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衣人正是南惊云,他怕被东方求胜认出来,就找了一件女人的衣衫套在身上戴上面具,只道无人可认出,不曾想东方求胜识得正义府的剑法,而藏身柴房内的祝雄风更是一语点破他的身份,这下他可再难镇静自若了,见祝雄风发了疯似的向已奔来,便知此地不可久留,当下转身闪入一处小巷内。
祝雄风急得眼红,刚欲追击,蓦地听到身后“呼”的一声大响。他回头一看,只见东方求胜血怪二人力拼一掌后,双双向各侧倒翻而去。他无心关乎他人的安危,他只关心玉宛青的生死,他看到南惊云向一条小巷逃去,便将玉宛青横抱于怀,紧追而下。
然而,南惊云还是不知所踪。
不知何时,落起了清雨。
数洛阳的牡丹极品,当在舞柳山庄,庄内各款名色的牡丹佳品应有尽有,或春蕾初绽或姹紫嫣红;或是微雨轻笼雍容雅贵;或是风摇粉瓣一片惊颤,尤其在微风细雨下,只见姚黄,魏紫,寿安红,玉版白,潜溪等各色珍稀花种上遍体晶莹,越发惹人怜爱。
舞柳山庄西北角有座山,山不在高,有亭则行。
祝雄风坐在亭中间,亭子四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是各式的野花,向东南方向望去正可俯视舞柳山庄,视野极尽开阔,可是他仍在不停地唉声叹气,找不到血怪或南惊云就意味着玉宛青身上的毒难以去除,他又怎会有那份闲情来赏花?
他思潮起伏,难得平静,玉宛青双颊肿得已经变形,都辨不出原来模样了,他胸口酸痛,泪水夺眶欲出。
其时,细雨虽歇,天际挂阴,突然间,山脚下传来此起彼伏的吆喝斥骂声,并伴有“乒乒乓乓”的金铁交鸣声,他虽然伤痛欲绝,但仍忍不住向山下看去。
只见一位白衣人不疾不慢地在山坡走着,走得近了,祝雄风已可看清白衣人的貌相,竟是那日轻而易举地杀了青龙庄庄主上官寇的辛辣。他走得甚是悠闲从容,似闲庭信步,但令人惊奇的是,在距他二三丈之外,却紧紧跟随着一大群人,粗看这下竟有五六十人之多,细看之下全是“三庄六帮九洞一十八寨”的群盗中人,头前身披重孝之人,不是花问情又是谁?骂得最凶的却是黑旋风。
祝雄风心中一动,知道辛辣杀了上官寇,青龙庄这些部属汇集起来向他讨还血债,群盗中人虽多,但忌惮风铃刀了得,虽骂得畅快,却无人敢放胆近前挑斗。
辛辣有时走得快了,群盗也都疾步跟随,辛辣疾奔中突然驻停,群盗中人俱都停下惶不迭后退。
祝雄风心想:人的名树的影,这么多人竟对一个冷血杀手怕成这样,他打心眼里瞧不起这群乌合之众,嗤之以鼻,他只顾盯着山坡下面看,冷不防背后喧哗大响,锐风急劲,数枚暗器劈头盖脑地打来,他虽然及时察知,仍就吓得一颗心都要从胸腔中跳了出来。
饶他机警,反应敏捷异常,身子“腾”地从原地跃起,背上仍是一阵奇痛,中了一枚暗器。他退到亭子正中,正可以看到偷袭诸人。只见亭子另一侧三个一堆五个一群地站着数人,看穿戴都是黄山峨嵋泰山等派中人,那天虹等人远远站在诸人最后面。
只听南惊云指着祝雄风破口大骂:“朋友妻不可戏,可你丧尽天良,不仅同埋情谷余孽勾结,还用那千人耻万人恨的销元魂丹欺到我的头上,如此人性泯灭的恶徒,世间罕有。我南惊云只要有一口气在,也不会放过你这猪狗不如的恶贼,为内子讨回清白。”南惊云借群雄在舞柳山庄参加牡丹大会时机,鼓动他们前来围剿祝雄风。
本来有关于祝雄风恶行一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无孔不入,但传言的多了,自然引起猜疑,何况诸多惨祸本身上就疑窦丛生,明智之士,不可能不引以为疑。这次碍于情面,不得不伙同而出,但大多数人都是抱着审时度势的态度,或是纯粹是为了凑热闹。
可是南惊云连妻子受辱之事都抖露出来,群雄中人始自相信,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人行江湖之上更是讲究一个脸面,若无缘由,谁会自扬家丑?
