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山群岛有户过万,口十余万,有一卫三千余明军驻守。以水师运输船运载曹变蛟的六千五百余汉军神策卫先行动身,再以运输船并临时征调的商船数千艘,在水师炮舰的掩护下,将汉军所需的大量补给送往舟山,在江南大局稳定前,舟山将做为水师的中转港口和汉军的补给基地。
进攻舟山关系甚大,以舟山明军战力,实则以三百飞骑便能完胜。张伟为了稳妥起见,还是派了大队的汉军前往。此时阅兵已毕,又将曹交蛟叫上前来,好生嘱咐半日,见他无一应承,张伟乃释然道:“我知道你虽是勇猛过人,却也不是没有头脑的莽夫,首仗交给你来打,我是尽可放心的了。”
却听得何斌在一旁笑道:“军务我不懂,不过听你唠叨半天,这曹将军应答从容,无不与你所想的一般相同,就是我也是再放心没有的了。”
又道:“这早晚吉时已到,请曹将军领兵去码头上船,出兵大事,误了时辰可是不得了的事。”
施琅亦道:“水师那边早已准备妥当,就等着大将军发令,便可起行。”
张伟乃点头道:“祭旗,出兵!”
说罢领着诸将出得节堂,直奔汉军大旗之前。命人献上猪羊牛三畜,张伟点香默祝,领着诸人舞蹈着拜了旗,并默祷天地祝佑。种种礼节,皆依当时出兵征战的规矩而行。张伟虽是不信这些个,却也不便扫了这些部将的兴头。古人迷信,便是后人,到得张伟那个时代,拍个电影还需祭祀拜神,张伟却也懒得太过计较。
待焚香献爵完毕,那范锡范上前禀报道:“昨儿大将军命人将那些太监和绵衣校尉押了过来,道是要杀掉祭旗,请大将军的示下,现下就押过来斩了么?”
何斌在一旁皱眉道:“这些混账苦害百姓,该当留一些押到台北闹市,明正典型,这才能熄了百姓的怒火。”
他此言一出,留在军营未出的武将到也罢了,这些时日大吃苦头,甚至有不少吃过板子的众文官皆附议道:“没错。这些人便是凌迟了也不解恨。可惜大将军只准绞斩二刑,不然非千刀万剐了他们!请大将军依了何爷的话,把这些人押到台北闹市,当场斩杀,为百姓官员们出气。”
张伟原也不喜杀人祭旗这一套古人的把戏,却也知道其中自有道理。古人征战,杀敌方要员大将以祭祀军旗,便是说与敌势不两立,拼斗到底的意思。此时汉军诸将巴巴儿的等着杀人祭旗,以壮声色,以振军心,张伟却也不能逆了众意。
略想一想,便道:“高起潜与太监留在此处,那些个校尉和查出来该死的福建明军,便命人押到镇上杀了。”
这般行事,各人自无异议。当下由冯锡范派出军法部的执法校尉,领着兵士将高起潜等二十余名太监提将过来。其余人等,由飞骑押往台北城中,再行斩杀。
那高起潜等人被关了一夜,身上麻绳勒的甚紧,如此过了一夜,只怕两只胳膊早已废掉。他心里却存了一丝侥幸,只吩张伟是一时冲动,后怕起来再将他放掉。细想一下,却又知道这只是自已的一厢情愿,想到第二天随时会被拉出去杀头,虽然身上又酸又痛,又是疲乏之极,,一夜里却是时睡时醒,噩梦不断。待一大清早,各人均抵不过睡意,正自迷糊间,却被一声声号炮军号惊醒。待军营内鼓声不断,各营的兵士出来站队,高起潜听了半响,他这几年一直在卢象升营中监军,如何不知道这是出兵前的大阅。想起自已势必将被拖出去斩杀祭旗,已是吓的魂飞魄散,面若死灰。
张伟与陈永华宣读檄文,颁布军令时颇是耽搁了一段时间,高起潜并其余诸人听不到外面动静,眼见时辰已久,早已是日上三竿,各人心中都存了侥幸,只盼能捱过这一劫。待听到军法部小黑牢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那牢房的铁链哗拉拉响起,各人面面相覤,情知不好。有一绵衣校尉到也算是有胆,听得脚步声已近,大笑几声,往墙上呸了一口,向着高起潜道:“死太监,没卵子的货色。看你吓的那德性,亏你还是天子身边的人!死便死,你下面没有了,还怕个鸟!”
