果那洛家,区区一个状元,刚入朝堂最高也就是个六品官,养出来的奴才竟然就这般狗仗人势。 店铺门口,赵管家正昂着下巴,听自己身边的铺子老板告诉自己,事情已经处理好了。 他不经意间抬头看向刚才跟自己相争那人,却发现对方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高挑的身影。 那是个女人,而刚才跟他吵的不可开交那人,正毕恭毕敬的立在那个女人身边。 这就是对方身后的主家? 一个女人,凑热闹买什么药铺,要不是这条街,最近只有这家铺子出租,而且这铺子前身也是开的医馆,他才懒得多花那么多钱,跟人抢什么药铺。 本来这些钱都是能进他自己口袋的。 赵管家心里想着,不由把不满的视线投向自己对面那个女人。 对方恰在此时,也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对,赵管家原本得意洋洋的表情,立时僵在了脸上。 完了。 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旋即转身连忙对身边一个小厮道:“赶紧回去请大人和夫人过来,就说出大事了,咱们得罪错人了。” 而后他飞快推开自己面前滔滔不绝的铺子老板,冲到对面那个女人面前。 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上,惶恐道:“草民参见殿下。” 赵管家伏在地面上,心中直呼倒霉,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以为的好欺负的外来户,后面站着的竟然是明昭公主殿下。 这位可是洛大人和夫人,都要小心伺候的贵人。 作为一个合格的管家,赵管家自然认得皇宫里几位皇子公主的脸。 哪怕今天沈薇打扮很是低调,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沈薇垂头看着自己面前的赵管家,似笑非笑道:“怎么了这是,不要停啊,我看你们俩聊得挺开心啊。” 沈薇没想到对方能认出她,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这人,她觉得对方还挺有意思的。 某种意义上的能屈能伸。 若不是刚才躲在暗处,看到了对方倨傲的一面,她还真难把眼前这个表情卑微的人,跟仗势欺人之徒扯上关系。 一旁的铺子老板,看着正在跟自己聊天的赵管家,突然便跑到一个女人面前跪了下来,表情很是茫然了一瞬。 随即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赵管家刚才好像是说了“公主殿下”几个字。 铺子老板脸一下白了,他猛的转头看向吕杨,神情扭曲了一瞬间。 这就是你说的外地来的商人老板。 下一刻,铺子老板也跟着跪到了沈薇面前。 赵管家此时连忙把自己手里拿着的,铺子老板才交到他手里没多久的地契,双手捧着,高举到自己头顶。 “是草民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公主殿下消消气。” 沈薇垂眸瞅了跪在自己面前的两人一眼,扭头对吕杨道:“去请巡使来。” “啊?”吕杨愣了一下,而后很快领会到沈薇的意思。 连忙转身向巡查院跑了过去。 在大周国,巡查院一般负责处理,百姓纠纷之类的事情。 赵管家闻言吓了一跳,还以为沈薇要喊人来抓走自己。 他膝行几步,离沈薇近了点,伸出手,但又不敢去抓沈薇的裙角,只能扣着手掌下面的泥地,凄惨道:“殿下,公主殿下,草民真的不是故意的,草民知道错了。” 旁边街道上,来往的百姓被赵管家这一声吼吓了一跳,而后众人反应过来,意识到沈薇的身份,立马哗啦啦跪了一地。 沈薇被赵管家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忍不住皱起了眉,瞪了赵管家一眼,她轻装简从出来,连丫鬟都没带几个,怕的就是现在这样的局面。 结果这人还喊破她的身份,着实让她恼怒。 沈薇咬了咬牙,面向跪了一地的百姓,柔声道:“大家都免礼,该做什么,仍旧去做什么,这里的事情跟大家无关。” 百姓们虽没见过沈薇,但一向能听到沈薇的好名声,知道明昭公主是个好脾气的人。此时见沈薇满脸柔和之色,便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百姓们偷偷瞥了眼仍跪在地上的洛府一行人和那个铺子的老板。 一边在心里揣测对方是犯了什么错,一边放轻脚步退出了这条街道。 这些达官贵人们之间的事情,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却见往外退的百姓里,有一辆马车逆着人群,从街道外行使进来。 而后马车停在了沈薇旁边。 车夫掀开马车前面的帘子,一个被长至脚面的帷帽盖住了所有身形的人,被车夫扶着从马车上踏了下来。 沈薇看到来人,眼睛亮了亮。她正想喊陈云蓁的名字,却想起那洛府管家可还在她面前跪着呢。 她立马将陈云蓁的名字压下,而后笑着迎到陈云蓁面前道:“你终于回来了。” “殿下,这是怎么了?”帷帽上下晃动了两下,而后里面传出一道低低的女声。 找管家偷偷抬头看去,本想看来人是谁,却不想那人竟戴着层层叠叠,将人遮的严严实实的帷帽,他根本看不清对方的相貌。 只从声音分辨出来,对方是个女性。 第四十一章 沈薇简单几句, 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知陈云蓁。 陈云蓁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么巧,只是买个铺子, 竟跟洛则先撞到了一起。 不过…… 陈云蓁扫了眼不远处的药铺, 心里浮起一丝疑问, 洛则先买个药铺做什么。 正在此时, 远处又行来一辆马车。 陈云蓁视线落在那辆马车上,瞳孔缩了缩,她认得那架马车。 她下意识想要后退藏起来, 但此时那那架马车上,已经有两个人走了下来。 她再躲起来, 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陈云蓁看了眼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帷帽,暂时放下心来。还好她早就想到可能会在京城碰到认识她的人,只要出门, 必定会带上帷帽。 这帷帽是她找公主府的绣娘特意做的,纱幔部分,比起一般的帷帽厚实许多。 旁人从外面,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形。 那边, 洛则先和卫子菲下了马车,连忙走到沈薇面前, 跟着赵管家一起跪了下来。 “参见殿下。” 两人下跪时,沈薇特地仔细的看了眼洛则先的表情。 先前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时, 她没有在意过洛则先。但此时她看去, 分明从对方状似平静的眼里,看出了一抹不甘。 也是, 明明自己也是个皇子,却迫不得已要向自己的妹妹下跪, 不管是谁,都开心不到哪里去。 “起来吧。” 沈薇垂眸,压下自己心底所有思绪,开口让卫子菲和洛则先起身。 第37节 两人站起来后,卫子菲连忙道:“殿下,下人们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请殿下饶过他们这一次。” 沈薇瞥了卫子菲一眼,没说话,对方这话说得,好像她在仗势欺人一样。 “殿下。” 吕杨的声音在此时从外面传来。 “奴才将巡使请过来了。” 他一边喊,一边拉着一个穿着官府制服的年轻男子,从外面跑了进来。 那巡使被吕杨拉着,晕头转向跑了一通,看到沈薇,他方才回过神来,恭敬对着沈薇行了一礼:“参见殿下,不知殿下找下官有何事?” 沈薇冲着赵管家和铺子老板两人扬了扬下巴,给吕杨使了个眼色。 吕杨连忙将之前发生的事在巡使耳边说了一边,而后看着对方问:“陈巡使,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那姓陈的巡使听到这话,下意识看了眼沈薇。 他们做巡使的,平日里这种事见得多了,对于这种事怎么处理,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章法,但是这事涉及到公主……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公主才会满意。 沈薇察觉到陈巡使的视线,略微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而后温柔道:“平日里是怎么处理的,今天便怎么处理。” 陈巡使闻言松了口气,他直起腰走到脸色发白的铺子老板面前,清了清嗓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忠。”铺子老板连忙回答。 “咱们街上的规矩,你都知道的吧?” 陈巡使:“你本来已经跟公主府商量好了生意,人家也把订金交给了你。但你贪图洛府给的钱财,毁约不说,还用洛府威胁公主府这位大人,可有此事?” 铺子老板闻言,头快垂到了地上。 他丧气道:“草民知错了。” 他心里憋屈,若他早知道那看似其貌不扬的小厮,是公主府里的奴才,他哪里还敢毁约啊。 陈巡使瞥了他一眼,心中冷哼一声,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他见得多了,这次对方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不过也算对方幸运,得罪的是明昭公主。 陈巡使一边想,一边道:“既如此,便判你在原本商量好的金额上,减去两成,铺子仍然卖给公主府。你收的洛府的银子,责令你全部返还。” 吴忠闻言,心底松了口气,急切道:“草民知道了,草民立马把地契交给……吕大人。” 他心中有些肉疼,这可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的铺子,每一间都价值不菲,两成的钱也是好大一笔了。 但是比起因为此事而被公主问罪,他付出的这点钱财便不算什么了。 吴忠想明白后,连忙淘出自己怀里,还没捂热的银子,送回到赵管家手里,又将地契从对方手里拿走,毕恭毕敬的递到了刚才被他万分嘲讽的吕杨手中。 吕杨接过地契,垂眸看了眼吴忠,轻轻哼了一声。 沈薇见事情处理完,不欲在这里多留,她冲着陈巡使点了点头,轻声道:“麻烦了。” 陈巡使受宠若惊道:“为殿下办事,是下官的荣幸。” 以往他不是没碰到过这种事,但往往那些人,都各种摆身份,攀关系,想要让他们巡查院徇私枉法。 甚至宁王殿下曾经也…… 陈巡使想到这里,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冷颤,他连忙将自己这个念头压下。 只看着沈薇心生感叹,怪不得明昭公主在民间的名声,一向比其他几位皇室子弟要好。 沈薇这才转头看向陈云蓁,柔声道:“事情办完了,咱们回去吧。” 陈云蓁点了点头,跟着沈薇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从洛则先和卫子菲两人身边经过。 