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啪啪”两声脆响,董妙身后传来一声冷笑,跟着闪出一人,只见此人中等个子,脸色瞧不真切,但看得出双眼精光忽闪,足见内力精湛。但令祝雄风大奇的倒不是其人,而是他不知用何手法,竟将不醒人事的董妙定在那里,这难道是传闻中的“隔穴透骨定形术”?这可是一门高深的点穴法。须知,练武之人在经受外力重击后,周身胫脉必会紊乱,筋骨失去伸张力,在此情况下,人要么周身软似无骨,要么僵硬如石,无论如何不可能站立起来,但独独这“隔穴透骨定形术”却可将重伤之人定形站住。
祝雄风只是听人风传有这种绝技,今番一见,想必即是,自是惊愕,又想:难道那岛上石洞中留字的便是这位东方前辈?所谓的神功大成就是这“隔穴透骨定形术”?
血怪初时尚狂傲不训,待得见到对方显露这一手后,不由倒吸冷气,阴恻恻道:“你虽然练成了‘左右互击术’,‘隔穴透骨定形术’,老麦也不惧怕于你,哈哈……老麦的赤焰掌天下无敌。”大笑中,双臂暴涨,打向东方求胜。
东方求胜右手疾抓血怪面目,同时间左手由掌变刀,格向对方手腕。血怪倏地缩臂,急溜溜一转,右掌虚晃,左掌倏从右掌下穿出,其快如风,一拍即逝,右掌变钩随即如附骨之蛆,隐在左掌下面,待机拍出。东方求胜道:“好一招‘引蛇出洞’!”说出,右掌平平推出,左掌变拳打向对方右掌道:“这叫‘打蛇打七寸’。”
血怪方才一招本叫“双龙出洞”,但被东方求胜叫做“双蛇出洞”,又说“打蛇打七寸”,登时气恼,咬牙切齿,恶狠狠道:“东方求胜,休要猖獗,看打!”
他右掌本钩成一个蛇头状,说话间,突然张合,“嗤”的一声,一道锐风射向东方求胜。
东方求胜一晃一闪,只见双手绕动不绝,好似两个一等一的高手在相互拆招,在电光火石间,登将暗器抄于手中,定睛一看,脱声道:“附骨钉!”再看血怪,早似一溜烟跃上屋脊,踏瓦无声,向西南而去。东方求胜扔掉附骨钉追将下去。
祝雄风这时才如梦方醒,寻思:适才东方前辈所露的“左右互击术”比之自己,高出数倍,自己再练十年,怕也难以赶越,心念及此,抬头看到董妙尚如泥塑似立在那里,当下奔将过去,在他身上连拍带打,但无济于事。
忽然又听身后有人伸了个懒腰,打个哈欠的声音,说道:“蓬莱派的‘隔穴透骨定形术’天下间怕除了他东方求胜,无人能解,你就别枉费力气了。”
祝雄风大吃一惊,心想:身后来人,自己竟然未知,登时悚然,转脸一看,身后站着一老丐,缩头缩身,好似瑟瑟发抖,怀中抱着个大葫芦,不是侠丐朱三通又是谁?他一下子惊喜莫可名状,待要自现身份。
朱三通道:“追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唉!我早给他讲过,血怪的轻功绝霸天下,除了最上乘的‘风影十三变’无人能及,他偏偏不信,若非他轻功极佳,当年摔下绝谷,焉能活命?”
他话音未落,就听一个声音道:“老叫化子,这次我信你了。”说第一个字时,听不甚清,当在数十丈以外,其后,越听越清,话尽人至,正是徒劳无功而返的东方求胜。
祝雄风暗自惊叹东方求胜好俊的轻功,但同时也忧虑:东方前辈这么疾快的轻功,尚且追不上血怪,天下间怕再无人能及了,我虽掌握了最上乘的“风影十三变”口诀,但猴年马月才能练到登峰造极的境地,心中既喜又悲,还有莫可名状的丝丝忧患。
忽听东方求胜道:“这青年看来同我有缘,不知骨质如何,能否学得我的功夫,唉!堂堂蓬莱岛上泱泱数千人,竟难觅到中意的传人,实在可悲。”
朱在通笑嘻嘻道:“别急,别急,酒和狗肉会有的,你的徒弟也会有的?改日我替你介绍一个,保你满意。”
东方求胜道:“你那眼光粗俗的紧,原是长着喝酒吃狗肉的。你说如意坊的欧阳公子是块料,不料我一试之下,却是块糟粕。”
朱三通笑道:“他本来是个好料,想不到被柳若珍教导坏了,唉!古有伤仲咏,现有叹雁笑啊!”