高起潜被他骂的大怒,只是此时却也没有闲情回骂,但见汉军诸军士将那些个校尉和投入牢房的明军士卒一个个押半出去,高起潜心中畅快,暗想:“杀人祭旗,自然该当是杀这些小兵什么的,我的身份贵重,便是留着使唤,也可知道不少大明的内情,将我杀了祭旗,那真是大才小用了。”
只是还不待他得意多久,又进来一批汉军,衣着却与适才那批不同。但前胸口上佩铁牌,隐约可见在两把交叉的剑的上方刻着“军法”二字,高起潜立时面无人色,情知绝难幸免。
待汉军军法部的执法校尉领着军士们将一众太监提到校场,早有军法部的其余士卒将场中清出老大一块空地。张伟立于节堂之外,远远见了一群太监被拎小鸡一般拎将过来,隐隐约约间只得得那高起潜喊道:“张大人,宁南候,饶我一命!你要起兵造反,我熟知大明内情,凡官员任选,朝中秘闻,乃至兵力驻防,皇帝的喜好什么的,我都知道,大人你饶命,我愿为大人效力,为大人伐明充马前卒!”
若是旁人,听得这高起潜这般叫喊许诺,却也难免心动。张伟却熟谙明史,对适才高起潜所云种种亦是一清二楚,哪里需要他来卖命?当下便只是轻蔑一笑,向着各人道:“这死太监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历史君主不信大臣,却只偏任这些妄人,以为宦官没了卵子,没有后代家业,便一心为了皇帝。当真是蠢!只要是人,就没有不贪的。太监使起坏来,比之常人更加可怕!”
因皱眉挥手道:“杀了,莫误吉时!”
他一声令下,早有冯锡范点头示意,于是几声号炮响起,法场周遭行军法时例行的鼓声响起,由两名助手执法吏随便拖出一个,按倒在地,由郐子手紧随其后,因见已将人犯制服,便瞅准了下刀处,手起刀落,那人头已是滚落在地,一腔热血喷薄而出,将面前的沙土染的血红。
待第一颗人头落地,便是一通鼓声响起,各太监都吓的魂飞魄散,已有不少身体弱的吓的晕死过去,有一些偏生神志清醒,眼见得同伴一个个被提走砍头,自已却偏生不晕,到也当真是难过。那高起潜只觉得下身又湿又热,已是吓的屎尿直流,却也偏生精神亢奋,眼见那些亲随伴当一个个身首异处,却把自已留着,他知道是要最后方杀自已,因怀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只是不住向将台那边大喊。待旁人杀净,那些执法吏便来提他,因他叫的厉害,便用刀柄在他咽喉处用力一敲,那高起潜便再也叫不出声,只是吱吱唔唔,仍在垂死挣扎。一直待将他按倒,手起刀落,人头滚落一边,这才消停。
旁边围观的汉军一个个看的分明,那没有上过战场的新兵一个个吓的脸色苍白,心惊肉跳。虽然汉军训练极是严苛,新兵论起军阵战法比之老兵不遑多让,甚至有远过老兵者。但训练是训练,总不能没事寻些人来让他们砍着玩。这样的杀人场面,有不少人乃是初见,害怕惶恐,却也是人之常情。那些老兵却是不同,有不少经历过辽东战事的,只怕也是双手染血,杀死的满人旗兵不在少数。因此看这行刑却是毫不在意,只是汉军列队时不准喧哗,如若不然,只怕还有嘻笑谈论,以为取乐的。纵是如此,这些老兵亦是脸上带笑,眼光斜视那些吓破了胆的新兵,心道:“莫要看你们一个个在校场上耀武扬威的,上了战场之后才能见得真章!”
