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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1n5小说网 > > 无终之旅 > 29-值得
    看着主动抱住手臂并倚在自己身上的鐘沐言,申羽澜这才意识到此刻的她究竟有多脆弱,她从未对自己表现出这样的依赖,就连哪里能买菸这种平时不用思考就能判断的事,还会这样问上一句,简直就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现在才刚到八点,有些商家已经过了营业时间,好在早上沿街询问时申羽澜记住了不少店家的位置,就这样一间换过一间,终于在走到第三个小社区时看到招牌还亮着灯的杂货店。

    站在柜檯前,申羽澜问了鐘沐言想要什菸,却只得到摇头的回应,她只好随便挑了包看过的牌子,还顺便带了支打火机。

    沿街走过一间间亮起暖光的房舍,申羽澜还是将鐘沐言带回了刚才的公园,为了避开偶有人经过的路线,她找了深处一座遮蔽较好的凉亭,并卸下两人的行装。

    「你要抽菸吗?」申羽澜从口袋拿出香菸打火机,朝靠着围栏发呆的人问道。

    她感觉鐘沐言不是会抽菸的人,在夜店时就有感觉到那人对烟味的排斥,可她对鐘沐言的了解实在太少,什么东西能让对方开心起来,她真的毫无头绪。

    听见申羽澜的轻唤,鐘沐言才似回过神来,她垂眸看着对方递过来的东西,好一会才缓缓伸出手,拿走了那包菸。

    见她蹲在地上翻找着背包,起身时手上多了一只银白色的打火机,即使她们所处的位置幽暗,远处的微光还是在这拋得晶亮的表面反射出光泽。

    拆了一隻菸放进了嘴里,『鏘』一声,是鐘沐言听过无数次的声音,她一手遮在烟头,模仿着那人点菸的样子,懺抖的手划过却只打出了火星,她又再打了一次,又一次,又一次…

    「我来吧。」

    看着那越来越焦躁的手,申羽澜怕她伤到自己,试探的从那微颤的手中拿过打火机,发现她并没有反抗,便也将她嘴上的菸拿下放进了自己嘴里。

    火一打就着了,点着烟头吸了一口,燃烧的菸草味开始在空气中蔓延,鐘沐言下意识蹙了眉,却还是从申羽澜手中接过了点着的菸。

    放到唇边吸了一口,瞬间衝入肺部的刺激让她剧烈的咳起来,灼热的搔痒刮着喉咙,呛鼻又难受,可好不容易等那股劲头过去,她又马上将菸送到嘴边,再次弯着腰咳的不能自己。

    随着那股难闻的菸气一起出来的,还有眼角的泪水。

    吸了几口,燃尽的烟头烫到了指间,鐘沐言反射的松了手,又拿出了第二支菸,可当她想拿回那只打火机时,却被抓住了手腕。

    「小言,别抽了好不好。」申羽澜看不下去这犹如自虐般的抽法,伸手想拿走手上的菸,鐘沐言却向后退了一步。

    她用手遮住了脸,垂下的发丝遮盖了她的面容,可那声音中的轻颤,还有被申羽澜一瞬捕捉的泪痕,已将她的难受彻底摊在了月光下。

    「我不懂…」

    鐘沐言哽咽的声音失去了以往的冷静,她不懂,为什么菸这么难闻,还会伤害身体,蓝湘璇却这样爱不释手。所以她抽了,她想理解,也想试着接受,可她依然对那灼烧的刺鼻味感到厌恶。

    就像她想了这么久依然无法明白,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二选一,湘璇选的却是自己。