一直倒马车走远,好似被遗忘的,此时仍旧跪在地上的洛则先和卫子菲两人,才在丫鬟小厮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卫子菲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膝盖,微微蹙眉道:“殿下,似乎对我们很是不满。” 洛则先瞥了自己身边战战兢兢的赵管家一眼,冷冷道了一声:“蠢货。” 只是让他买个铺子,都能得罪到明昭公主,还害得他出来受这种屈辱。 赵管家听到洛则先这声,额头冒出冷汗来,有些委屈道:“大人,我实在不知这铺子的另一个买家会是公主。” 他要是知道对方是公主,哪里还敢以势压人。 洛则先没有理会赵管家,只是看着公主府那辆远去的马车,低声问自己身旁的卫子菲:“公主身边那人,是谁?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 卫子菲闻言思索一瞬,茫然摇了摇头:“我先前也未曾见过。”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赵管家。 赵管家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连忙道:“那是个女子,许是跟公主亲近的,哪家不愿意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小姐。” 洛则先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他瞥了一眼周围偷偷看着这里的京城百姓,脸色黑了黑,甩袖往洛府的方向走去。 卫子菲见他心情不好,快步追上去安慰道:“夫君,这个铺子没了便没了吧,咱们不着急,等过段时间,再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先盘下来,给妹妹准备着。” 卫子菲心中叹了口气,这事也是赶巧了,因为陈云蓁的离去,洛则先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怎么好。 她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想起洛则先曾提过陈云蓁很喜欢当大夫。便提出他们先给陈云蓁在京城买个药铺或是医馆。 到时候等陈云蓁再被接到京城来,洛则先可以将其当作礼物送给陈云蓁。 不成想就因为这事,他们竟惹上了明昭公主。 卫子菲心中也有点对赵管家不满,她心里思忖着,得找父亲,给府中换个机灵一点的管家。 另一边,马车内,陈云蓁好笑看着沈薇问:“殿下方才是故意的。” 沈薇无辜的睁大眼睛:“故意?故意什么?” 陈云蓁无奈摇了摇头:“故意没让他们俩起来。” 沈薇见陈云蓁已经看破了自己的意图,忍不住勾起唇角道:“我是故意的又如何,谁让他们俩差点害死你。” 她那座位于京城外的庄子,所在之地颇为僻静,当天要不是她恰巧看到了昏迷的陈云蓁,只怕陈云蓁这时已然渡过奈何桥,重新投胎了。 她如今只是让洛则先和卫子菲多跪了一会,已经足够善良了。 陈云蓁看着沈薇,眼里含上了一抹笑意:“谢谢。” 谢谢她愿意为她费心,愿意相信她。 沈薇闻言,愣了一下,而后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来。 她其实也想对陈云蓁说声谢谢,在所有人都劝她忍耐,劝她父母无错的时候。 有人愿意对她说:“你没错。” …… 翌日,早晨起来时,公主府院子里落了薄薄一层雪。 这是京城今年第一场雪。 京城外的庄子里,昨天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也有得沈薇信任的丫鬟小厮一直守在那里。 陈云蓁今日便没有去城外。 早上起床后,她惯例和沈薇一起用了早饭,目送对方去了皇宫,才空闲下来,继续研究自己那些事。 这几日,陈云蓁已经将自己脑子里记得的那些知识,都整理到了纸张上,只等未来时机合适,就可以将其拿出去,转换为沈薇的资本。 她这一忙,就忙了整个早上。 直到中午时分,沈薇从皇宫里面回来,陈云蓁才从知识的海洋里抽离出来。 沈薇回到府里时,脸上带着点奇异的笑。 陈云蓁看着沈薇脸上那抹笑,正想询问对方。 沈薇便道:“云蓁,你猜得真对,今日大朝时,以丞相为首的文官集团,果然又上奏,请求父皇立皇兄为太子。” “父皇果真又将此事推辞了下去,言皇兄还有不足之处,仍需再锻炼一段时间。” “父皇上朝时没说什么,下朝后却气的砸了自己寝宫里的花瓶。” 她为了表示自己对于父皇的亲近,当时正待在皇帝寝宫侧殿,亲自给对方熬药,恰巧就听到了父皇砸东西的整个过程。 陈云蓁闻言点头:“宁王太过于急切了,他越是着急,陛下只会越发忌惮他。” 更别说还有洛则先在暗处捣鬼,皇帝只会越来越对宁王不满。 第四十二章 沈薇笑着道:“父皇最近对我越来越和蔼了。” 以前父皇对她也好, 但那种好,与现在是不同的。 那时候,沈薇觉得自己是父皇疼爱的小女儿。 女儿与儿子不一样, 且皇室这么多年, 只得了她这么一位公主, 所以不管是父皇还是王皇后, 都对她颇为宠爱。 如今呢,父皇看她,仍旧宠爱, 但对方那种宠爱,更像是对着自己养在笼子里的, 足够无害,只会依赖于主人的小猫。 小猫是无害的,亲近自己的, 所以主人不介意给予小猫更多的宠爱。 陈云蓁挑了挑眉道:“那殿下往后在陛下面前,可以更放肆一点,适当的表现表现自己。” 沈薇点头:“我懂。” 她要让父皇每次想起皇兄的不好时,都能想起她的好。 踩着皇兄, 抬高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地位。 …… 黄昏时,外面又渐渐下起了雪, 雪花越飘越多,将大地妆点成一片银白之色。 但在此时, 京城外, 一辆马匹,正拼尽全力向着京城奔来。 及至京城城门处, 此时已经到了城门关闭的时候。 第38节 守城的士兵远远看到有人有人骑马过来,俱是浑身戒备起来。 疾驰的马儿距离城门越来越近, 待到近前,那马上之人突地举起自己手中一面令牌,声嘶力竭道:“急报!洛宁府突降暴雨,河流决堤,水淹两府十二县。” 城门上守城的将令看到骑马之人手里的令牌,脸色一肃,连忙命城门后面的士兵,重新将城门打开。 厚重的城门在士兵拉动下,缓缓向内敞开。城门之来得及敞开比一匹马稍微宽一点的宽度,那骑马传信的人,便等不及得,控制着马儿从那道缝隙里挤了进去。而后继续向皇宫飞奔而去。 城门守将看着那远去的马儿,擦了擦自己额头因为紧张而流下的汗水。 他环顾自己周身的一片银装素裹之色,叹了口气,今年的大周国,实在多灾多难到让他不安。 送信的人进了皇宫之后,很快有宫里的侍卫,到京城各个官员的府邸,将刚躺下不久的大官们,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陈云蓁和沈薇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沈薇最近安置在皇帝身边的眼线,将这个消息悄悄传到了明昭公主府。 据说当天夜里,皇帝便安排好了赈灾的官员,让其先行赶往洛宁府。 “粮食药材呢?”陈云蓁听了沈薇的转述,微微皱了皱眉。 洛宁府知府既然能将这事报到朝廷来,显然他自己已经无法处理这件事。 要论赈灾,洛宁知府一个本地水乡之人,不比京城去的,没见过几条河的官员更擅长? 洛宁府如今缺的,明明是粮食药材,这些关系到百姓生命安危的东西,只派一个官员过去,有什么用? 沈薇脸色有些沉:“父皇在从国库里调集了,但是需要一点时间。” 陈云蓁闻言松了口气:“有东西就行,话说陛下派去赈灾的,是谁?” “是秦大人,他是皇兄那边的人。” 陈云蓁点了点头,而后道:“既然碰到这种事情了,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水灾过后,必有疫情,我以前学过几个方子,恰好对瘟疫有防治作用,我待会将它们默出来,殿下可以方子送给赈灾的队伍。” 沈薇:“这个没问题,我到时候将方子直接交给父皇便是,就跟他说,是我游历在外时,碰到的一个神医开的方子。” 陈云蓁:“还有大蒜素,这种药可以预防感染,洛宁府肯定有不少百姓在洪水里受了伤,咱们可以组织商队,送点药材过去,不求赚钱,只要能收回咱们的成本就行。” 总归朝廷拨下赈灾银两,官员们也是要从商人们手中购买赈灾所需的各种物资的。 陈云蓁既然知道自己的药有用,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洛宁府的百姓若是用了大蒜素,觉得有用,也刚好可以宣传宣传大蒜素。 陈云蓁和沈薇两人商量好,将此事安排下去,便也没继续在这件事上浪费心思。 洛宁和京城相隔甚远,她们难以得到那边的消息,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做到这一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沈薇筹谋着,往朝中安排了不少自己这边的官员。 陈云蓁则是把所有心神都放在了公主府对外的生意上。 京城那几间店铺专修好后,很快便开门营业。 如陈云蓁所料,几个药铺,一开始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应,京城里各种医馆众多,更有家中蹭出过御医的老大夫,在京城开门营业。 公主府这几家新开的药铺,放在京城实在不打眼。 反而是陈云蓁出灵感,王娘子负责研究出来的香皂,一经退出,便风靡整个京城的贵女圈子。 往常,普通百姓,大都用天然的皂角或者草木灰进行清洁,身份高贵的大家小姐们,用的东西珍贵一点,但也不过是草药和香料混合制成的“早豆”。 这种早豆制作方法比较粗糙,虽有香气,但那种香气跟王娘子特意研究,调和过的香皂香气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刺鼻了。 更别提香皂的外形还那么圆润可爱,颜色也鲜亮,清洁能力还比众人原来用的早豆强许多。 京城这些贵女们,平日里本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东西,香皂恰好从各方面都满足了她们的要求。 刚开始,只是几个知道京城里新开的“云薇阁”是沈薇的产业,所以特来捧场的贵女,看着香皂好看,便买了几块回去试试。 后来,这几个贵女回去试用后,知道了香皂的好处,立马便分享给与自己亲近的其他人。 一传十,十传百下,整个京城的贵女圈子,都知道了这件事。就连身在皇宫里的皇帝,也在朝臣的拍马屁下,知道了这件事。 皇帝派人来召见沈薇,陈云蓁听到消息后,连忙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特意给皇帝制作的几个龙型香皂,装进礼盒里,让沈薇献给了皇帝。 沈薇进宫后,果然哄得皇帝龙心大悦,又从对方手里扒了不少好处出来。 陈云蓁则借此机会,用“陛下也曾夸奖过云薇阁香皂”的由头,好好在京城宣传了一番。 