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泓手指揉了揉鼻子,“我知道。”
“………”
林泓感叹,“这个姚雪知真是个人才,她冒这么大风险和王传生私通,是当真喜欢他吗?那还让他和别的女人……啧。”
“我觉得这个王传生倒是还挺喜欢她的……要让别人背锅来护着她——就连刚才也是,说什么是他要挟姚雪知的。”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就不是真的?”万古川看着他,挑眉问道。
“直觉。”林泓拉高了自己的衣领遮住下半张脸,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她不是……朝你抛媚眼吗?”
“那你还真是关注她,看得挺仔细。”万古川看向前路。
林泓:“…………”好像当时是看到万古川突然冷下去的表情才看向潘如意笑意盈盈的样子的……
“不是啊……重点是,你想,王传生脑子有毛病要去要挟姚雪知帮他玷污潘如意,再向全村人宣布他和潘如意有染。”林泓转移话题。
“有理。”
林泓看向脚下的路,“这么想来,雪山里那一声引来雪崩的尖叫极大可能就是潘如意的了。”
那么现在的疑问是,王传生后来为什么又要玷污雪山女子?史奶奶看见的那个帮他的女人也是姚雪知吗?这两起连环的事件又有什么关系?现在姚雪知又为何要和雪山女子走得那么近?
难道——
“哎哟~缘分呀,又遇见二位郎君了~”姚雪知在前路笑得花枝乱颤,挽着雪山女子给他们打招呼。
“二位好。”雪山女子浅笑着问好。
林泓眉头舒展,马上扬起一个笑意,“巧了,姐姐好。”
这表情来得太快,万古川看了他一眼。
林泓走过去,“刚才隔得有些远了没看清,姐姐不叫我们,我都在寻思着怎么有仙子光顾这雪山了。”
姚雪知挑起了柳眉有些意外,但听了倒是受用得很,笑容更深,“公子怎的?一会儿不见偷吃了蜜?”
“啊不是,我不是说你,”林泓冲雪山女子笑了笑,“我是说这位姐姐。”
姚雪知一噎,笑容顿时僵住了,脸也红了,嘴上不甘示弱,“我当然知道妹妹如天仙,我何时说了是在说我?怎的?郎君是要调戏妹妹吗?”
“哪有,”林泓扬了扬下巴,示意雪山女子手上提着的一个热气腾腾的篮子,“就是肚子饿了,想向姐姐讨点吃的。”
“哎,我就说嘛,”姚雪知尖细的声音拉得有些长,“嘴这么甜原来只是为了讨块饼。”
雪山女子很是大度地笑了笑,去拿篮子里的饼。
“诶,姐姐别生气嘛,我这不是‘见饼眼开’吗?呀,你别动,头发上有雪,”林泓伸手到姚雪知发间轻轻掸了一下,“莫要叫雪白了美人头。”
“哎哟,”姚雪知一听,表情又好了,笑了笑,“真会说,这夸我就不是为饼了吧?”
“姐姐有饼(病)吗?”林泓摊手。
姚雪知没听明白,掩唇一笑。看来夸自己是没有目的的~
雪山女子不参与这些嘴贫,给了林泓两个饼,示意他给万古川分一个。
“谢谢姐姐!”
*
林泓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饼。
万古川在他旁边看着他。
林泓抬眸看向他,“做什么?”
“好吃吗?”万古川扬眉。
林泓看了饼一眼,“还不错。”
“也是,毕竟是‘仙子’给的。”万古川朝前走了。
“…………”???羡慕了?给他分一个他又不要。
*
万古川领着他往山坡高处走去。
林泓吃了两个热饼子,感觉自己暖和了不少,“现在要做什么?”
“看日落。”万古川找到一个视野不错的地方。
林泓迷惑,“看日落做什么?”
“你赏仙子,我赏美景。”万古川皮笑肉不笑。
林泓:“……”
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雪山的日落格外早,现在时近日跌,日落其实不远了。
寒风在高处尤其凛冽,在雪山上要来看日落并不是什么好主意,但林泓裹紧了裘衣坐在万古川旁边也没抗议。
天际已是金色,落日燃成血红,在苍茫的雪山间,在呼啸的风声里,这红色也是冷的。
金色的光影绘出山脉的肌理,明暗分明。
白雪与黑岩与红日。
雪沫和云翳一起飞扬。
林泓望过去,是从未见过的美景。
万古川坐在身旁,气息蒸腾出白雾。
万古川开口道,“关于你的仙子——”
林泓:…………我的仙子?
