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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真为之一怔,脱口而出:“好身法!”登时收起轻视之心,猛地转身,右掌倏然抬起斜劈左掌随后穿出,急取玉宛青前胸要穴。

    玉宛青知道越是刚猛的掌力,越是耗废体力,见慧真掌掌呼呼劈来,自己正好以逸待劳,靠着玄妙莫测的步法绕来绕去,累他个筋疲力尽。只见她身形微旋,倏忽错身,看似直攻,实际上以攻为幌,人已经绕到慧真身后。

    慧真在少林慧字辈中的造诣数一流,他见对方身法奇妙神速,身形一晃绕到自己身后,稍自一愣,又转身扑去。

    玉宛青自打跟祝雄风学武以来,这还是第一次真正用于实战,虽感对方掌风欺欺逼人,但见他被自己带着到处跟打,觉得好玩。

    慧真二十余招没有碰上玉宛青半点衣物,暗自惭愧,尤其是当着慧元及另外四位师弟的面,感到太丢面子,想到自己入寺二十年了,从未间断地练习武功,却奈何不得对方,什么雄风什么壮志顿时消逝殆尽,嘘叹一声,兀自退了回来,潜心观看大智同祝雄风的决斗。

    大智心道:这二人敢乱闯少林,可能真的有机密要禀明方丈师兄,不管是否涉及于我,公平府之事真若东窗事发,总少不了自己的份,与其他日惶惶如临未日,不如今日先自将这二人杀了,以图万无一失,凡事欲则立,不欲则废,若有人问起此事,便以他二人擅闯本寺禁地,不听劝阻先出手伤人为籍口,塞搪过去了事,心念至此,便有意诱祝雄风近前,突然出手一指击毙了事。

    祝雄风猜想到大智必心怀鬼胎,但他艺高人胆大,为验证大智是否同公平府血案有牵联,别无他图,只好铤而走险。想到这里,假装一付信从的样子,走向大智,故意将整个前胸显露出来,说道:“大师,此事牵涉武林中一位成名已久的白道人物,实在非同小可,大师一定要守口如瓶,万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在下主仆二人活命不过明日。”

    大智大义凛然道:“施主放心,尽管放胆说来,由少林为你做主便是。”他看到祝雄风已在三步内,突然抬指点出,其快如风。他心中算准:即便对方生出警惕,出招相抗,但在三步以内,也绝难防住自己拈花指的强悍指力。

    但他一指甫出,对方身前突然生出一股排山倒海的大力,指力点处,如同透在棉絮一般,那情形似有似无;他知道对方发出掌力,化掉了自己指力,纵使他修为高深,倏忽之间也想象不出,世上有哪家的功力,可将自己苦心习练四十余年的拈花指力消于无形,额上禁不住沁出冷汗。知道对方深怀上乘武学,高深莫测,再也不敢掉以轻心,赶紧向后撤身,腾出一块空地方便二人施展。右手除大拇指外其余四指,或驱或伸如同掌中托着一朵鲜花也似,蓦地轻哼一声,食指弹出,中指小拇指无名指依次伸直弹出,四指交替轮换,源源攻击而出。

    祝雄风那日已经领教过大智的拈花指,此番见他四指纷弹,此去彼来连绵不绝,犹胜往昔,心中暗自叹服少林武技的博大精深,更不敢轻视,右手一扬,发出一掌,左手蓄势相迎,双掌左穿右插,左挡石拒,晃眼间二人大战三十余招。

    令大智骇惊的倒不是对方的掌力如何,而是对方疾快如风的身法,自己四指交替轮点几无间隔,仍比对方身法略慢半拍,而对方身法玄奥虚幻,竟似附骨之蛆摆脱不得。而对方掌力绵而不断,恰好以柔化刚,好像天生克星一般,他额头青筋突起,两腮肌肉鼓起,冷汗长流,迫不得已纵身后退。

    祝雄风用三招掌法加上脚下步法,竟可逼退少林一等一高手,心中狂喜之中,脚步走动滞后,倏然被大智窥到了一丝可乘之机,他断声大喝,欺身疾进,右手拈花指,左手金刚掌,晃眼之际,掌指交叉袭来。祝雄风纵然有备,也不禁心寒,蓦地想起《左右互击术》,登时心意通汇,右手仍是一招“再起风云”,左手却化掌为指,正是逍遥指。

    大智虽则掌指双绝,但只可一掌一指按部就班,轮换发出,祝雄风却是掌指同施,霎那间发出数招,气势如虹,大智顿时危险百出,右攻左护,左攻右挡,虽然轮换迅疾一时,但他知道,生死不过一发之间而已,稍有一招捏拿不对,准保溅血当场。

    一旁玉宛青,慧真等人俱看得呆了,可惜修为不到家并不能看清楚场中二人的每招每式,引为憾事。

    突然间,祝雄风右手施出“再起风云”。大智跟着左掌迎上,这一掌中,蕴藏着极深的功力,何况他的内力修为本身就远胜祝雄风一筹,祝雄风左右互击招式不受影响,但内力总显不够,幸亏他练习《游魂剑谱》中的内功心法有些时日,兼之太极神功适时散向周身百骸,在二人掌力正面迎击,“轰”的一声响后,大智的功力已被抵消了七八成,剩余的掌力虽打在身上,也已是强弩未势,祝雄风仅身子微颤倒退半步,但同时间,左手一指,射穿了大智袈裟上的束带。