而后在云薇阁声事正胜时,她又借此机会,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复刻了不少对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新奇有趣的化妆品,将其推给那些奔着香皂而来的贵女。 理所当然的,这些比起原本的胭脂水粉更加好用的化妆品,又引领了京城里又一次潮流。 第四十三章 接下来的几个月, 京城颇为平静,就连宁王,都消停了不少, 没再让自己麾下的官员, 催皇帝立自己为太子。 洛则先那边也颇为安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 陈云蓁当初到来京城时,掀起的风浪,也逐渐平复下去。 卫子菲也终于愿意从洛府走出, 参加其他贵女之间的聚会。 除了一向跟卫子菲不对付的于雪兰,总是提起这事给卫子菲添堵。京城其他贵女, 都默契地将先前那件事抛到了脑后去。 说到底,陈云蓁于她们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当初事情闹起来时, 她们能帮着陈云蓁针对卫子菲几句,已是极为善良了。 现如今,她们听说那个洛状元的原配已经回了自己老家。人家事件的正主都不在意这件事了,她们作为无关人员, 又何必追根问底。 况且,听说那洛状元最近为陛下办成了几件大事, 正是得陛下青眼的时候。 利益使然下,她们不介意将卫子菲接纳进自己的圈子。 沈薇从府外回来, 将贵女圈子里流传的这个消息告诉陈云蓁后, 忍不住笑道:“说实话,虽然我这位皇兄, 很早就离开了京城。但他还挺了解父皇的,若不是我知道最近那几件事, 都是他特意弄出来讨好父皇的,我还真以为他是要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陈云蓁也跟着笑了笑:“他不一向是这样的人吗?” 如若不然,对方当初也不会将她骗过去。 陈云蓁想了想,提醒沈薇道:“最近,户部和兵部,都有职位不小的官员,投靠了宁王。不过我们的人有看到,那几个投靠宁王的官员,都跟洛则先或者卫清江有关系。” 沈薇闻言挑了挑眉:“看来他已经按耐不住,准备对我那傻子皇兄下手了。” “不过……”沈薇脸上浮起一抹迷惑来:“不知道他想怎么做?杀掉皇兄,那他想名正言顺登基,恐怕有点困难。” 当今皇帝治国不算多么好,只能说是平庸。但对方也绝不是那种昏庸暴虐之辈。 洛则先若是想杀掉皇室所有人,再自己上位,只怕难以服众。 毕竟他虽是皇帝的亲子,但他的身份,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皇帝亲手抹消掉了。 陈云蓁倒是不着急:“且行且看吧,总归对方如今一切行为,都在我们监视之中。” 这倒要感谢洛则先从来没有把沈薇放在自己眼里。 作为天然享受了性别优势的男性,洛则先的眼中,从始至终都只有宁王,这个皇帝唯一的儿子。 而沈薇虽然与宁王是兄妹关系,但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沈薇与宁王这个兄长一向关系不好。 明昭公主府外也曾被人监视过几天,但那些人没待几天,便离开了。 书房外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沈薇和陈云蓁对视一眼,扬声道:“进来。” “殿下。” 房门被推开,杜鹃从外面走进来,而后脸色沉重的,反手又将房门关上了。 “杜鹃,怎么了?”沈薇问。 她先前吩咐过的,自己与陈云蓁商议事情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打扰。 杜鹃此时突然敲门,显然是发生了大事。 “殿下,咱们之前派去洛宁府的商队,回来了。” 陈云蓁闻言,心脏紧了紧,连忙问:“可是出事了?” 杜鹃脸上显露出一点不忍来。 “咱们商队的马车上有公主府的标记,不管是京城去的赈灾官还是洛宁本地的官员,自是不敢得罪咱们的。商队里的人都没事,有事的是那些受灾的百姓。” “商队的管事告诉我,他按照公主您的吩咐,将万门运过去的药都以成本价卖了出去。刚开始的事情确实如陈大夫所说的那样,灾民们用了新药以后,身体恢复了不少。那些受了外伤的,伤口恶化速度,也减轻了许多。” “后来负责赈灾的秦大人听说了此事,主动找到咱们的人,将咱们运过去的新药都以官府的名义买了过去。” “管事觉得将药交给官府,由他们出面发给灾民也挺好,便同意了秦大人的提议。” 杜鹃说到这里,陈云蓁已经预感不妙的皱起了眉。 按理来说,朝廷既然出了银子赈灾,那公主府的管事选择将药卖给朝廷,让官府将赈灾银两换成药材,发给灾民,并没有错。 但杜鹃方才又说是灾民有事…… 陈云蓁猛地抬眼看向杜鹃:“莫不是他们,将这批药材私吞了?” 杜鹃闻言,沉重点了点头:“那秦大人用成本价买了我们的药,转手又以十倍的价钱将药卖了出去。” “他将赈灾的银子发给了灾民,又用药材将灾民们手里的银子换了回来。灾民们别无选择,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办事。” 沈薇听到这里,脸上已然浮现出怒火来:“他倒是好算计,左手倒右手,朝廷运去赈灾的银两花了个一干二净,他自己白得了九成银子。” 杜鹃继续道:“而且不止是咱们的药材,洛宁本地的粮食以及外地粮商运过去的粮食,都被秦大人或威逼或利诱,买进手里,又翻倍卖了出去。” “若不是管事离开洛宁时,不小心将东西落在了客栈,他出城后又独自返回,去取自己的东西,恰巧碰到了灾民去官府闹事。只怕咱们还被埋在鼓里。” 沈薇腾的一声站起来,攥紧拳头道:“我要将此事告诉父皇,皇兄!皇兄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秦大人作为宁王一系的官员,要说他做出这事,宁王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陈云蓁也非常气愤,她上辈子见惯了一地受灾,国家乃至其他地方的人民都鼎力相助,前去赈灾的场景。 此时猛然听到朝廷派去赈灾的官员,竟然跟当地官员狼狈为奸,一起图谋赈灾物资的事情,自然更加接受不了。 但她比沈薇想的更多一点。 陈云蓁看着沈薇劝道:“殿下,咱们现在将自己暴露在陛下和宁王面前,并不是一件好事。” 宁王暂且不论,只怕宫里那位陛下,就得第一个怀疑起沈薇了。 毕竟沈薇一个公主,怎么能有这么灵通的消息渠道。 第39节 沈薇咬着唇,有些颓然道:“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拿灾民的性命给自己敛财。” 朝廷拨出的粮食银两,也只不过勉强够赈灾罢了,结果现在还被官员们侵吞去大半。 陈云蓁安抚地对沈薇笑了笑:“殿下,你忘了吗?不是还有洛则先吗?” 听到洛则先这个名字,沈薇愣了一下,而后猛然反应过来。 她眼睛亮了亮:“对呀,咱们可以将这个消息传给洛则先。” 第四十四章 当日, 沈薇便动用自己安插在洛则先一个下属身边的棋子,将宁王手下秦大人,侵吞赈灾银两的消息, 透露给了洛则先身边亲近的一个下属。 当天晚上, 那名下属便连夜进了洛府, 一直待到后半夜才离开。 第二天, 卫子菲和谢夫人突然邀请了几个大臣家里的夫人,一起去京城外,卫家名下的庄子里赏雪。 及至傍晚, 众人才回到京城。 翌日早朝。 一位出身洛宁府的御史,在早朝时, 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将此事披露在皇帝面前。 宁王登时一头冷汗,他拖着腿走到大殿中央, 立马向着皇帝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没有,这件事跟儿臣真的没有关系。” 他惶惶然伏身在地,看向地面的双眼里满是惊惧。 如陈云蓁所料, 秦大人是宁王手下的人,秦大人做出那样的事之前, 自然是知会过宁王的。 可是…… 宁王忍不住咬紧了牙,秦松不是说, 这事不会有任何发现的吗? 怎么现在现在才过了几个月, 消息竟都传到京城这边来了。 龙椅上的皇帝默不作声,他垂眸看着宁王, 半晌哼笑一声。 “你不知道?”辩不出什么情绪的问话。 而后是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到了硬物上发出的声音。 “啊。”伴随着那道撞击声, 宁王捂住额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朝臣们顿时屏住呼吸,垂下头来,不敢去触怒上面暴怒的帝王。 “沈玮,你倒是能耐了啊,手都伸到赈灾银子上面去了。” “还没当太子,你便这么放肆,等你真的当了太子,是不是朕这个皇帝,也不被你放在眼里了?” “……” 皇帝整整骂了宁王一刻钟不停歇的,才在身边重德公公的劝解,和朝臣们的告罪下住了嘴。 “可怜”宁王额头被笔架砸的红肿出血,却还要跪在地上接受皇帝的指责。 一直等到皇帝安排好善后的事,派人去捉拿秦大人回京,而后甩袖离开。即将失血过多昏迷的宁王,才被朝臣们紧急送去了太医院。 洛则先和卫清江站在一处,两人望着脸色阴沉,狼狈离开的宁王,嘴角俱是挂上了一抹笑。 这抹笑稍纵即逝,而后两人同其他官员一起,脸上浮现出一抹忧心忡忡的表情来,似是为这个国家未来的储君而忧心不已。 皇宫内院,皇帝的寝宫。 暴怒离开朝会的皇帝,此时的表情却十分平和,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刚才才生了好大一通气。 皇帝坐到椅子上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前几日天气降温时,他半夜睡不着,披着衣服去外面的院子里转了两圈。 当时没什么反应,结果第二天就感染了风寒。喝了这么几天的药,虽没像那天一样再发烧,但咳嗽一直没停过。 往常,皇帝咳嗽停不住的时候,总会将太医院那些人骂得狗血淋头,仿佛这样,他自己才能舒服一点。 但今天,哪怕他回到寝宫后,喉咙里又开始发痒,咳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他竟然没有咒骂任何人。 只是心平气和的,被重德服侍着,喝下了宫女送来的药液。 皇帝喝完药,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着。重德沉默的走到皇帝身后,如往常一般,给皇帝按着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皇帝突然道:“朕记得宁王的嫡长子,今年有十岁了吧。” 重德弯下腰来,凑到皇帝耳边纠正道:“宁王殿下的长子是侧妃所生,再过两月,他就满十岁了。宁王妃名下,只有一个女儿。” 皇帝睁开眼,目光没什么焦距,嘴里却是对重德吩咐道:“也是个大孩子了,该送进宫里读读书,朕记得方大儒前段时间刚从南方回了京城,便请他来做孩子的老师吧。” “奴才省的。”重德回话。 …… 与此同时,宁王府。 宁王被人送去太医院,给额头的伤口上了点药,又用纱布包裹起来后,便一刻也不停留的,离开皇宫回了自己的王府。 他阴沉着一张脸,从轿子上下来,挥开得到宫里消息,早早就候在书房门口等他回来的宁王妃,独自进了自己的书房。 片刻后,书房里传出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以及男人压抑着不甘的低吼。 “王妃。” 宁王妃身边的婢女,扶着刚才被宁王推了一下,差点摔倒的宁王妃,忧心忡忡的地看着对方。 宁王妃叹了口气:“罢了,先离开吧,让王爷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会。” 宁王妃出身并不算太高,皇帝不重视宁王这个儿子,又兼之有前太子珠玉在前,当初给宁王选王妃时,便特意选了个门地没那么高的。 也是因此,宁王妃和宁王一直关系平平。 宁王更是在与王妃成亲没多久后,便一个又一个,往王府里抬新人。 宁王妃刚开始还为此伤心过,后来经历的多了,她便也死了一颗心,只安安稳稳带着自己的女儿,待在自己那一方小天地里。 这次要不是小厮给他传话,说宁王受了伤,她根本都不愿意出来见对方。 婢女扶着宁王妃往院子外面走去。 行至书房院门处,宁王妃刚好碰到一个面貌普通,书生模样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那人看到宁王妃,拱手行了一礼道:“参见王妃。” 宁王妃视线从那人脸上扫过,而后点了点头。 两人交错而过。 宁王妃回过头去,看到那人进了宁王的书房。 她有些疑惑的开口问自己身边的婢女:“这人是谁?怎么先前从来没有见过。” 她虽与宁王关系不好,但宁王府里的管家权利,还是在她手里的。 宁王妃可以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 婢女倒是认得这个人,听到宁王妃的疑问,她立马解释道:“那是吴先生,王爷的幕僚。是一个月前,王爷去城外时,碰到的大才。吴先生入府一事,是王爷全权安排的,并没有经过王妃您的同意。” “幕僚?”宁王妃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对于自己的夫君能不能做太子,乃至做皇帝这件事,宁王妃一直抱着悲观的态度。 宁王动作越大,宁王妃心里就越不安。但她在宁王这里没什么话语权,就算她心里不安,也无法在宁王面前诉说。 宁王妃叹了口气:“罢了,回去吧。” 而此时书房里,那位先前进了书房的宁王的幕僚,正满脸堆笑的站在宁王身边,安抚着暴怒的宁王。 宁王砸过一通东西,心里那股憋闷的气发泄掉不少。他恢复理智,看向自己身旁的幕僚。 “吴先生,本王该怎么办?父皇如此对我,让我当着朝臣的面,颜面尽失,我实在……” 他喉头一哽,又有些后悔道:“早知今日如此,当日我就该听了吴先生的话。” 吴先生先前得知这件事时,便劝过他,让他不要在赈灾银两上动手脚。可他好不容易得到这样的权利,又有秦大人送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 秦大人也说了,银子,都是他卖东西赚回来的,就算是自己拿了,那也是合情合理。反正他银子都发给那些贱民了,是他们自己愿意拿银子买粮食药材,关他们什么事。 宁王看着那么多银子,心存侥幸下,就没有听吴先生的话。 他如何预料得到此事这么快就被人捅到了父皇面前,还牵扯到了他,明明秦大人说过,他不会有事的…… 吴先生听了宁王口中那些话,微垂了垂眸,眼里掠过一丝嘲讽。而后他脸上很快又挂起笑来,继续劝着不安的宁王。 宁王冲着吴先生倾诉一通后,在对方的安抚下,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看着吴先生,满脸依赖道:“还好本王还有吴先生。” 这名姓吴的幕僚,是宁王先前去城外散心时,碰到的一位大才。 他那次去的,是个偏僻地方,吴先生便隐居于此,他去时刚好碰到一群书生不辞辛苦前去求见吴先生,向吴先生请教学问。 宁王躲在暗处,看着吴先生游刃有余的解答了那些书生的问题。 宁王当时见猎心喜,想起自己身边的下属曾说过,他若当太子,身边也应有属于自己的班底。 当即上前与吴先生攀谈一番,想要招揽对方为自己效力。吴先生本还不愿跟宁王走,言道自己只愿寄情山水之间,做一只闲云野鹤。 直到宁王着急之下报出自己的身份。 吴先生才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言若是未来储君想要他效力,他自不能再推辞。 宁王是皇帝如今唯一的儿子,注定是未来的太子,既然宁王相邀,他便不得不离开自己隐居的地方了。 宁王被吴先生这真诚的一番话说得极为动容,他当即带着吴先生回了王府,让其做自己身边的第一幕僚。 而吴先生也不负所托,来到王府短短一个月,便为他解决了许多问题,还招揽了好几个原本不准备过早站队的官员。 宁王理所当然的,对吴先生的依赖越来越深。 吴先生看着对自己满脸信赖的宁王,笑了笑道:“陛下还是记得王爷是他唯一的孩子的,若是一般人犯了今日这错,陛下可不止小小惩戒这么一番。宁王殿下且放宽心,再过几日,您再去探探陛下的口风。如今之计,殿下您应该先和秦大人撇清关系,再将您额头受得伤,养好才对。” 先前没听吴先生的话,自己便吃了个大亏,宁王这回表现得分外听得进去意见。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一切都听先生的。” 第40节 然而,就在宁王准备静观其变时,第二日传到他府上的一个圣旨,打破了他所有冷静。 第四十五章 “你说什么?”宁王失态的向前一步, 抓住那前来传旨的小太监的胳膊。 脸色有些扭曲。 小太监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下意识后退一步,而后重复道:“殿下, 陛下有旨, 让您将大公子送进宫里。” 确认自己方才并没有听错后, 宁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做什么? 宁王身后的吴先生见状, 垂眸,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而后他在小太监惶恐的视线里,上前将对方从宁王手中解救出来, 并替宁王接下了圣旨。 小太监见状松了口气,语速有些快得道:“还请殿下尽快将大公子送进宫里, 奴才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言罢,他立马转身离开, 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 小太监身影刚消失,宁王便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又打砸了一通书房里刚换不久的家具。 他发泄过后,用一双红肿的眼看着吴先生, 有些茫然道:“吴先生,本王该怎么办?本王该怎么办!” 他本以为, 皇帝除了自己之外,再没其他选择。可是如今, 皇帝突如其来的这道圣旨。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皇帝并不一定, 就要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啊。 父皇是只有他一个儿子没错,可是他自己, 可并不止有一个儿子。 想清楚这一点后,宁王头一次有些痛恨起, 自己先前引以为傲的生育能力。 吴先生闻言,装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道:“看来殿下这次是真的惹恼了陛下,陛下竟想越过殿下,去培养小皇孙。” 吴先生叹了口气,对着宁王劝道:“虽有些意外,但小皇孙毕竟是殿下的孩子,想来他也同殿下一般聪明仁慈。” 他话语里充满着意动,竟好像也像皇帝一般,准备越过宁王,去培养宁王的孩子。 “吴先生。”宁王注意到吴先生脸上变化的表情,当即大喊一声,想要打断对方的思绪。 “殿下,怎么了。”吴先生睁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看向宁王。 宁王平日里冲动,这会却是灵机一动道:“吴先生,浩儿他还小,恐怕担不起这整个天下的重担。” 十岁,放在整个大周国来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算是一个大孩子,再过四五年,都能娶妻生子了。 但宁王如何甘心将皇位让给自己的孩子。自己当皇帝,和孩子当皇帝,这两种怎能一样? 孩子再是亲生的,在皇位面前,他也一文不值。 吴先生听了宁王的话,心中发笑,面上却是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来。 而后在宁王紧张的视线里,他缓缓点了点头道:“殿下所言,也有道理,看来咱们还是得想办法,改变陛下的决定。” 宁王闻言,松了口气,而后看着吴先生信任道:“此事还要拜托先生,给我出出主意。” 吴先生正色道:“自当为殿下竭尽全力。” 圣旨传达到宁王府的时候,位于京城另一边的明昭公主府和洛府,也与同一时刻,得到了圣旨上的内容。 洛则先听完下属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笑。 他低声道:“去卫将军府上回一声,告诉他,一切都在按照咱们的计划发展。” “是。”书桌前,面貌普通的青年男子,得了洛则先的命令后,起身离开了书房。 洛则先立在书桌前,拿起毛笔,在桌子上铺的雪白宣纸上,写下沈浩这个名字。 他盯着这个名字看了一会,然后又用墨汁,将其严严实实的涂掉。 他这位父皇,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 十几年前,他让别人,替代了他的位置。如今,他又故技重施,想用宁王的儿子,替代掉宁王这个年龄足够大,对自己有足够威胁的继承人。 既然如此…… 洛则先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那便不要怪他对他这个父亲,不客气了。 明昭公主府。 陈云蓁和沈薇一同看过这则消息后。 沈薇忍不住高兴道:“父皇突然来这么一出,我那好皇兄,恐怕得气死了。” 陈云蓁提醒道:“以宁王的性子,他肯定不会甘心如此。” 若宁王始终与皇位无缘便也罢了,这段时间下来,宁王被朝臣们几次三番请立为太子。 一次次下来,他对皇位的执念只会越来越深。这样一个人,怎会甘心只做未来皇帝的父亲。 一旁的杜鹃闻言,忍不住猜测道:“难不成宁王殿下,还能从皇孙手中把皇位夺走不成?” 陈云蓁和沈薇对视一眼,同时道:“这倒是不会。” 宁王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十岁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真有机会得到皇位,想来也不会甘心将其让给自己的父亲。 而朝廷里那些大臣,虽是几次三番请立宁王为太子。但归根结底,他们只是想要让皇帝确立一个继承人罢了。 只不过目前明面上看,皇帝只有宁王一个儿子,所以他们才会请求皇帝立宁王为太子。要说他们真就站到了宁王这一边,还不至于。 皇帝现在,显然是决定要培养自己的孙子。 既然有了继承人,这些大臣,可还会继续支持宁王? 这一点,陈云蓁和沈薇清楚,洛则先清楚,宁王自然也是清楚的。 就算宁王不清楚,也有人会想尽办法让他清楚。 