这法场早已数十人的鲜血染红,几十颗人头砍落下来,又被捡起,放置在军旗之下。冯锡范小跑上前,至节堂阶下,向张伟禀报道:“启禀大将军,人犯已然杀尽,请大将军前往检视。”
张伟哪里将心思放在此处,因摇头道:“不需再看,由你料理便是了。”
又向曹变蛟道:“曹将军,这便请动身。务要依着我的吩咐行事,有何不妥,立是派人来台知会。汉军大队集结需要时日,再有,补给若是不送至舟山,也没有将十万人装上船就出海的道理。是以舟山一战干系甚大,务请小心。”
曹变蛟抬头一笑,向张伟道:“大将军,响鼓不用重擂!我与良玉同出辽东,也没见您这么着吩咐他。两倍于敌,再加上汉军的战力,我的部下又是不少老兵,便是以一敌十,也迟够了。”
说罢向张伟行了一礼,笑道:“这么着,我便去了。”
他骑上战马,点捡了自已的六千五百多神策卫右军的将士,在整个校场十余万汉军的目视下昂然而出。身为全军前锋,成为首战领军将军,这份荣耀自是难得。他适才向张伟抱怨,却是不是无的放矢。自忖与左良玉贺人龙等一同被张伟带来台湾,大家全是辽东的小军官,无甚区别。左良玉现下却成了上将军,统领着本部和肖天两军的兵马,成为偏师主帅,曹交蛟等人却哪里能服气?早就憋足了劲头,只待再上战场,便要与左良玉较个高下。
待出得营门之后,曹变蛟便向张伟临时为他调派的神策右军卫尉陈鹏并裴志选笑道:“咱们此次得了头彩,就这么着在全军面前成为前锋,这是大将军给咱们的机会,这仗可得好生打。打赢了也不希奇,六千多汉军打三千明军,赢的光彩还罢了。若是有什么折损,一世的老脸都丢光了。两位都是大将军精选的人才,来助我这个老粗,现下就请二位说说看,舟山一战,咱们是个什么章程?”
那裴志选是汉军中难得的四川人,当下操着川东口音答道:“三千人?那只是官面上的东西。卫所指挥使那龟儿子能这么老实,不吃空额?”
陈鹏笑道:“这你有所不知。舟山是海上行船的必经之处,又危胁着长江入海口,是大明的海外必守之地。是以官兵数目必是足额,清军御史每年都上岛巡查,想吃空额是不大可行。舟山又是海岛,逃亡不易。别地的千人编制卫所能逃的一人不剩,独舟山那边到是还好。”
曹变蛟甚是焦躁,将身上衣袍拉开,露出胸膛来吹风,向着两人骂道:“让你们议论这个么!就是三千足额又待如何?明军的战力如何,你们还不知道?”
陈裴两人知道他外粗内细,若是还拿话来敷衍,只怕其祸非小。那陈鹏当先开口道:“舟山那边岛屿甚多,总计大大小小有一千多个。七成是方圆几里的小岛,只有舟山、朱家尖、岱山岛、六横岛,其中以舟山最大,方圆数百里。又有深水港口,向来近海渔船,过路商船,都在舟山停泊。驻守明军,亦是大部屯在舟山岛上。依着我的意思,打蛇打七寸!咱们就依靠随行的水师炮舰,直攻舟山,以炮舰掩护咱们登陆,再以咱们的火炮掩护,强攻上岛,料想那舟山岛上不过两千多明军,想必一战而溃,有何难哉?”
曹变蛟道:“这不过是堂堂正正的打法。军情部有过谍报,那舟山岛现下甚得明廷重视,去年刘宗周巡视江南各处,便命人在舟山沿岸修筑了一些小型炮台。虽然近岸的可由水师炮舰打掉,但内里若是还有,咱们却是难免死伤。我这一仗,不要士卒死伤过多,将来到得内陆,还有许多仗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