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一刀这一刀既出神出鬼没,隐含九种变化。不说其变化之神奇,着力之刁钻,单说他那疾风骤雨的一刀劈下之时,凌然于刀锋之上的那股凶悍的杀机,已足令风满楼心生颤惊。这一刀妙处还在于以攻为守,守在攻中完备。
风满楼满指望一剑能重创对方,出口恶气,不料对手的反应,刀法,速度均远胜于自己,在他惊愕之际,华一刀的刀已经刺了进来。
叶流星的风雷七锤不仅有着风雷般的迅猛更有着流星般的绚丽,正当日暮斜尽之际,他的一记飞锤,恰似一颗划落的流星,发着神秘凄冷的光,“呼”的一声,夹带锐风,打向了华一刀。
华一刀的刀乍碰流星锤,“当”的一声,飞了出去。他大吃一惊,左手反拔出去,同时身子已如箭之离弦,横向倏闪。
哪知,他身法虽快,但流星锤更快,华一刀感到身后劲风急劲,锤已经递至背心,他心中一紧,想到我命休矣!但是那锤并未照实打下来。他心里不解,即想狂奔,岂料双腿上环跳穴处突自酸麻,竟自不听使唤,前倾的上身,扑倒在地,倒地时,他尚不忘奔逃,但甫自转身,就觉得一支利刃正指着自己,这下知道再也无法逞能,长叹一声,沉默不语。
红日落尽,弦月升,风也变得清凉许多。
陶龙燃起两只灯笼,船舱里外各挂一只,晕红的灯光洒了下来,照在了祝雄风的脸上。河面上轻风徐徐。风声,水声,人无声。
祝雄风静静望着夜空的弦月,终于开口:“记得上次,你曾为了五万两银子想取在下性命,这次却又何故冒着与令师翻脸的代价出手相助,想不到,真的想不到。”
陶龙道:“那次想杀你,只因为贪婪五万两银子,但这次正好也是为了五万两银子才会贸然救你。”
祝雄风一怔,道:“哦?什么人会这样做。五万两银子可不是一笔小钱。”
陶龙道:“秋先生!”
祝雄风又是一怔,叹道:“是啊!除了他还有谁会有这么好的心呢?”心中着实大为感激。
陶龙道:“他既然肯花五万两银子只为救你一命,显见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重要,他如此看待你,必定有事要你帮忙,而且必定十分危险,十分困难。只因除你之外别人根本无法胜任,所以他才会不惜代价。”
祝雄风道:“正是这样,他不愿让我不明不白死在华一刀之手,只因为他要我帮他杀一个人。”
陶龙似笑非笑地点点头,反问道:“这个人是谁?”
祝雄风道:“红灯教教主。”
陶龙惊得身子一晃,道:“是他!”他这一声夸张的惊呼后,陡闻舱内传来了玉宛青低沉的轻唤。
祝雄风喜形于色,实难言表,冲陶龙道:“令师虽为人虚伪,欺世盗名,但这味丹药其效灵验却是不虚。”
陶龙道:“他会好心?哼!在他心中装着的是酒色,权贵,财富,武功,他根本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禽兽,哼!连禽兽不如。”
祝雄风若非先前曾听他同华一刀互相对骂过,真要对他刮目相看,饶是如此,也不免双眉微蹙。
陶龙道:“他竟然趁人之危,形同强盗,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的,哼!如此看来,凤儿所言绝非空穴来风,哼!这个老色鬼!”他显然心中对华一刀恨到了极至,说到后来竟是咬牙切齿,那举止颇有几分让人不寒而栗。
祝雄风一付心思全放在玉宛青身上,对陶龙的话并未全放在心上,倒是对他的一付神态感到有几分震撼,心中越发惴惴,急道:“以陶兄看来,这毒难到没法子彻底根除?”