    大智庆幸之余,忍俊不住心生胆怯,斜眼偷睨,暗想:这黄面汉子是何来历?招式这么古怪,左右双手竟可以同时变招攻击,当真闻所未闻。蓦地忆起上个月曾亲眼目睹东方求胜同血怪打成平手局时,也即用得这么古怪的招式,双手同时攻击,除了东海蓬莱派,中原之地却还未曾听说谁人会此等左右互击之术,难道这二人来自蓬莱派?又看一眼玉宛青,见她神情眉宇之间尽现俊雅闲怡,想起她方才同慧真搏斗时,只身连躲他二十余招不落败,以她小小年纪,不能不惊闻了。

    他心中惴惴难安:这黄脸汉子虽然武功玄妙莫测,但内力不够浑厚,不及于我,唉!今日丢脸事小,让他们见到方丈,陈述一切,惟恐多少有不利于已的言语,今日势同水火难以相容,无论如何也要将他们拒于寺外,万不得已时,只有击毙。

    恶念方生,偷眼斜睨,见玉宛青正含情脉脉地看着祝雄风,心中暗喜,认为正是绝佳机会,先自毙了这小的,再设法解决了老的,便大功告成。当下暗凝内力,待要出手。

    就在这里,塔林中突然冲出十数名和尚,其中一十八名和尚皆是胖大墩实,膀厚腰圆,各持短棍,“刷”的一声,围住祝玉二人。另外一名老僧走至大智身旁道:“大智师弟,方丈请这二人进寺。”

    大智愕然道:“大竹师兄……”

    原来,适才动起手后,慧元看到形势不对头,赶紧回寺报告,只因少林寺两月前刚刚丢了《易筋经》,派出去的僧人也屡有伤亡,连藏经阁守护僧大德都死于寺外,一时寺内人心惶恐如临大敌,到了非常时期。正当众僧早课之际,听得报告,大方轻视不得,便派师弟大竹带着十八罗汉一同赶来。

    只见大竹躬身合什,道:“两位施主,既有天大的事,也需光明正大由正门入寺,为何来到本寺禁地?少林一派慈悲为怀,不予追究擅闯之罪,但仍需按本门规矩,放下武器,经罗汉堂十八位长老陪同前往,二位以为如何?”

    祝雄风心想:江湖之上人心险恶,防难胜防,往往自诩侠义之士却行事卑劣,就像泰山派松雪,黄山派水道人,峨眉派妙因等皆为名门正派中人,却多行不义。就连少林也出了大智这般恶僧,谁知少林寺内是否是龙潭虎穴?如若放下武器,入得寺内突有不测,岂非赤手空拳?但随即想起玄苦的为人以及他的重托,想到少林立寺数百年,向来被尊为武林之泰斗,地位尊贵。那大方禅师,更是得道的高僧,寺内绝非凶险藏污纳秽之地。

    大竹鉴貌辩色,心下了然,朗声道:“二位有何顾虑?”

    祝雄风拿出“七日寒”掷于地上,道:“客随主便。”又低声对玉宛青道:“且随同进寺,便宜行事。”玉宛青自是唯他是从抛剑于地。

    大竹检起两把剑,走到前头,挥手示意,十八罗汉陪伴着二人前行。穿过一处山道,折过一弯,便由侧门进得寺内。

    寺内殿宇连片,古木参天。碧瓦黄墙下,绿树花丛间,随处可见有习武忙碌的僧侣,好一派阳刚雄风。

    一行人穿堂过殿,离喧吵呼喊声越来越远,又行片刻,在一处古木幽静的院落停住,大竹径自进去。

    祝雄风暗自吃惊:堂堂一派掌门,难道就住在这静寂落魄的院落内?若非亲见,真难以相信。

    片刻之后,躬身走出一位清秀的小沙弥,合十道:“二位施主请这边走。”

    二人随小沙弥跨入院内,但觉院内清洁静雅,香炉内香烟袅袅,置身其间,恍惚间心旷神怡仿若世外,有种说不出来的庄重。绕过一片花丛,小沙弥手指一处房门,颌首道:“方丈大师禅房久候,两位施主请进!”说时推开门,一旁躬身恭迎,甚是礼貌。

    二人谢过小沙弥,进入禅房。

    只见正中蒲团上,端坐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僧,白眉微垂,左掌垂于胸前,右手捻动佛珠,似在静思烦事。二人见这老僧周身上似乎有一层佛光,霎那间心怀至诚,忍俊不住,深施一礼。

    老僧双眼乍睁,目光慈祥,看着二人道:“贫僧大方,两位远道而来,想必其事重大,请坐。”二人落坐蒲团上。

    祝雄风无意间看了一眼大方,只觉他双眼中稳含着两道不可抗的凛然正义,心想:这才是真正的得道高人,隐然于世外,不现丝毫世俗之气,返璞归真,他心中折服,当下直陈其事,道:“在下便是祝雄风!这位就是玉小姐。”

    大方捻动佛珠的手一滞而过,神情无二,道:“莫非去年八月二十八日公平府血案另有隐情?阿弥托佛!罪过,罪过!”

    祝雄风就把当日的经过向大方说了,玉宛青则在一旁佐证。

    沉默半响,大方道:“老衲本就怀疑事出蹊跷,两位这一说来,老衲茅塞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