祝雄风心中一动:朱前辈想叫东方前辈收欧阳雁笑做徒弟,幸亏没有收成。否则,他学会了蓬莱派的神功,更加有恃无恐,只怕我再也对付不了他,那青儿就有危险了,想到青儿,便有归心似箭的感觉,直盼一步赶到她身边,但想到应该向两位前辈打声问候,心念方生,再看东方求胜朱三通包括董妙都已不见,心中暗叹:这二人都是来无踪,去无影的大侠隐者,有他们出面,不愁我洗冤无望。言念及此欢天喜地,赶回兴隆客栈。
玉宛青睡得正香,他没有惊扰于她,悄悄躺下,一觉睡到天光放亮,睁眼一看玉宛青正对镜梳妆,这时想起大方赠送的五只面具,便即取出来。
“七日寒”绝世利忍,修理胡子那是再容易不过了,他修理了胡子,拿出一只文士模样的面具,手摸之下,软绵绵,有些弹性,不知用何所做,戴在脸上,对镜一看,果真大异。
玉宛青便也戴了一只黑脸公子的面具,二人相视一笑置之,来到五福临门酒店,昨日那位上的食客刚好离席,二人便又坐过去。
在等菜之际,祝雄风突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脑中想了片刻,恍恍间想起来,便是昨日那商贩,何故今日一身文雅的文士服饰?正自诧异,只听他忽大声道:“各位天南海北的朋友,你们知不知道昨天晚上镇上出什么大事?”
众食客中有好奇之人,停筷问道:“你就别卖关子,快说出来,小心尿急憋死人。”众食客俱都被这人的粗俗感到好笑。
那文士故作神秘道:“你们可要注意人,小心自己吃饭的家伙什被别取走当西瓜踢都不知道。”
一人不耐烦,愠火道;“你就说出来吧,省得几位朋友尿急憋死。”
众食客哗然大笑,有人笑的直不起腰,有人喷饭,有人呛酒,更有人被馒头噎住了,直翻白眼。
文士挥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道:“昨天晚上丐帮五大长老之首的黎不为被人杀死了。”
有人疑问道:“这有点不可思议啊!那黎不为的‘铁牌七诀’响誉江湖,试问天下间谁人能将他杀死在这里呢?”
文士叹气道:“说出来别吓得你们……”
一食客道:“谁呀?谁人有那么大的名声,能吓死我们。”
一人呼地站了起来,道:“我张大胆自揭身份,我可是个盗墓的,当然,诸位中有哪家被掘了祖坟,可别全算在我身上,也还有王大胆,李大胆等人的份。我张大胆孤身一人敢掘洞入墓,有次累了,竟然在棺墓内同一架孤骨同眠了一夜,尚且不怕。我就不怕,会被人活活吓死。”
一人道:“张大胆,你不是刚才被馒头噎得直翻白眼珠吗?”
文士道:“这位张大胆,确实胆子够大的,既然各位都想知道,我就说了吧,省得各位吃饭无力,心中被猫抓。”说到这里,胆颤心惊地四下张望,好似一旦说出来会引至杀身大祸似的,这才一字一顿道:“祝雄风!”
众食客间顿时鸦雀无声,连一根鱼刺落地声音都可清晰辨出。
突然听得一阵大咳,“扑嗵”一声,有人倒地。跟着有人惊呼道:“不好了,张大胆吓死了!张大胆吓死了!”其实,张大胆只不过是馒头噎在喉咙里,方才激动之下,一口气提出不上来,活活憋死。
祝雄风初时怒极生悲,悲极欲哭,但他蓦地明白,这人一时商贩,一时文士,消息灵通,尽拣大庭广众场合宣扬我的罪行,这显是有欲谋的。在这个交通要塞向四方商贾宣传,消息传递事半功倍,不出一日,这个恶行又加在我身上,必引起丐帮的忿恨。这人必是恶人一伙的,故意散播谣传,坏我名声,想到这里,突然疾步向前抓向那文士。
那文士果真是个好手,显然有备无患,只见他斜身纵扑,“喀嚓”一声,撞窗而出,凌空一翻,落地急奔,一面在人群中穿来插去地奔逃,一面疾呼:“杀人了!杀人了!”
街上正当赶集,听到有人呼喊都蜂拥逃奔,互相推挤,跌倒数人,登时传来乱哄哄的喊叫哭泣声。
那文士连推带踢,如入无人之地,冲出一条路向前疾奔。
祝雄风施展轻功,踏在众人头顶上追赶,远远看到那文士左手拔向路中一人,但听“呼”得一声,文士竟被震出三丈外,一头撞在青石板的街面,“喀嚓”一声脖颈断折,一命呜呼。祝雄风大惊之下,内力滞停,竟自半空中摔下来,身子离地尺许,复自跃起,怔怔呆立,看着震死文士之人。
只见此人一身白绸衣,文雅闲怡,但双眼中含带着不屑与嘲讽,对于文士的死竟连看都不看,面上笼着一层冷酷暴戾的神色。他笔直地站在街面上,怀中抱着一把刀,他的刀身长二尺七寸,宽三寸七,薄似蝉翼,柄长一尺,下挂一只精巧异常的铃铛,通体鲜红好似刚在鲜血上浸染过。
他冲祝雄风笑了半下,这一丝牵强的笑容里,杀气霎那间涤荡干静,现出一丝可销寒冰的温柔来。虽然一闪即逝,但却令祝雄风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玉宛青道:“他是谁?”
祝雄风道:“一个不平凡的人!”
二人跟随白衣人走进“五福临门”,相望坐下。
白衣人左手轻拍桌面,然后抬起至左耳高,掌心向后,掌面向前,冷冷道:“一份宫堡鸡丁,一份五香盐卤花生,一份清蒸鲤鱼,一碗陈醋三辣,一壶汾酒,酒要热的。”
过了片刻,小二又低头哈腰走过来,低声道:“客官,你这陈醋三辣,菜名生疏,小店见识有限,你看要不换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