    她从未相信鬼神之说,可当过去的预言曾将结局指向一个完全不同的可能性,如今的遗憾跟后悔,全都转向了当初做出决定的那个转节点。

    看到鐘沐言落泪的瞬间,申羽澜的心瞬间被揉碎了。

    这个倔强的人面对任何事,总是骄傲的不肯低头,此刻的软弱就像是卸下了那沉重的防卫,愿意向自己信任的人给予最忠心的信任。

    意识到这点,让申羽澜有了勇气向前一步,将那脆弱的人珍视的拥进怀里,「你不懂的,让我来给你答案好吗?」

    想起湘璇,想起她的姐姐,鐘沐言的眼泪就如决堤般止不住,胸口如撕裂般疼痛,痛到无法呼吸,就算极力的压抑,还是从喉间溢出了悲伤的呜鸣。

    可落入温暖的怀抱中,颤抖的肩膀被温柔的掌心包覆,周身都是她喜欢且熟悉的味道,不知怎么的,刚突然翻涌而出的情绪,随着发顶的轻抚,渐渐平稳了下来。

    鐘沐言将脸埋在颈窝,她不习惯让人看见她哭的样子,听见她用微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开口道:「阿羽…为什么…她选的是我?」

    湘璇非常热爱旅行,也总对生活充满了期待,她有很多想去的国家,想亲眼见识世界不同的样貌。

    可鐘沐言什么都没有,她就只是活着,为了自己钟爱的姊姊而活着。

    要是湘璇知道这样简单的选择,可能会是这样的后果,她不会后悔吗?

    「沐言,要是你,你会怎么选?」申羽澜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好似一股暖流轻轻抚过刺痛的心口,「湘璇只是跟你爱她一样爱你。」

    香菸在紧握的掌心碎裂,即使从未用言语表达,这么多年来受到的关爱与照顾,鐘沐言怎么会不知道这个答案,可这不是她想听到的。

    湘璇根本不该选择自己,这不对,这是错的,这毫无道理,因为…

    「我不值得…」轻颤的唇艰难的吐出字句,喉间传出令人心痛的呜鸣,「我一点都不值得…」

    她像个霸道的入侵者,夺去湘璇本应有父母相伴的童年,瓜分了独女可以享有的生活品质与求学资源,甚至还厚顏无耻的接受了那份来自姐姐的温暖,这样的她,究竟有什么资格成为留下来的那个人?

    她对湘璇的亏欠实在太多,多到用这条命来偿还都还远远不足,这让她怎么接受这样的决定?

    该被捨弃的,应该是她鐘沐言。

    「小言,湘璇是个有决断且自信的人,这是你告诉我的。」申羽澜轻抚着倚在颈窝的人,轻声说道:「我相信你肯定很愿意支持与认同她的决定,所以…」

    「再相信她最后一次,好吗?」

    相信蓝湘璇的决定,相信自己值得。

    「阿羽…」鐘沐言终于忍不住,紧紧的抱住了申羽澜,「我好想她…」

    想她骄傲的笑容,想看向自己时柔和的眼神,想她靠在枕边跟自己说故事,想她每次出国前说的那句:等我回来。

    眼泪又开始不断的往下落,像无法停止的思念,一点一滴坠入了回不去的过往,那些时日恍如隔世般遥远,可想起她的每一刻,依然能让冷得刺骨的心燃起星火般的温度。

    入夜的晚风吹起,枝叶的沙响传遍整座公园,体感气温似乎降了几度,让浮躁的情绪缓缓沉淀下来。

    鐘沐言被紧紧的圈在怀里,她悄悄擦去脸上的泪痕,长久未宣洩的情绪得到释放,虽有种抒发的畅快感,却也让不习惯表露的她有点难为情。

    她低着头,小心的退开一些,身前的人马上低头关心道:「还好吗?」

    鐘沐言轻轻点了点头,细小的声音说了声谢谢,就别开了视线。

    看那人假装忙碌的蹲下收拾起背包,申羽澜知道这是彆扭了,默默的笑了笑也跟着收拾准备离开,这时她才注意到那只打火机还在自己手里,赶紧将它递还给鐘沐言。

    没想到鐘沐言只是看了看,将手上的香菸放在了打火机上,「帮我收着。」

    看就知道这精緻的打火机一定有故事,既然对方愿意将这么重要的东西交付给自己,申羽澜当然是妥妥的收在了背包深处,暗自发誓会用生命守护打火机的安全。

    昆科虽然不大,可还是有几间旅舍提供旅客过夜,夜已深,两人快速的收拾好行装,就朝着印象中最近的旅舍前进。

    可才沿着主干道走没多久,一辆黑色休旅车在高速行经两人时突然紧急煞车,轮胎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吸引了她们的注意,鐘沐言几乎是反射动作般将申羽澜护在了身后,紧握住刀柄的手蓄势待发。