陈云蓁道:“殿下这几日,应当盯紧宁王身边那个姓吴的幕僚。” 沈薇闻言忍不住一乐:“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 陈云蓁见状无奈笑了笑,自从前几天,宁王带着那个姓吴的幕僚,在公主身边炫耀了一番,说了他如何如何王霸之气一振,那个姓吴的幕僚便折服于他之类的话后。 只要一提起吴幕僚,公主便会忍不住笑。 沈薇在陈云蓁无奈的目光下红了脸,抓着对方的胳膊撒娇道:“啊呀,云蓁,我这不是被皇兄那副炫耀的样子给蠢到了吗?人家奸细都安排到他身边了,他还当自己多能耐,是个人都想去投奔他。” 沈薇说到这里,陈云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它,因为当初吴幕僚一出现在宁王身边,陈云蓁和沈薇便注意到对方的存在了。 后来,吴幕僚给宁王办成那几件大事,获得宁王信任时,陈云蓁和沈薇可以说是全程围观。 在宁王看来,那是吴先生能力强,才能帮他办成那么多事。 但在陈云蓁和沈薇两个已经知道了答案的人眼里,那个吴幕僚简直就是在和那些官员,演戏给宁王看。 偏偏宁王这个被愚弄的,还非要跑到沈薇面前炫耀自己那个吴先生。 天知道沈薇当时想了多少伤心事,才压下自己心底的笑声,装出一副对宁王羡慕嫉妒的样子来。 沈薇笑罢,眼珠转了转道:“看来咱们也不能坐山观虎斗了,要让皇兄尽早做出决定了。” 至于这个决定…… 沈薇想起往常对自己还算不错的父皇,又想起父皇宁愿将皇位传给皇兄的儿子,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她。 她笑意敛尽,抿了抿唇道:“皇兄若是真的糊涂到做出错误的决定,我身为大周的公主,父皇的女儿,自当有义务为大周解决掉这个麻烦。” 至于麻烦解决之后,沈薇想,她也会好好对待父皇的,就像是父皇以前对待她一样。 第二日如期而至。 方天一大早,宫里派来的马车,便停在了宁王府门外,宁王侧妃宁王阴沉的视线下,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太监手里。 她眼里夹杂着惶恐,还有一抹微不可查的激动。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竟然能有今天这番造化。若儿子真的当了太子,那她往后可就是太子的母亲了。 宁王妃站在宁王身侧半步,看着对方阴沉的视线落到侧妃之子身上。 等到那孩子跟着太监上了马车,往宫里而去,宁王恼怒之下,又看向了侧妃。 宁王妃心中叹气,她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宁王看向侧妃的视线,而后对着侧妃道:“这孩子做事一直毛毛躁躁,这一个人进了宫,要是惹怒了父皇,可如何是好。” 宁王侧妃闻言,心底那抹隐秘的激动散去,她想起自己儿子的性格,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担忧来。 宁王看着两个女人脸上那副愚蠢的表情,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一声。 果然是女人,竟连父皇此举意味着什么都看不出。 他冷哼一声,直接甩袖离去。宁王妃见状,暗地里松了口气。 只是午间时,宁王又忍不住发了通脾气。 只因皇宫里传出消息。 中午时,皇帝和皇孙以及明昭公主一起用了午膳。皇帝龙颜大悦,还当着明昭公主的面,夸了皇孙聪明。 吴先生看着宁王又一次砸过东西,故意当着对方的面唉声叹气道:“看来皇孙很是得陛下的喜爱,陛下先前迟迟不立太子,或许……” 他故意话说一半,剩下的交给宁王去联想。 宁王也果真如吴先生预料的那样,控制不住的怀疑,父皇是不是早就想好,要越过他,立浩儿为太子,所以他才迟迟不肯应群臣的请求,立他为太子。 所以他只不过犯了点小错,父皇便把他砸的头破血流。 宁王不甘的咬紧了牙。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儿子都有机会当太子,就他不行。 父皇太偏心了!不,他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宁王瞪着眼,看向吴先生道:“先生,您要帮我。父皇他已经老糊涂了,浩儿年龄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他如何当得大周的太子?” 吴先生闻言叹了口气,他直视着宁王,蛊惑一般问道:“殿下,想要我如何帮您呢?” 第41节 第四十六章 宁王与吴先生对视着, 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 在吴先生仿佛可以看透他内心的视线中,宁王有些狼狈的退后一步,跌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他伸手, 捂住自己的脸, 手掌覆盖之下, 宁王本还称得上一句英俊的脸庞, 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答案其实很简单。 父皇不愿意将皇位交给他,那他便只能亲自去抢了。 而且,父皇当初不也是如此上位的吗?当初皇祖父属意的储君人选, 一开始可不是父皇。但父皇还是当了皇帝不是吗? 既然父皇可以,他为何不可以呢? 宁王终于看清楚自己心中所想, 他猛然放下自己盖着脸的手,而后看着吴先生道:“父皇病重,脑子糊涂了, 又被奸佞小人迷惑,才做出这样错误的决定来。先生,我作为父皇唯一的儿子,有责任帮父皇清除掉身边的奸佞, 还请您助我。” 吴先生嘴角勾了勾,道:“即是殿下所望, 某自当听命。还请殿下以您的名义,约投靠了您的那几位将军, 与某议事。” 宁王闻言, 松了口气。他虽知自己现在只有发动政变,才能得到皇位。但这件事具体应该怎么操作, 他却是不清楚的 但还好,他先前得到了吴先生这样才富五车的幕僚。 皇宫里, 近些日子越发显得衰老的皇帝,满意的看着自己面前,稚嫩可爱的小小少年。 宁王并不怎么重视自己膝下孩子,每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一群孩子,在他看来自己便已经尽了为人父的责任。 至于孩子们的教育问题,他都是全权交给宁王妃去处理的。 但宁王妃一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姑娘,哪里认得大周国那些有名的大儒呢?她只能尽自己所能的,请了些人品好的夫子,教这些孩子们启蒙。 是以宁王这些孩子,虽出身皇家,却不像一般皇室子弟一样早慧,而是显得有几分天真。 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应该具备的品德。但是此时此刻,皇帝看着自己眼前这天真的孩子。 却是不可抑制的从心中升起一股喜爱之情。 对于如今的皇帝来说,一个合格的太子,就应该这样善良无害,在他驾崩之前,都不会对他的皇位产生一丝一毫的威胁才对。 …… 一月时间,一晃而过。 宁王私底下的动作,自然没有瞒过早就盯着他的陈云蓁和沈薇二人。 沈薇看到手下人整理的,宁王府这段时间的动静。 表情有些复杂道:“看来皇兄,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哪怕先前心中已经有所预料,此时看到宁王真的想要发动政变上位,沈薇心里还是有点感叹。 陈云蓁闻言道:“他身边有洛则先的棋子,哪怕他并不想走这一步棋,洛则先也会逼着他去走。” 陈云蓁将自己手中那封消息,递到沈薇手里。 “卫清江和谢烂将军那几个旧部手里的军队,这段时间都有所变动。据咱们的探子所言,这几人的军营里,都悄无声息的少了一部分人。” “每个军营里少的人都不算多,但这些人加起来,可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沈薇挑眉:“看来他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陈云蓁笑了笑道:“那咱们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沈薇闻言也跟着笑了笑,而后站起身来:“我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陈云蓁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沈薇比她更熟悉。 …… 除夕夜,宫里张灯结彩,一派喧闹之景。 皇帝近些日子心情挺好,今日适逢除夕,他便宣了沈薇和宁王等人入宫团聚。 就连被他罚去寒山寺,为前太子祈福的陈淑妃和前太子之母养皇后,皇帝也特地派人,将她们接回了皇宫。 皇帝子嗣稀薄,因此今日宫宴并未有太多人。 宁王带着宁王妃,与陈淑妃一起坐在皇帝右侧。 沈薇到达宴会所在宫殿时,正巧看到这母子俩在亲密交流。 看到沈薇进来,宁王和陈淑妃俱是抬起头来,看了沈薇一眼。 宁王今日倒是比往日显得稳重几分,他视线只在沈薇身上停留了几息,便毫不在意的挪开,无端的,显露出几分轻视和胸有成竹来。 陈淑妃眼里倒是冒出了一股怒火,她垂眼看看自己这段时间,因为吃斋念佛,而消瘦了几分的身躯,不由把所有怨恨都投到了沈薇身上。 她这个女儿果然是个白眼狼。 但到底顾忌到上首还坐着皇帝,陈淑妃哪怕再想教训沈薇这个女儿。此时她也只能暂且压下自己心底对于沈薇的不满。 陈淑妃收回视线,心道,等宫宴结束了,她再找这白眼狼算账。 皇帝左手边,坐着的是神色漠然的王皇后。 哪怕今日是宫宴,王皇后手里仍旧拿着一串佛珠,她垂眼沉默着,转动着那些珠子,对眼前一切,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沈薇向皇帝等人行过礼,而后照旧坐在了王皇后旁边的位子上。 等到宫里地位最高的几位都入了座,皇帝的其他妃嫔,才依次坐在了几人下首的位置。 皇帝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而后落在了宁王妃身侧那个男孩身上。 他脸上表情立时和蔼下来,看着男孩道:“浩儿到祖父这里来。” 脸上犹带天真的孩子,闻言看了眼皇帝,又看了眼自己身边表情顿时沉了下来的父王,而后磨蹭着,走到皇帝身边,坐到了那个原本只属于前太子的位置上。 场内其他人,看到眼前这副场景,登时沉默了一瞬。 就连一直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王皇后,看到这一幕,眼神也略微波动了几分。 她看着那个原本属于自己儿子的位置,目光又落到宁王身上,眼里闪过一抹痛快之意。 哪怕所有的调查,都显示,她的孩子是意外身亡。王皇后事到如今,也无法接受这件事。 或许是源于母亲的直觉,她一直都固执的认为,自己的儿子是被人给害死的。 她找不到凶手,便把所有怀疑都放到了宁王这个既得利益者身上。 此时看到对方的算盘打空,王皇后心里只余高兴。 