“她所经历的事,孤身一人从雪山来,不被村民接纳,而后,又遭受侵犯,但获得了村民的同情,有人理解,被格外照顾,比来时开怀了不少。”万古川道,“最终结果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红日朝山下坠落,雪山之颠已吞没了它半壁光芒。
而它坠落之处——是东方。
万古川要赏的日落正是这个。
太阳从西方升起,从东方坠落。
“但是——这个世界的时间节点是反的。”万古川说完了他要说的。
所以,事实该是如此——本来幸福生活的女子在遭受了玷污之后,无人理解,受到指责、非议,消失在了茫茫雪原里。
所以她来时的脚印是反的——因为本来就该是离去的脚印。
故事重合。
这个雪山来的女人,不对,应该是去雪山的女人,就是潘如意。
史奶奶没有听到的村民的对话,就是在诬蔑她和王传生通奸。
“倒着的脚印,倒着的女人,都是在暗示我们。”万古川道。
所以,史奶奶家的早饭总是最丰盛的。
所以,那盆绿色盆景越长越小。
所以,那些村民在那一个节点都忘了潘如意和王传生的事。
所以,那日被问到的老妇人那般不耐烦,毕竟还未到她该起床的时间。
所以,那个在他们清雪时路过的人说他清晨在城里——是头一天的清晨呀。
……
所有的时间节点都是反着的。
林泓道,“所以史奶奶说她看见的一男一女就是王传生和……姚雪知。正是他们陷害潘如意的场景——看来当时是捉奸在床啊。”
“但是,如果是这样,”林泓有一点想不通,“那史奶奶为什么还记得潘如意被玷污的事,就是她告诉我们的呀。”
万古川道:“我猜,是因为她听不见,她也不去妄议,算是个局外人。”
红日溺亡在雪山之后的苍茫里,夜色的巨手开始收拢金色霞光,裹着矮星从西方朝东方蔓延。
寒风凛冽粗犷。
万古川道:“真相倒是明了了,现在还有个问题,时间节点是反的,对我们来说那一场闹剧算是过去了。”
“倒着来才好改变嘛。”林泓道,“这些村民恐怕也还没到口说无凭也要相信的地步吧?”
“你看。”林泓动了动,把手从裘衣里伸出来,修长的手指从衣袖里勾出了一个东西——簪子。
寒梅弄月簪,一簇梅花朝外舒展开来,一轮带着雕花镂空的圆月衬在其后。
这是林泓在给姚雪知掸去头上的雪时顺来的。
林泓挑了挑眉,“如何?”
万古川看了那簪子一会儿,又抬眸看向了远处,“林二公子果然会讨姑娘欢心,甜言蜜语,花样百出。”
“唔……”林泓听得心头一紧。
这技巧确实是用来逗群玉楼姑娘们的,变没了首饰什么的又给她们变出来,熟能生巧,屡试不爽。
“没错。”林泓想要肯定什么,“姑娘可爱,怎会不想讨她们欢心?”
没错,该是这样的,该继续这样的。
寒冷舔尽最后一寸的霞光,黑暗只手遮天。
此时是黄昏,也是平旦。
寒风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调皮鬼,把万古川身后的墨发吹得飞扬,“嗯。”
林泓心头揪了一下。
“你如何知道潘如意给她的是这一支?” 万古川瞥了他一眼又移开了目光。
“我……”林泓卡顿了一下,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我今日上午遇见她们时,这簪子在潘如意的头上,下午再遇见时就到了姚雪知的头上。我刚才也隐隐约约猜到了些,就顺走了。”
“不知是否有用,”林泓看向那簪子,“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了簪子又会有新的理由吧。”
“有用。”万古川锁眉,示意他朝下看去。
铺天盖地的雪浪从另一个山头翻涌而来!白沫宣天,比九天悬泉一落万丈更加气势磅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