    是江钧佑的人,这是她心中第一个冒出的想法,可见到下车的并非陌生的面孔,绷紧的神经顿时松懈许多,可她还是保持着一丝警戒。

    这人申羽澜也见过,就是当初将她们用直升机送来的人。

    「两位又见面了。」男子还是那职业的笑容,一身黑色套装打理的整齐乾净,朝两人礼貌的点了个头,「我们来接鐘小姐了。」

    看见又有两个身穿西装的男子前后下了车,这一副要押送犯人的气氛,申羽澜立刻就挡在了鐘沐言身前,焦急的她语气有些不善:「不是还有四天吗?怎么现在就要把人带走?」

    「申小姐可能对合约内容不是很清楚,我来跟您说明一下。」男子态度依旧客气,耐心的说明道:「因为我们无法用正规的方式将人送达,因此在预定日期前若有合适的机会,我们就会将时间提前。」

    话说着,男子转头看向鐘沐言,「明天凌晨刚好有加开的船要出港,中途会再转搭事先安排好的货机,预计花费三十四个小时抵达瑞士,所以我们现在就要先出发了,还请您体谅。」

    现在就要出发…

    申羽澜彻底的慌了,虽然她并不认为自己完全准备好面对鐘沐言的离开,可是这实在太过突然,就像有人偷走了她最后与鐘沐言相处的时间,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人被带走。

    「我…我能一起去吗?」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微颤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突然她想到了什么,急忙脱下背包,跪在地上手忙脚乱的翻找起来,嘴里焦急的喊道:「我有钱!我有100美金!这样够吗?」

    慌乱翻找的手被人按住,申羽澜抬起头,见鐘沐言朝她浅浅的一笑,而后缓缓松手转过身,她以为对方就这样要离开了,想都没想就从背后抱了上去。

    「阿羽你不要紧张。」鐘沐言被吓了一跳,她安抚似的拍了拍紧抱住自己的人,回头向男子问道:「之前说会用箱运的方式转移,如果重量没有限制,能再加一个人吗?」

    男子将手背在身后,笑脸盈盈道:「以两位的体重来说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原先订做给一人的箱子,塞了两个人应该会有些拥挤,如果你们不介意沉睡的三十四小时挤在一起,我们当然也没问题。」

    「要睡三十四小时?」申羽澜不解的问道,紧抱的手还是不愿松开。

    「因为船运的空间与货机仓压的问题,那些情况人若是清醒的会极度的不适,所以沉睡是必要流程。」男子说明完后看了一下手錶,「若两位决定好了,我们还是先上车吧。」

    虽然沉睡的一天半无异也是浪费掉的时间,可申羽澜别无选择,只能顺从的被鐘沐言牵着上了车。

    两位西装男子一人开车一人坐副驾,与她们对话的男子则是一起坐在了后座,上车后没多久,就一人给她们一颗药丸。

    「行程从现在就开始,请你们吃下这个,之后的工作交给我们就好。」

    看申羽澜明显犹豫不决,鐘沐言将药放进嘴里一口吞下,然后穿过指缝扣住对方的手,柔声安抚道:「没事的,相信我。」

    车子平稳的行进,街灯昏黄的光线照进车窗内,映着鐘沐言脸上坚定的神情,申羽澜静静的看着,想将她的面容深深的刻在脑海里。

    上一次的沉睡醒来,她在自己的国家死去,失去了家人朋友,几乎一无所有。

    而这一次,即使她知道自己要面临的是什么,却不知道再次睁眼的那一刻,是否还能见到自己喜欢的人最后一面。

    看着彼此交握的手,申羽澜牙一咬,深吸了口气,将药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