沈薇默默坐在王皇后身侧,眼神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 皇帝的有意为之,陈淑妃的纠结,皇后的痛快,宁王先是愤怒后又恢复成竹在胸的样子。 都被沈薇看在眼里。 沈薇抬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宫殿四周守候的侍卫,再垂眼时,眼里闪过一抹叹息。 皇帝又夸赞了几句宁王的儿子,才宣布开始晚宴。 众人都沉默的,在宫女的伺候下用着餐。 宴席结束后,那几个没有孩子的妃嫔,当先跟皇帝请求离去,提前离了席。 宁王和沈薇几人,则是被皇帝留下维系感情。 沈薇照旧被皇帝赏赐了许多东西,在她的可以逢迎下,皇帝近些日子,对她愈加宠爱了起来。 许是有宁王这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在前,面对沈薇这个对自己没什么威胁的女儿,皇帝不免便放纵了沈薇几分。 不过因为宁王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安分,皇帝今日倒也不曾太过为难宁王,他惯例赏赐了宁王一些东西,又勉励了宁王几句,让他好好做一个合格的,大周国的王爷。 宁王本来一直沉默着,此时却突然抬眼看向皇帝,问:“父皇,儿臣就只能当一个王爷吗?” 他这句话问得颇为放肆,皇帝的脸色当时就黑了几分。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你在说什么胡话。” 宁王冷笑一声,看着皇帝直接问:“明明我现在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为什么父皇宁愿培养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儿,也不愿意看看我?” “我到底是哪里惹到父皇您厌恶了,先前沈珏死时,我以为父皇可以看到我了。可是父皇您没有,您又看重了沈瑜。” 一旁的王皇后,突然听到沈瑜这个名字,眼里不由闪过一抹哀伤。 她看着宁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愤恨。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个宁王,一直对嫉妒着她的孩子。 宁王继续道:“后来沈瑜也死了,父皇只剩我一个儿子。我以为,这下父皇终于可以看到我了。” 宁王说着,脸色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您就是不愿意立我为太子。” 宁王今日可以说是撕破了脸皮,将自己内心那些原本不该被旁人得知的心思,全部倾泻出来。 “混账!” 坐在上首的皇帝脸色大变,他下意识站起身,将自己手中拿着的酒杯,扔向宁王。 宁王见状冷笑一声,也跟着站起身来,伸手挡住了皇帝扔向他的酒杯。 “我可不会给父皇第二次,伤害我的机会。”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额角那块疤,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这块伤口愈合,但是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去除的。 一如宁王日积月累的,对皇帝的怨恨。 皇帝听到宁王语气里的不对劲,厉声质问道:“你个孽子,你想做什么?” 宁王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笑来,缓缓道:“父皇不愿意给我的东西,我自当自己来拿。” 言罢,他突然大声喊了一句:“动手。” 随着宁王声音落下,宫宴所在宫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太监宫女的尖叫声。 下一刻,一队穿着精良铠甲的士兵,便手持刀剑,从宫殿外闯了进来。 王皇后,自己几个留在殿内,并未离开的妃嫔,看到这一幕皆是神色大变。 几个妃嫔想要尖叫,却在触及到那些士兵冰冷的目光时,明智的压下了自己喉咙间的声音。 几人慌乱的从座位上起身,在同样害怕的宫女的带领下,躲到了反应过来的殿内侍卫身后。 皇帝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充满愤怒的眼神落在宁王身上,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这是想造反吗?” 宁王冷笑一声道:“父皇怎么冤枉儿臣呢?儿臣分明是看不惯您被自己身边的奸佞小人连累,所以才不得不,清君侧啊。” 第42节 皇帝:“宫内守卫森严,你是怎么将人……” 皇帝的质问说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用痛恨的目光看向陈淑妃。 “是你!” 陈淑妃在皇帝凌厉的视线下,不自在的垂下了眼。 惊慌未定的妃嫔们,随着皇帝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陈淑妃竟是从一开始,就站到了宁王身旁。 她面上只有紧张与纠结之色,并无多少害怕,显然是对这会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料。 皇帝心中大痛,自从太子去世,王皇后便潜心礼佛,为太子祈祷,为此,她不再过问宫中俗事。 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尽管对陈淑妃的偏心有些不满。但皇帝想着对方到底是宁王和沈薇的母亲,是这宫中唯一有孩子在身侧的妃子。 所以他考虑了一会,便将主持后宫诸事的权利交给了陈淑妃。却不成想,此举是给自己引狼入室。 陈淑妃竟然敢跟着宁王一起造反。 沈薇也看向陈淑妃,对于陈淑妃的选择,她心中并无多少意外。 她这位母妃一向是这样,只看得见宁王,只记得宁王,愿意为了宁王付出一切。 她想,或许对方在决定帮宁王将兵士放进皇宫时,从未考虑过,此事若是失败了,是否会连累到她吧。 沈薇垂下眼来,眼中再无多余的感情。 宁王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空白的圣旨,他被士兵护着,一步步走到皇帝身边,将圣旨扔到了皇帝身上。 “父皇还是快点写份圣旨出来,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对父皇做出什么来。” 皇帝被宁王气的捂住了心口,手指颤抖着,指着对方道:“你这个孽子。” 宁王无所谓道:“反正父皇也从未把我当作自己的儿子。” 皇帝愤恨的看了宁王两眼,又忽的将视线落到自己身侧,正茫然又恐惧的护着两个孩子的宁王妃身上。 他咬牙道:“你的王妃可还在我手里。” 宁王妃听到皇帝的话,瑟缩着更加抱紧了两个孩子。 她看看皇帝,又看看自己的夫君,实在无法接受,事情怎么会突然走到这一步。 宁王也看向了宁王妃,但他只是漠然道了一句:“一个女人罢了,父皇若是愿意,这两个孩子的性命您也尽管拿去。” 宁王妃听到这句话,表情变动一瞬,脸上却未有多少伤心之色。 她只是垂头,伸手遮住了两个孩子的眼睛。王爷有多么薄情,她早就知道了。此时对方说出这样的话,她倒不意外。 只是有些可怜两个无辜的孩子。 “你……”皇帝气极,说不出话来。 宁王见状不耐烦道:“还请父皇动作快一点,儿臣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皇帝看了眼自己身前寥寥几个侍卫,又看了眼宁王身后,几乎将整个大殿占满的士兵,只能无奈又屈辱的,拿起了对方扔过来的毛笔。 就在他即将下笔时,殿外,宁王众人身后,却是又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哦?我倒是想看看,宁王殿下是准备怎么不耐烦?” “谁?”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宁王猛然转过头去。 下一刻,在他惊疑不定的视线下,另外一伙,穿着京城禁军衣服的士兵,突然出现在宫殿门口。 宁王脸色巨变,对方带的人,比他带来的更多。 皇帝看到禁军的到来,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他垂头看了眼自己手中那张空白的圣旨,重新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 在皇帝期盼的视线下,这个突然的来客,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你!”宁王惊叫一声。 皇帝看着那赶来救驾的人,眼中也满是意外。 怎么会是他? 沈薇看着那缓步走进来的男人,心中默默道。 洛则先,终于来了啊! 第四十七章 “洛则先!”宁王咬着牙, 从齿间逼出这几个字。 他视线扫过洛则先带来的那些人,沉声道:“你是想造反吗?” 洛则先闻言,挑眉看向宁王, 反问道:“难道不是宁王殿下想造反吗?” 宁王冷笑一声:“你一个文官, 手里哪里来的军队?又是如何进的皇宫?” 宁王此话一出, 原本因为洛则先的到来而松了一口气的皇帝, 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他看向洛则先,眼里浮现出一抹浅浅的忌惮之色。 洛则先仿佛没有看到皇帝脸色的变化,他听了宁王的话, 愣了一下,而后苦笑着道:“关于这点, 我等会会亲自向陛下解释。” 皇帝望着对方脸上那抹坦荡之色,心中不禁犹疑道,难不成这洛则先真是来救他的?他冤枉他了? 洛则先言罢, 不欲跟宁王多废话直接吩咐自己身后众人动起手来。 宁王的人马和洛则先的人马纠缠在一起,血液的气味,渐渐萦绕在众人鼻间。 妃嫔宫人们,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 不住的殿内躲去。 好在最终的结果,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宁王带来的那些士兵, 看起来一副装备精良,很是能打的样子。但其和洛则先带来的人交手后, 却是全然处在下风。 洛则先一方的人杀掉一部分人后, 宁王剩余的手下,眼看自己必定不敌对方, 竟是干脆利落的卸下武器投了降。 宁王:…… 宁王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一阵头晕,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你……你们……” 他看着那些扔掉武器投降的士兵,气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吴先生不是说,这些士兵都很是精锐,每个都能以一打二吗? 他原还想着,自己这方的人数虽然比对方少,但说不定还能以少剩多,解决掉洛则先这个不速之客。 但是!谁能告诉他? 他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吴先生说的那样精锐的士兵,真的会做出这种临阵投降的事情吗? 