陶龙道:“半月之内,若能及时得到‘七夕再造丸’,则当药到病除。”
祝雄风两次听到提及“七夕再造丸”,心中未免有些许宽心,可是想到“移花宫”及“七夕再造丸”在自己印象里全是空白,不知从何寻起,是以黯然神伤,面对着如钩的弦月,一付心思已经乱到了极点,到了后半夜,终于心力交瘁,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等到睁开眼睛,感到眼前灰灰一片,吓了一大跳,还道自己睡着之际又遭了敌手呢,心念及此,一口真力通贯双腿,人已跃了起来。他这一跃之力,不可谓不迅猛,整个人向上蹿起,不料“怦”的一声,他感到头顶一阵奇痛,眼前金星乱闪,一屁股又跌在地上,而在这个时候,眼前又恢复了清朗的感觉。他一看,感情原来是自己睡着后头上多盖了一件衣服,想到这里,舒了口气,偏头一看,玉宛青尚在,经历这一场虚惊,他算明白了心中对玉宛青牵念太深,以至于稍有异样,便即疑云大起,另外遭受到这一连串扑朔迷离的事情,他的心中已经相当的懦弱,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了。
他略自想了一下所面临的处境,探头舱外,道:“陶兄,陶兄!”舱外并无一人,正自猜测时,就见岸上一个人晃身直掠而至,在他惊叹来人轻功了得时,来人已至舱口,却是陶龙。他手中拎了食盒,还有一只红漆的酒葫芦,样子挺重,似乎满装着酒。
陶龙站在舱口笑道:“祝兄,你终于醒来了,想也饿了,这里正有食物,岸上镇小没得酒店,寻常穷苦人家难有好菜,将就着吃吧,不过这酒倒是正宗自酿的曲酒,喝喝看。”
祝雄风接过食盒酒葫芦的当儿,心中想到:他对我这般殷勤,可莫是心怀不轨,若在酒饭中下毒,凭他华一刀高徒的角色,自己绝难辨得出来,但转念一想:他若恶意加害昨夜正是时候,何必拐弯抹角地用此下三烂的手段呢?一念至此,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口吃起来。
酒足饭饱后,陶龙道:“祝兄,有一个消息,不知当讲否。”
祝雄风有了两番的经历,已对他有了好感,当下道:“陶兄,但讲无碍。”
陶龙道:“一早的时候,在下登岸到得一位故人哪里,顺便探知了一件事。”祝雄风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陶龙道:“在下的那位老友,姓贾名布,人称鹰眼的……”
祝雄风接口道:“是他啊!”心中不知陶龙提起贾布意欲何为,即听他说下去。
陶龙道:“贾布告诉在下,移花宫可能位于太湖中,也可能在金陵的某处,他让在下设法在金陵找到南飞燕。天下间除了他好像再没第二人知道移花宫的所在了。”
祝雄风见他一大早上岸,替己打听移花宫的事情,心中大为感激,想到适才曾误会于他,而今不由得脸红,待听到“南飞燕”三字时,却是无比吃惊。
南飞燕人称书颠,书法功夫好生了得,乃当朝数一数二的人物,他由书法中揣摩出的一套剑法,即是如今名震江湖的倒置乾坤剑。据悉,他十五年前因琐事烦心,即将正义府一干事情全盘托付给儿子南惊云打理,自己图一身轻松,闲云野鹤一般地走访名川大刹后,武林中甚少有人见过他。
祝雄风心头惊愕:难道南飞燕会在金陵附近出现?像他这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隐者高人,若真要寻起,真此大海捞针还难啊!
陶龙鉴貌辨色,好似看穿了祝雄风的心事一般,道:“祝兄不必忧虑,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哈哈……”
祝雄风强作笑容,道:“谢谢陶兄点拨,在下感恩非尽。”
其下时间顺风顺水,一路上也无间歇。午夜时分,船在金陵秦淮河畔驻停。夜已深沉,秦淮河上烟柳歌妓较之傍晚之时,已经少了又少,仍在徘徊不定,搔首弄姿态的多是一些人老珠黄的残花败柳。
轻波微扬的河面上,轻舟画航犹自不绝,两旁酒色生香的堂子里,琉璃灯五光十色,滴溜溜在空中打着转儿,浮靡的乐声在脂香酒醇中让人魂颤不息。
船甫自靠岸,顿时被三五妖艳的女子围住,立时响起一片叫着嚷着哼着笑着的声音,陶龙看得心神荡漾,眼花缭乱,忍俊不住抱了一个奔回船内。
祝雄风抱起玉宛青走下船来,他本不想显露轻功,以免惊世骇俗,但看到一张张妖艳的脸,听着一阵“咭咭喳喳”的声音,皱皱眉,双足一顿,“呼”的一声,从众女头顶上飞了过去,寻了一家叫“夜来香”的客栈住下来。
这店名虽叫“夜来香”,但店主却是本本分分做生意,接待的都是一些过往的正经人,绝不容污纳垢。
夜色更深,不知何时,天上飘起了如丝的细雨,虽说现今是初夏时日,却给祝雄风一种无限凄凉的感觉。
他倚窗而立,窗在二楼,楼在河畔,河水呜咽。这座龙盘虎踞的古城终于慢慢静了下来。窗外的一颗梧桐树上叶子被雨水洗得油亮,三只分别写着“夜来香”三字的油纸灯笼串成一串,发着桔黄的光,在风雨中轻轻地摇晃。
他脑中想着的是如何能够找到移花宫,寻到“七夕再造丸”,或是怎样才能找到南飞燕,可是越想越乱,脑中乱成一团麻,要想理出个头绪来,可真不容易。
可是忽然之间,由河上飘来一阵血腥味。他辨了一下方位,正是从陶龙的船上传来,不知何时,船上灯火全灭了,河水冲击着船绑,“哗哗”作响。他心中突地有了一种不安的情绪,轻轻推开窗户,就像一只夜色中的蝙蝠似的,向河中的船上掠去落地无声。他一手扳住舱门,侧耳倾听舱内声音。舱内只有血腥味,却没有声响。
祝雄风心都提到噪子眼里了,正想进舱探个究竟,就在这时,舱因突然亮起了灯,在那灯光乍闪的当儿,他已看清了舱内的情况。
只见舱内地板上伏身一个赤裸的男人,半个身子压在一个同样赤裸的女人身上,男人的脊背上一把利刃斜斜刺入,剑尖透出来后再刺入女人的软肋上。
祝雄风看到这一幕,只觉鲜血好似都要凝住了,但又感到奇怪:明明舱内灯火全灭,何以一霎那间灯又掌上,这点灯之人想必就是杀死陶龙二人的凶手,那这人好麻利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