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徐静接到电话,说是王董已经醒来,点名要见他.
徐静一只手抬着宋歌的头,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想要把手从她的身下抽出来.
可没想到他一动身子,宋歌就眨巴着眼睛,迷蒙间,见他要起身,就问道:“怎么了?要去医院了?”
“嗯,他醒了,要找我.”徐静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你再睡一会儿吧.”
宋歌一听王董已经醒了,便来了精神,坐了起来,“我跟你一起去吧,再睡晚上就要睡不着了.”
“好,那我们一起走.”
宋歌和徐静一到医院,就看到病房门口还是挤满了人和礼物.王浩和他妈妈站在人群中心,忙着招待所有的客人.
王浩一见徐静来了,便哼的一声,走到了一旁跟自己的下属说话.
反倒是王夫人表面功夫做得极好,她见到徐静和宋歌,便走上前来,笑着说:“你可算是来了,他一直念叨着你呢,来,快去洗个手,消个毒,进病房.”
她亲切地拉着徐静的胳膊,把他往病房自带的洗手间里面推.
徐静自然地从她手中抽出自己的胳膊,说了声谢谢,然后转头跟宋歌说了一句:“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了.”
他洗完手,扶着门把手,正打算往里推,却又突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里面躺着的那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躺在病床上的王董,一听到开门声,眼睛就马上转到了门上,见到徐静走进来,眼光中露出几分欣喜.再强悍的老人,在面对生死关头时,总是希望儿女绕膝.
他努力抬着颤抖的手,示意徐静坐在自己床边上.但却又发现自己无法自如地控制自己的四肢,目光中闪着几滴浑浊的泪,他把头瞥到一边,努力不让徐静看到自己虚弱的样子.
徐静坐在了他的病床边上,他大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手就已经伸出,将王董的手再次放入被子里.
“徐..静..”王董用歪着的嘴叫他的名字.
“我在.”徐静正想把自己的手收回去,却感受到他枯槁的皮堆了一层又一层的手指正试图握住他的手.
徐静的手僵在了原地,他不忍心将手抽回来,却也没有气力去回握他.
王董终于抓住了他的手,他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点笑容.
“你...能不能答应爸爸”他努力地用自己不受控制的面部肌肉说出一个完整的句子,徐静可以清晰地看到他额头的青筋一条一条地暴起,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用尽他全身的力气.
徐静清楚的知道他没有说完的话指的是什么,但他没有回应,只是低下了头.
他能感受到王董的目光灼灼,一直落在他的脸上.他们之间似乎在进行着无声的角逐,谁都不肯轻易放弃.
“每临..大事..有静气..”王董见徐静久久地不说话,便又重新开口说出了这句话,眼眶里泪珠打转.
徐静似乎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他握着自己的手,一遍又一遍地教他写自己的名字.那时候,他的手很大,能完全包裹住自己的手,他每写一遍,就会看着他的眼睛,说:“每临大事有静气,你的名字是这个意思.”
那时的他,还对大事的概念,懵懵懂懂,抬着头望着背后的他问:“爸爸,什么样的事情,才算是大事啊?”
“大事就是重大的事,比如说你的小学面试,如果你不会写自己的名字,那可就没书读了.”
没书读就意味着不能跟小朋友一起玩了,那时的徐静一想到这里便哇地哭了出来.
他见徐静哭了,就一把把徐静抱在怀里,摸摸徐静的脑袋,笑着说:“没事,爸爸会一直在你的身后.”
徐静终于抬起头看着王董的眼睛,回了一句:“我答应你.”
王董无声地笑了,但又因为嘴巴咧开,口水不自觉地从嘴角滴落下来.
徐静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纸巾,给他擦了一擦.
接下来的一天,王董会见了自己的律师,在病房里召开了临时的董事会议,宣布徐静将成为代理董事长.
站在一旁的王浩,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管旁边的母亲再三拉扯着他的衣袖,便直接开口问站在一旁的医生:“你确定我父亲现在的精神状态是可以做独立思考的吗?”
王董一听他的话,便全身颤抖起来,使劲抬起一只手,指着王浩的方向,大叫:“滚,滚,滚!”
王浩已经全然不顾场面上的和谐,抬起腿便往外走.