宁王脑子懵圈时,便被洛则先手下的人控制住了。 看到事情败露,知道自己绝对落不了好,而变得脸色苍白的陈淑妃,也被人控制着,跟宁王站到了一处。 洛则先从士兵中间穿过,走到皇帝面前,面色复杂的看着看着皇帝:“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我?” 皇帝看着洛则先,表情有些茫然,他思考一会,低声对着洛则先喊了一声:“洛爱卿?” 洛则先嘴角略微往下撇了撇,意味不明道:“陛下果真忘记我了呀!真让人可惜。” 皇帝警惕的向后退了退:“洛爱卿,你这是什么意思?朕在金銮殿里亲自点了你为状元,怎会认不得你?” 洛则先勾唇笑了笑:“比起称呼我为洛爱卿,其实我更想听陛下您称我为珏儿。” 皇帝听到洛则先话中那几个字眼,瞳孔骤然缩了缩。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洛则先,半晌从嘴里挤出一句:“沈珏?” 皇帝身后,听到皇帝口中这个名字的王皇后,突然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向洛则先。 他怎么可能会是沈珏?那个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洛则先手下的士兵,控制在一边的宁王和陈淑妃,听到这个名字后,也瞬间停止了挣扎,难掩惊讶的看向洛则先。 殿内其他妃嫔宫人们,则是满脸茫然,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竟惹得宫中这几个主子都神色大变。 洛则先垂眼看着皇帝,神色温和道:“原来父皇还记得我。” “你……”皇帝瞪大了眼睛,看着洛则先:“你不是已经……” 洛则先坦白道:“当初外公早已看出您不会放过我,特意用一具尸1体将我替换了出去。” 皇帝闻言,默然一瞬,他回想起当初的事情。听到太子去世时,他确实只是随意吩咐了宫人,让他们将太子好好安葬。 他并没有去见沈珏,也就是洛则先最后一面。哪怕他最开始有过这个念头,但得知对方是因天花去世后,他便不可能再去见洛则先。 所以确切的说,他并不能肯定当初那个被安葬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皇帝思绪变动间,脸上已露出一副哀恸的表情来。 “珏儿,你真的是珏儿吗?” 他情真意切的看着洛则先道:“当出惊闻你的死讯,父皇甚是伤心。我不知道谢家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父皇绝对不会对你动手。你的母亲是谢家女,但你更是父皇的孩子。” 洛则先看着皇帝,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是吗?” 皇帝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当然是真的。” 洛则先摇了摇头:“不管当初真相如何,那都不重要了。” 此时被人控制住的宁王,终于反应过来洛则先到底是谁。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洛则先,眼里有惶恐有怨恨。 “是你!竟然是你!不,不可能,沈珏已经死了,你肯定是个冒牌货。” 巨大的震惊下,宁王脑子倒是机灵了起来。 他看着洛则先,质问道:“就算你是沈珏,那你为何要冒用别人的身份来京城?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不来找父皇相认?” “而且,你为什么偏要在这时候,告诉父皇你的身份。” 皇帝也看着洛则先,眼里满是紧张。 洛则先看了眼宁王,笑了笑。 第43节 下一刻,一直被他拿在手里的剑,突然向着他身前的皇帝腹部刺了进去。 “陛下!” “啊!” 妃嫔宫人们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们看着皇帝腹部渐渐被鲜血濡湿的衣服,看着已经被洛则先拔出来的,剑身上沾着鲜血的宝剑。 一股寒意突然涌上心头。 “你……”皇帝瞪大眼看着洛则先,剧烈的疼痛让他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宁王看到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放声大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单纯赶来救驾。你果然也想造反。” 洛则先转身看向宁王,纠正道:“错了。” 宁王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神色温和的洛则先,眼里露出一点不解来。 洛则先慢悠悠道:“宁王殿下狼子野心,不满陛下没有立他为太子,在除夕这一天带人闯进皇宫,刺杀了陛下。” 他又看向皇帝:“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原谅。” 宁王脸上彻底没了笑,他看着洛则先冷冷道:“你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 洛则先挑了挑眉:“那又如何。” 他接着道:“宁王残暴,杀死了所有参加宫宴的妃嫔宫人。” 躲在大殿角落的妃嫔们,听到洛则先口中这句,顿时忍不住抽泣起来。 有人承受不住的求到洛则先面前:“大人,您放过我吧,妾身保证,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会告诉旁人。” 洛则先神色温和的甩开了那拉着自己衣袖的美人。 嘴里说出的话却很冷酷:“动手吧!” 话音落下,他身后走出几个拿着刀剑的士兵,向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妃嫔宫人们而去。 就在这时,几支闪着银光的箭,突然从众人头顶越过,直直射向了那几个准备灭口的士兵。 士兵闷哼一声,回头看了眼从自己背部心脏处射进去的箭矢,下一刻浑身瘫软,倒在了地面上。 “谁?”洛则先厉喝一声,神色大变。 原本包围着殿内众人的禁军,也调转枪头,警惕的向外看去。 洛则先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安排在外警惕的那些人,已经没有了动静。 他心脏猛地跳动一瞬,心中升起不祥之兆。 洛则先视线扫过宁王和皇帝,片刻后又满怀疑惑的移开。 宁王的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皇帝若是留有后手,又怎会任由他一剑刺伤他?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就像是洛则先突然出现时那样,又一队士兵,出现在众人眼前。 洛则先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这队士兵,抿了抿唇,看向这些士兵身后。 “敢问外面是哪位?为何不出来一见。” 外面的士兵安静的站立着,用武器对准殿内众人。 片刻后,士兵们略微挪动脚步,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人影,从士兵让出的空隙里,一步步走近。 她走到宫殿门口,抬头,露出一张清冷的芙蓉面来。 来人直视向洛则先,眼波轻轻动了一瞬,一双桃花眼不复往日的温柔,反而有几分冷酷。 洛则先看到那人的面容,瞳孔剧烈缩了缩。他嘴唇张合好几下,才从唇里吐出两个字来:“云娘。” 云娘,怎么会是云娘? 洛则先脑子发懵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陈云蓁。他从未想过,陈云蓁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陈云蓁冲着洛则先冷淡点了点头,下一刻却是转过身去,冲着自己身后那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殿下。” 殿下?是谁? 洛则先闻言,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下一刻,沈薇的面容,自陈云蓁身后出现。 洛则先看到沈薇,愣了一下,连忙转身向自己身后看去。他这才发现,方才被他手下的士兵,逼至殿内的沈薇和皇帝等人,竟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他沉下脸来,缓缓转头看向沈薇,良久有些自嘲的道了一句:“我倒是小看了你。” 沈薇神色不变,应声道:“过奖了。” 洛则先又看向陈云蓁,抿了抿唇质问道:“云娘为何会跟明昭公主在一起?” 陈云蓁抬眼看了对方一眼,纠正道:“我叫陈云蓁,我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请不要这么叫我。” “至于我为什么会和公主在一起,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如果你没有将我骗来这里,那这一切说不定都不会发生。” 若不是洛则先在京城另娶,又将她骗来京城,她不会进入卫家众人眼中,不会被迫参加沈薇举办的赏菊宴,只为替卫子菲洗白名声。 也不会被人追杀,奄奄一息,差点就没了性命。她自然也不会有机会和沈薇相识相知。 洛则先沉默一瞬道:“云娘,我先前说过的,我是有苦衷的。” 陈云蓁勾起唇角笑了笑:“我知道啊,你的苦衷不就是你那所谓的身份吗?” 洛则先怔了怔:“你方才,都听到了!” 陈云蓁恶劣的笑笑:“我很早就知道了。” 在洛则先有些茫然的视线里,陈云蓁充满了恶意道:“我离开之前,那天晚上。你来看过我,我其实都听到了。” “洛则先,你怎么就忘记了呢,我自己就是大夫啊。” “我其实也挺惊讶的,我以为的父母双亡,没什么麻烦的你,竟还隐藏着这么大的麻烦。若早知你跟皇室有关系,我当初绝不会与你成亲。” 洛则先闻言先是震惊于,自己竟然那么早就在陈云蓁面前暴露了身份,而后又因陈云蓁最后一句话有些怅然。 “为什么?”洛则先看着陈云蓁问。 他原本以为,陈云蓁知道他的身份,会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但对方此时的反应,却表明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样。 可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洛则先想,这世上所有女人,都应该抵挡不了皇后之位带来的诱惑才对,就像是他的表妹卫子菲。 陈云蓁:“我不喜欢麻烦。” 而洛则先的身份,只会给她带来麻烦。哪怕对方可能给她带来的,是这个世界大部分女主都趋之若鹜的皇妃,甚至是皇后之位。 可是陈云蓁从来都不需要这些。她从始至终,都只想安安稳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罢了。