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台阶上冲去,宛如一只被激怒的猫,要用尖尖的指爪,将那人撕碎!
——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这座城池,三连城必将建成,没有任何人能阻挡!
卓王孙淡淡一笑,轻轻打了个响指。
一尊红衣大炮掉头,轰然一炮向祭台击了过来。炮*杂着炽烈燃烧的*,将幽寂的天幕炙成赤红,宛如一朵灭世红莲,轰然绽放!
祭台的一角顿时被轰成碎末,满空石屑乱舞,宛如一场华丽的花火。
卓王孙依旧坐在台阶上,一动不动,长长的衣袖垂下,在石阶上拖出长长的阴影。这阴影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重劫的恐惧锁住:
“天下绝没有任何力量能伤我。”
他淡淡看着重劫:“你呢?”
重劫的身体仿佛被钉在石阶上,全身僵硬,却无法回答。
卓王孙的目光垂下,扫过白银之城凌乱如废墟的地基,语气中有微微的嘲讽:
“或者,它呢?”
重劫一个踉跄,跌倒在石阶上。
最可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人已经发现了他最大的弱点,那就是这座正在建造的白银之城!
他可以死,他可以下地狱、受万千折磨,但却不能让这座城池受到半点伤害!
那是他全部的希望,他一生的救赎,那也是非天之族三千年苦行的结果,绝不能因任何人而坠落!
他跪倒在台阶上,仿佛一个被夺走了玩具的孩子,凄声痛呻着:“不!”
卓王孙缓缓站起,一步,一步,沿着台阶走下。
他的眼中满是讥嘲,什么梵天祝福的城池,什么永恒不灭的天都,什么非天之族的信仰,在他面前,也只配化为飞灰,被踩在脚下。
“轰!”
炮火宛如地狱深处岩浆中诞生的魔王,凭借着一跃,将自己拆解开,用血撕裂天穹,带着怒啸声砸在了祭台上。
斗大的石块飞天翔舞,在夜空中划破虚残的梦幻,将破碎前那一刹那的辉煌印入眼帘。
毁灭,在他的掌控中,原来是那么美丽。
这座祭台在崩坏,瓦解,它曾引人跪拜的洁白、宏伟此时灰飞烟灭。
如一场崩坏后的欢喜。
落落青衣拾阶而下,从容,悠然,却引领着不可抗拒的恐惧。
一如传说中那司破坏的神明,踏着灭世之舞的节拍,降临在最深邃的夜色里。每一步,都踏过天人分野,踏过芸芸众生,踏过这充满罪恶的世界。死亡与恐惧便是簇拥在他身后的两只羽翼,随时要挥出漫天毁灭的火焰,给这个世界一次焚灭的救赎。
若他决心要毁灭一切,连梵天的祝福都那么苍白。
重劫颤抖着,紧紧盯住他,眸子倏然变得怨毒。
轰隆裂响不住传来,一声接着一声,贯穿寂静的夜空。道道焰火照亮了沉沉苍穹,疯狂地撕碎、击毁着一切。
九十九级的石阶在炮火的轰击下,一级级化为尘芥,一如重劫那颗狂烈跳动的心。
他多么希望,景天炮火,能将这人轰成粉末。
但那人身影萧萧,却不经受任何损害。华丽的炮火不过是他点燃的焰火,只为他妆点风华,绝无伤害。
他已走到了石阶的一半。
残缺不全的阶梯在夜风中摇摇欲坠,悲哀的嘶鸣着,用最后的力气,托起他淡淡的身影。
他踏出的每一步,都带着毁灭。
一种莫名的恐惧贯穿了重劫的心,他突然意识到,一旦让他走下来,三连之城必将再度化为劫灰!
重劫苍白的手指死死扣住最末端的石阶,仰望着苍白漆黑中唯一的青色,嘶喊道:
“住手!你究竟想要什么!”
卓王孙停住脚步。他的目光并没有望向重劫,只投向天之尽头。
于时,一弦新月半满,静静照耀着满目疮痍的大地。
他垂衣而立,满目萧然。
“我问你,她究竟要怎样才肯跟我走?”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落寞。
他双手骤然抬起,两枚炮弹刚划过天空,被他卷起的袖风牵引,轰然撞在了一起。炮火夹杂着*焦灼的气息,碎成漫天怒火,将祭台周围照得一片透亮。
他的身影破空而起,漫天炮火化为绯红的羽翼,奉侍着他夭矫的身姿,倏然落在了重劫身前。
一伸手,重劫孱弱的身躯已被他控在手中。
重劫挣扎着抬头,看着他冰冷的眸子,眼底深处终于透出深深的恐惧。
卓王孙淡淡看着他。
蓬然一声轻响。
修长的手指微曲,在重劫脸上轻轻一扣。
仿佛只是久候故人后,拾起微凉的棋子,敲落灯花。
镶嵌过的面具瞬间化为尘芥,在夜色中散开青色的光芒。一如深秋的点点流萤,在最后的夜晚绝望翔舞。
重劫苍白而妖异的面容再无遮挡,完全曝露在他的注视之下,仿佛一尊被突然剥去衣衫的瓷偶,撕开了华丽的外衣与温润的肌肤,只剩下那不似人类的狰狞关节。
虽没有受伤,但巨大的惊恐与羞耻瞬间贯穿了重劫的心,带来洞彻神髓的剧痛。重劫一声痛哼,紧紧闭上了眼睛。
卓王孙的笑容却是那么温柔:
“说,她到底在困惑什么?”
咯的一声,重劫的身体在他手中发出碎裂般的轻响,仿佛一只被人从华案上失手打落的水晶花瓶,下一刻就要迎来粉末爆碎的命运。
月光照在四周飞散的粉尘上,反射出无数的光芒。每一缕都凄伤明艳,动人之极。
剧痛中,重劫缓缓睁眼,仰视着他,突然笑了起来。
鲜血从他的嘴角涌出,每笑一声,就咳出一大口血。每一口血咳出,他的脸色更加苍白。但他却完全不能控制自己。
重劫的瞳孔一点一点改变,从痛苦而变得深邃,宛如最幽深的星空,笼罩住一切困惑。
卓王孙眉头皱了皱,手微微用力。
重劫的笑声戛然而止,剧烈的痛苦锁住他孱弱的身体,提醒他,在这个男子面前,要懂得适可而止。
他通透的眸子抬起,逆着卓王孙的目光,嘶声道:
“你要带她走么?”
他知道,他们口中的“她”,一定是同一个人,绝不会错。
那个水红色的女子,是天下唯一的慈柔,也是所有的坚强的心中唯一柔弱的一点。
只要轻轻刺在这一点上,就可以控御所有的心。就可以像毒蛇一样,钻入所有强者的心中,尽情享受他们的愤怒。
重劫的目光渐渐尖锐,似是想看进卓王孙的心中。
这颗执掌毁灭与威严的心中,有没有恐惧存在呢?他是否会如同那清明如月的神明一样,为她而愤怒,为她而悲伤……甚至,不惜为她而化为自己的傀儡?
重劫的身体禁不住因兴奋而颤抖,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将这个宛如神魔的男子,也披上华服,放到自己地宫中的景象。他不禁有些晕眩的狂乱:“我可以让她心甘情愿地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