王夫人却快步走到王董的床前,一只手在他的背后帮他顺气,一只手却用力将他抬起的手压了下去,嘴上说着:“别生气,别生气,生气对身体不好,王浩也是熬了几个夜,没闭过眼,现在情绪波动有点大罢了.你也累了,要不我们今天就先到这里,公司的事情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一旁围着的一帮亲戚和亲近王夫人的高管也忙着搭腔附和着.
“是啊,是啊,你这身体刚好转,还能够再干个十年呢.”
“就是,就是,没必要着急.”
王董不理会众人,硬生生把手从王夫人的控制下,挪了开.
“徐静,你...扶我..坐起来...”他出声叫站在一旁的徐静.
徐静走上前来,站在王董的病床旁,对挡在王董床边的王夫人说了声:“不好意思,麻烦您让一让.”
王夫人见王董执意要挣开自己的手,脸上表情变了变,她不自然地松开控制王总的手,拿手捋了捋自己的大波浪,退到了一旁.
徐静用一只胳膊环过王董的肩膀,一旁的护士在一旁按着按钮,将床抬高了一点,徐静另一只手拿了几个枕头,垫在床头,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王董的上半身慢慢放下,把他的头放置在枕头上.
王董看着站在一旁的律师和医生,缓缓出声:“我现在..精神..很清楚..我宣布徐静..就是我们..公司的代理董事长..”
在担任代理董事长之后,徐静便更加忙碌了,他每天要跟公司的各个部门开会,商讨即将在下个月到来的第一轮听证会,晚上也不得闲,常常要在各个饭局见穿梭,求爷爷告奶奶,试图探听一些风声.
宋歌反倒清闲了许多,在王董原有的秘书班子负责徐静大多事务的安排之后,宋歌只需要负责徐静的日常.但徐静从来不让宋歌跟他一起参加饭局,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和司机一起坐在车上等待.也是因为这样,她时常看到徐静从饭局回来之后坐在车里,久久不出声,看着窗外的样子.
有人出来参加饭局,肯灌徐静的酒就已经是不错的结果了,宋歌常常见到徐静和一些高管们,几个人坐在空荡荡的酒桌前,打电话给那头,那头却久久未接听,等到菜都已经上齐了,那头才派秘书给徐静打了个电话,说是实在不好意思,这头还在开会.
徐静只得笑了笑,拿起筷子,夹上几口菜,对着下面一起来的高管说:“那头来不了了,菜都点了,我们也就吃点.”
即使是这样,他也鲜少在宋歌面前流露出颓唐的样子,就连喝醉了酒,还是将领带系得四平八稳的.
有时,他应酬结束之后,还需要去王董的病房里,跟他说一说最近工作的进展和商讨如何应对听证会的策略.
那时,宋歌便会站在病房门口等他.他走进病房时,通常会先去一趟洗手间,换一身西装,再洗把脸,洗去自己身上的酒气和沉重.
等他走出病房的时候,脸便又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但他看到在病房门口拎着他原来那套西装,一脸担心地望着他的宋歌时,又会故作轻松地笑一笑,勾勾宋歌的鼻子,说:“没什么,走吧,咱们可以回了.”
说完,便自然地从他手中接过自己的西装外套,牵过她的手,回到车上.
他总是很晚才睡,在宋歌已经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爬上床,躺了下来,把宋歌搂在自己的怀里.
有时宋歌半夜转身一摸,发现自己的旁边空无一人时,便起身去客厅,看到他站在窗户前面,一盏灯也没点的,看着远处.
宋歌走上前去,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把头贴在他的背上,试图给他一点温暖和安慰.
他则是用手摸摸宋歌扣在他身前的手,再转过身,抱住她,将她抱得很紧很紧.
过了一会儿,才笑笑,抓住宋歌的手,拉着她回房睡觉.
他们面对着面侧躺着,徐静看到宋歌皱着的眉头,便抬头揉了揉她的眉心,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傻丫头,没事的,别担心.”
宋歌看着他眼里积满的红血丝,很想出声反驳,我才不是担心什么公司,我是担心你.
她想了想还是没出声,只是抱紧了他,将头抵在他的胸膛上,让他看不到自己眼里的控制不住的眼泪.
他用手,一下一下地拍着宋歌的后背,嘴上轻叹道:“睡吧,睡吧,都是我不好,打扰你休息了.要不,我之后还是睡在另一个房间好了.”
宋歌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咬了一口他的胸膛,表示反对.
他叹了一声,又笑了起来,继续拍抚着她的背,说:“好,还是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