若是有可能,她会找一个她爱的,也爱她的人,相伴度过一生。 她并不需要对方有多大的权势,只要他听话,懂事,爱她,不给她带来麻烦就行。 别的一切,与其祈求他人的恩赐,陈云蓁更愿意自己是那个恩赐他人的人。 而洛则先,显然不是这个人。 他甚至连爱陈云蓁这件事,都只做到一半。 陈云蓁知道,对方或许是爱她的,但对方最爱的,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为此,他可以利用一切。 一如她,一如卫子菲,一如卫家,一如宁王。 洛则先眸里闪过一抹痛色。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陈云蓁再次开口打断。 “而且,你那天的话真的很让我恶心。我分明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纠缠,你却还打着等你大业已成,就将我接到京城,做你笼中雀的想法。” “洛则先,我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所以为了不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界,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陈云蓁语气坚定,最后一次对洛则先解释后,她往后退了两步,在士兵的保护下,发号施令道:“动手。” 第四十八章 两方人马交战在一起, 洛则先不似宁王,从始至终都在别人的算计里。 宁王先前带来的人里,有一大半都是洛则先安排进里面的内应, 所以那些士兵投降起来, 才那么干脆利落。 而今, 洛则先虽说比之陈云蓁和沈薇棋差一招, 但他身边这些士兵,好歹该都是他的心腹。 而且,他也不愿意就这般认输。 须臾, 原本繁华的宫殿,完全沦为了战场。 士兵们的鲜血挥洒在地面上, 惨叫声萦绕于众人耳边。 陈云蓁闻到空气中的血腥味,有些不适的皱了皱鼻子。但她仍旧坚持站在原地,直到洛则先身边围绕着的士兵逐渐减少。 最后, 整个大殿内,洛则先那一方,只余洛则先一人,孤零零的站在一片血泊之中。 洛则先环顾周围, 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倒是我小瞧了你。” 他从未想到,自己只是在陈云蓁离开京城前, 去见了对方一面,竟就将自己最大的秘密暴露在对方面前。 以至于自己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陈云蓁闻言笑了笑:“你是没有看得起过我。” 因为从来只将她当作他的附庸, 所以洛则先才能想同她成亲, 便同她成亲。 想让她来京城,便将她骗来京城。 也能那样毫不在意, 甚至可以说是轻慢地,当着“昏迷”的她的面, 与自己的新妻子,决定陈云蓁的命运。 他也从来没有看得起沈薇,所以沈薇才能在私底下,偷偷发展起自己的势力。 如今这一切,只能说,洛则先为自己的轻慢付出了代价。 “而且,就算你今天活着从这里出去,你的算计也绝对成功不了。” 第44节 陈云蓁看着洛则先,继续打碎对方的希望。 “我进宫之前,已经安排人将你的身份,你的计划,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了。哪怕今日我和公主事败,你也绝对别想顺顺利利登上皇位。” 洛则先闻言苦笑,突然道:“云娘,我有点后悔带你来京城了。” 他心中不禁升起一股对于卫清江的怨恨来,如果当初对方没有逼他将陈云蓁带来京城,那今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的计划可以顺顺利利地进行,他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云娘也不至于和他走到如今这一步。 陈云蓁垂了垂眼,冷漠道:“就算你等到一切事成,再带来我京城,事情也绝不会如你所愿。” 先前,她已经对卫子菲那般退让了,结果卫家之人还是要谋害她的性命。 若一切真如洛则先所说,那时候的她,没有反抗洛则先的资本,只能被迫留在京城,只怕会更被卫家忌惮。 而且她也不愿与别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勾心斗角。 若那时沈薇还在,陈云蓁估计还是会走上这条谋/反的路,哪怕那时,她真的胜算很低。 但与其憋屈的活着,做他人的笼中雀,陈云蓁宁愿轰轰烈烈地死去。 洛则先表情茫然一瞬,片刻后低声道:“我知道了。” 下一刻,他没有等到旁人动手,便抬起自己手里的剑,割向自己的脖颈。 鲜血从洛则先脖颈间喷洒而去,洛则先的意识一时间还没有消散,他瘫倒在地,却还睁着眼看着陈云蓁。 而后努力张合着被鲜血染红的唇,一字一顿道:“云娘,我没有骗你,我是真的爱你。” 言罢,他眼里的光渐渐消散,呼吸也逐渐停止。 陈云蓁垂眸,静静的看着洛则先,看着对方的生命,逐渐逝去。 “云蓁……”沈薇有些担心的走到陈云蓁身边,拍了拍陈云蓁的肩膀。 “殿下,我没事。”陈云蓁回头冲沈薇笑了笑:“我只是在思考。” “死到临头了,他倒是还想让我为他愧疚。”陈云蓁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来。 “爱我?他更爱的还是自己的权势吧。” 而且若是洛则先真的爱她,难道他不应该将她放于一切事物之前吗? 若他真的爱她,他就不会去娶卫子菲,不会想着让她由妻变妾,不会自顾自决定她的命运。 所以说到底,洛则先最爱的,还是自己罢了。 沈薇闻言松了口气:“那就好。” 确保陈云蓁没有被洛则先影响到后,沈薇这才转头看向了已经被自己的属下控制住的宁王和陈淑妃。 宁王见沈薇注意到自己,脸上露出惊喜的笑来:“明昭,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皇兄的,还好你机灵,识破了洛则先的阴谋。” “放开,你们这些狗奴才快放开我。” 最后一句,宁王是对那几个抓着自己的士兵说的。 但不管他怎么挣扎,那几个士兵从始至终,都将他控制地死死的。 倒是宁王身旁的陈淑妃,从沈薇以主人的姿态出现在外面开始,便没有说过话。 仔细看去,对方眼中甚至含着几分惊恐。 沈薇看了眼宁王,又看了眼陈淑妃。 摇了摇头道:“皇兄,你果然从始至终都是这么愚蠢。” 宁王脸色僵了僵,而后他咬了咬牙,强压怒气道:“明昭,你快让这几个狗奴才放开我。” 言罢,他又软了声音道:“你不用担心,皇兄必定是记得你这次的付出的。等我登皇位,就封你为镇国长公主。” 沈薇听到宁王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来。 “镇国长公主?皇兄,你在说笑吗?你不会以为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吧?” “不是为了我,你能为了谁?”宁王脸色一僵,他终于反应过来:“难不成你也想像洛则先一样……” 他脸上显露出巨大的震惊来:“你……你简直是倒反天罡,你一个女子,怎敢觊觎皇位。” 沈薇脸上的笑容消失,她看着宁王漠然道:“我为何不敢?我也是父皇的女儿,我身上流着大周皇室的血,你这样的废物,都敢对皇位有企图,我为何不可?” “我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你却想着我将皇位送到你手上?何其可笑。” 宁王脸色发白道:“你想做什么。” 沈薇微笑:“正如洛则先所说的那样,皇兄和洛则先,两人狼子野心,意图谋反,明昭惶恐,救驾来迟。” 宁王咬牙道:“大臣们不会相信你的。” 沈薇挑眉:“他们会的。” 她提醒道:“皇兄可还记得,今日的宫宴,可是我一手操办的。萧妃是礼部尚书家的女儿,陈妃是陈大将军的女儿,还有白美人,位份虽不高,但对方的父亲可是赫赫有名的酷史……” 宁王的脸色,在沈薇说出那一个个妃子的名字后,变得越来越白。 他有些颓然道:“原来你早有谋逆之心。” 沈薇:“要感谢皇兄和母妃啊,一步步推着我,走到如今这个位置。” 她也曾想过母女情深,兄妹和睦,可是她的母亲和兄长,从始至终都只想着利用她。 那便别怪她,如今狠心了。 沈薇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能感觉到自己后背上,那道属于陈淑妃的目光。 但对方没说话,她也不想说话。陈淑妃比宁王聪明,知道自己今日的结局已经注定。 她看着自己面前,属于沈薇的那道高大的背影,平生第一次,从心底升起一点悔意来。 若是她当初,对明昭好一点…… 可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沈薇走到门口,站定,冲着门边等待自己的陈云蓁笑了笑,道:“云蓁,走吧,咱们该去看看父皇了。” 从殿内暗门出来后,沈薇便安排太医,去吊着皇帝的命了。 被洛则先一刀捅进心脏,皇帝必然是活不了了,但在对方死之前,沈薇还有事情需要去做。 陈云蓁回了沈薇一个笑容,行至沈薇身旁。而后,两人并肩向外走去。 身影渐渐消失在陈淑妃眼中。 陈淑妃忍不住眨了眨眼,一滴泪从她眼角低落而下。 …… 雍和二十三年,宁王谋逆,被明昭公主当场诛杀。 先太子,谢皇后之子谋逆,被明昭公主当场诛杀。 皇帝遇刺,重伤垂死,在太医的救治下,勉强撑着一口气,将大周国,交到了自己唯一的孩子明昭公主手里。 当日,洛则先兵败的消息传回洛府,早在洛府被兵士包围住,便深觉不妙的卫子菲,怔了怔后,亲自给自己和孩子熬了一碗汤。 汤熬好后,她当着慌慌张张,跑来给自己汇报消息的婢女的面,给自己和孩子,灌下了那碗有毒的汤。 婢女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告诉卫子菲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连忙对卫子菲道:“对了小姐,公主身边有个亲近的女官,好像是叫陈云蓁。我听外面的人议论,那人好像是姑……逆贼洛则先的原配,您要不要去求求……小姐!” 婢女一句话没说完,便被突然吐血的卫子菲吓了一跳。 卫子菲紧紧抱着自己怀里的孩子,倒在桌子上,意识模糊间,她想,怎么会是她呢? 怎么会是陈云蓁呢? 次年,明昭公主临危受命以女子身份登基,改国号为永新。 同年,女帝封自己身边,那个据说与反贼洛则先有旧的女子,为工部尚书。 群臣哗然,反对声骤起。 但在女帝的镇压下,自己那女子做了工部尚书后,逐渐展露出来的才华下。 反对的人,渐渐没有了底气。 因着女帝与那位陈尚书在前,大周国女子们逐渐发现,自己也并不一定,要待在家中相夫教子。 永新二年,女帝在陈尚书的支持下,下达圣旨,允许大周女子,参与科举。 此消息一出,朝中反对声音比之女帝立陈云蓁为尚书时更加喧嚷。 但在女帝的坚持下,陈云蓁终于研究出来的炸药的威胁下,这项规定,还是顺利向各府各县传达了下去。 天下哗然,但自此起,大周涌出了不少能文善武的女子。 她们用事实证明,自己并不比男子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