众人均想:南惊云也是有头有脸之人,断不会拿声誉为儿戏,若非事出有因,绝然不会自揽其羞。那祝雄风连岳父都可以杀,又做下诸多惨案,又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所以诱奸南夫人之事,必定是真,众人既是这样想来,不由分说就将这个亭子围了起来,形成了瓮中捉鳖之势。
只听南惊云道:“祝雄风,我念及金兰之情,不顾传言讹诈,仍待你如同往昔,不料引狼入室,你心怀鬼胎竟打起你嫂子的主意,若非昨晚我无意撞见,真还被你蒙骗而不知。恶贼,你好厉害的伪善之术,古往今来,首推你为第一人。”
祝雄风看到南惊云那一付罪恶的嘴脸,只想捧腹呕吐。真想振臂高呼将他的所作所为一吐为快,但是他看到了皆尽愤慨的群雄们,想到“人言可畏,众口铄金”的厉害时,萌生了怯念,这世上除了青儿还有谁人会相信我的话?这些所谓的侠义之士们除了争强好胜明争暗斗外,何尝真正去推敲分分析过事情?同他们言谈,无疑于对牛弹琴。
他又想到:玉宛青被附骨钉打伤,讨回解药已没有可能,与其一个人忍受着痛苦,偷偷摸摸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不如同她一同去另一个没有欺诈的世界去,让他们这些虚伪,自命不凡的人切身体会一番由于他们的固执,顽冥不化,间际为恶人作恶起到推波助澜作用所经受的报应。
想到这些,他坦然地面对着一双双满含着愤怒的眼睛,深呼了一口气,说道:“南惊云,你想杀我,你就杀吧。我没有你那么极深的城府,也没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我是个败者,就任你肆意妄为,你动手吧!”
南惊云听到祝雄风这么一番坦坦荡荡的话时,却从内心深处开腾起一丝的惧畏,霎那间他感到一股泛骨的寒气在周身上游走,忍俊不住打了一个寒噤,缓缓退后半步,一步,二步,站定。
这时,辛辣也走到了亭中来,他惊愕地打量了一眼亭子周围站立着的群雄,然后目光停在南惊云脸上。南惊云被辛辣两道寒剑一样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但他并不识得眼前之人是辛辣,他看到步步紧逼而来的群盗中人,心中惊讶,暗想:他们所来何事?
黑白两帮人凑到了一起,互相看到对方均感愕然,顿时对峙起来,剑拔弩张火并之势大有一触即发。
南惊云看到这一幕,心中顿时有了一个想法,向群雄道:“这恶贼竟约了帮手在此。”
群雄心知肚明,有大批黑道人物环峙四周,看来祝雄风果真是对立一道的,其中有一人识得辛辣,暗中向左右人说了,这下群雄更是惊愤,均想:祝雄风不仅同旁门左道大有牵连,而且同逍遥岭也有关系。看来今日不除去,他日更难对付。
群盗这边乍看到三山五岳一干豪杰在此,也莫不惴惴,都想不明白辛辣同他们有何关系;再者,上官寇统帅群盗时并非众望所归,私下里早就滋生反叛之心,表面上唯唯喏喏,实际上阴奉阳违,这次上官寇被辛辣杀死后,三十五路黑道势力,有一半之人上弹冠相庆,虽说相约青龙庄商议复仇事宜,实际上却是各怀想法,同时也探听青龙庄内虚实动静。此次伙众追拿辛辣,私下里都有怨言,如今看到大批侠义中人在此,更是萌生怯意。另外他们这些人虽说俱是盘据一方山头的黑道中人,平日里作威作福,逍遥自在,可是真要是让他们同三山五岳的侠义中人殊死相搏,没得几人有那番豪气,他们虽然对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弱往往大开杀戒,对别人的生死默然置之,可是真要临到自己头上时,均都心惊胆颤。
只听南惊云煽风点火道:“这些黑道上穷凶极恶之人同祝雄风都是一丘之貉,作恶无数,平日里寻他们不易,今日即自己送上门来,岂可纵虎归山?”
黄山派为首的云勇子道:“对,这些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绝不能留下。”
泰山派为首的一名俗家弟子道:“他们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以血还血,为民除害。”他语音刚落,群雄中顿时响起了声可震天的吼声,群盗中有几人吓得掉头就跑,这一来其他人可就安不下心来,人心涣散,岌岌可危,不攻自破。
忽听有人喊道:“杀啊!”一喊未毕,黑白两边人火并起来。
群盗中并没有几个高手,除了黑旋风花问情,其他人等俱是二三流的脚色,怎堪群雄这么勇猛的冲杀?顿时混成一团。黑旋风虽猛不可挡,但被云勇子等三人围住搏杀也逞不出半分威风来。
这一切对祝雄风来说,似乎并不能让他皱半下眉,南惊云在一点点地向他逼近,试探性地刺了一剑。这一剑刺到了祝雄风的后背三寸之处,只需内力一吐,长剑就能贯胸而出。
祝雄风只想一死置之,同心爱的人生死相守,虽然死神到临,也不改初衷,他眼光里满是欣慰之色,注视着玉宛青丝毫不为暮死而悲。
这种大义凛然,视死如归的境地,在这一霎那间深深感染了辛辣,他在恍惚间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爱原来就是可以为对方无半句怨言,坦然地面对死。他感到血管里血流加速,以往的这种时候,他知道,该有一个人死在自己的刀下,但是现在截然不同,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自己所以获不到柔柔的爱,是因为自己根本不懂得爱。
南惊云不再心有忌惮,他内力一吐长剑直刺而下,但他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当”的一声,他的剑竟然刺在了一柄刀上,他登时惊愕万分,抬头看向辛辣,眼中满是骇异之色,不懂何以此人的出刀如此之快,竟会在这一极其轻微的顷刻之际接住自己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