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間,他對我的眷戀竟已是那樣濃,宛如在心底栽下一株根深的樹。
不,那不是樹,是一株荊棘。
--
當晚,桃兒依例在艙頭處掛上一盞燈火,燭苗在薄風中搖曳,恍惚光影,朦朧了一江煙波。
方婉鑽入被榻間,正要臥下,桃兒卻湊了過來。
「夫人,老爺今日遣人送來消息了。」
「喔?」方婉拉來薄被掩身的手一頓,「說了些什麼?」
「老爺說商事大致已成,這兩三日便可離開此處,往下一個城鎮去。」
「是麼,那老爺可有說何時來與我會合?」
「後日早上。」桃兒溫聲答著。
「嗯。」背對著桃兒的方婉只淡淡應了聲,拉來了被,微微挪動了臥下的身子,尋了稍微舒適的姿勢,作勢睡下。
桃兒見方婉欲就寢,便也不打擾,回到隔艙內自己的床榻處。
方婉仍睜著眼,眼前的艙壁上映著艙頭映來那盞燈火光影,搖搖晃晃。
後日嗎……秦少游的客舟,或許明日便會來了。方婉在心底如是告訴自己,分不清心口突地湧上的那一股惆悵之中,是釋然多一些、還是不捨多一些。
然而,翌日一直到黃昏,方婉都沒看見秦少游等的那只客舟。每隔幾刻,她便會走到船舷邊,作勢迎吹著江風,卻偷偷瞥著河灣上游方向。
反觀秦少游,一雙臂膀枕托著腦後,愜意地仰躺在棧板上,偏了頭望著那在畫舫甲板上來回踱步的方婉,似乎一點也不在乎那客舟來否。
這幾日,桃兒問她能否去梅姐那兒的次數變多了,她總說起梅姐邀著她做什麼、邀著她去哪,桃兒是個荳蔻年華、玩心尚重的姑娘,總是抑不住心裏的好奇與興奮。
方婉深知原由。梅姐人雖挺好、挺熱情,然一個寡婦帶著小孩,缺的便是錢。秦少游衣裝雖素不粗,家中又能私雇客舟,必是稍有錙銖之家。
他心思單純,一心盼著能多些時光與自己獨處。
「想必便是明日了吧。」方婉走至靠近渡口這側的船舷,迎上秦少游那雙總隨著自己身影的溫柔目光。
秦少游今早同她說,客舟已航過上一個渡口,若今日未到,便是明日。
他站起了身,頎長的身高讓他與佇立在畫舫上的方婉目光相齊,隔著棧板與畫舫的距離牽起她的手,「婉兒,妳跟我走吧?我們一齊上京。」
他深深凝視著她,話裡,有著近乎懇求的渴望。
他眸中的深情彷彿一渦潭水,方婉微微斂了眸,別開眼,怕失足墜落。
見方婉沉默,秦少游心裡焦灼,什麼也不顧地便說,「我知道……妳是有夫之婦,可我真會待妳好的,不會輸他。妳若擔心別人閒語,那我們不要上京,去一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他眸中眷戀那樣深濃,卻宛如荊棘,扎疼著她的心。
「明日一早,我給你答案。」她強作淡漠應他。須臾,抽回了手。
他手心瞬間空去,竄入一股失落,然他卻咧出一抹溫柔的笑,笑中有著期待,宛如總是充滿希望的春光。
「嗯,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