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凄厉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到最后几乎已经到了渗人的地步了,我和老白在门口就觉得毛骨悚然。
“要了爷爷的命哟!”
老白叫苦不迭:“这可真是热闹了,好端端的生出了这档子事儿,一个闹不好就是天翻地覆哟!”
这是个神经线条颇为粗大的主,打认识起,我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
不过,此时形势紧迫,也不是询问的机会,我撞开房门便冲了进去。
屋中,臭气熏天。
这种臭味就像是一窝子老鼠全被灭掉,烂在了一起一样,极为刺鼻。
张歆雅正被鹞子哥摁在炕上,脑袋却探在炕沿外面,浑身上下湿淋淋的,发丝上更是不断滴落下许多污水,落在地上形成一滩滩的水渍,她的口中也不断流淌出绿色的涎水,那阵阵让人反胃的腐臭味正是发自于她的身上。
至于鹞子哥,脸上、手臂上、甚至是胸口,到处都是抓挠撕咬留下的痕迹,尤其是手臂上,有一块皮肉都已经耷拉下来了,仅剩下一层皮连着,明显是被咬了一口,特别凄惨。
我师父铺开一张偌大的黄布,手提朱笔,正在书写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不过有些写的工整,有些则十分潦草,他的后背上也有一条长长的血痕,明显在办事的时候受到了张歆雅的反抗。
不过,此时张歆雅倒是非常老实,甚至在轻声呜咽的哭泣着。
“求求你们了,快出去吧……”
她神色萎靡,低声道:“这或许就是我欠下的债,也到了该还的时候了,你们不要管我了,丑态已经太多了。”
这是我所熟悉的那个张歆雅。
只是此时的她,精神面临崩溃,已经有了放弃的打算。
我虽不知道具体的情形,可同生共死走一遭,这哪是说放手就能放手的,当下正欲上前安慰几句。
怎料,在我手刚刚伸出去的刹那,她的眼神明显暗淡了一瞬。
下一刻,她的双目充斥着戾气,整张脸都扭曲着,低吼一声,仰头朝着我手上就撕咬了过来,神态狰狞到极致,吓我一跳,幸亏提前发觉,及时收回了手,只听她上下牙齿碰撞发出“咯噔”一声脆响,不知使了多大的力气,果真咬个结实,只怕我这根手指头都保不住了。
“吼!”
张歆雅喉咙中挤压发出沉闷的低吼,与野兽无异,剧烈挣扎了起来。
原本稍稍放松,正在喘粗气的鹞子哥,差些就被掀翻下去,眼睁睁看着张歆雅蹿出一截,上半身都从炕沿上耷拉了下来,双臂已经可以触摸到地面了,指甲来回一挠,硬是在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划痕。
“还看什么?快来帮忙啊!!”
鹞子哥大吼,死死抱着张歆雅的双腿,正往回扯对方。
看得出来,张歆雅的目标是我师父,不想让我师父继续写下去!
老白的反应速度倒是不错,已然扑了上去,一手卡着张歆雅的脖子,将之从地上拎了起来,重新又把对方摁回到炕上,可一个疏漏不深,立即被对方照着大腿内侧掐了一把,留下五个血洞,疼的老白眼都直了。
“摁不住!”
老白大喝:“小卫子,你还在等个什么?快拿绳子把她栓起来!”
我压根儿就不是等,只是被这凶戾的一幕搞的有些手足无措,眼前这不是个大粽子,也不是只厉鬼,是我们的同伴,看老白和鹞子哥的架势,分明是下了死手。
绳子就在炕上,不过有明显的断裂迹象,我匆匆挑了一截可用的,忙蹿到炕上帮忙。
一时间,张歆雅挣扎的更厉害了,嘶吼声接连不绝。
至此,我才真切的感受到她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我们三个男人都有些摁不住,而且,她皮肤上面看似是水渍,实则像是透明的黏液,很是滑溜,三番五次的被她挣脱,我们三人身上不可避免的多了许抓痕。
但凡是被她抓挠过的地方,伤口上就跟被撒了盐一样,刺痛不已。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将她捆扎成了一个大粽子,就这老白和鹞子哥还不放心,一人摁着脚,一人摁着上半身,我则气喘吁吁的一屁股坐在了一旁,就这短短片刻,感觉像是和人打斗了三天三夜似得,累出了满身的臭汗。
我师父总算能抽出手来安心做自己的事了,很快,在那黄布上写满了稀奇古怪的符号,双手捧着走向张歆雅。
“老舅?”
张歆雅嘴角微微勾起,笑的狰狞又诡异:“如果不出岔子的话,这么称呼你的人应该是我吧?”
我师父微微别过头,似乎不敢面对张歆雅那双充斥着戾气的双眼。
“为什么不敢仔细看看我呢?我才是你的外甥女啊!”
张歆雅微微笑着,用一种非常飘渺的语调说道:“老舅啊,你知不知道,下面其实很冷,为了换这个机会,我被人剥去衣衫,赶入冰川,在那里镇压了整整五百年的时间,五百年的虔心悔过,我终于走出了罪孽,然后,我又成了飞禽走兽,被人屠杀过,甚至被人踩死取乐过,当牛做马,受尽诸般苦楚,懵懵懂懂、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可是,我的结果呢?
你真的觉得这样做公平吗?
你不是修道之人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我回来,这是天道!
你这般做,难道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这一番话,说的凄楚可怜,让我师父更是浑身颤抖。
“对不住!”
迟疑片刻,我师父终于是轻声一叹,抖手将那偌大的黄布蒙在了张歆雅的身上。
对方原本还会挣扎动弹片刻,但黄布加身后,彻底没了声响。
我师父面色沉重,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不多时拿来一件写满了殄文的道袍,上面放着三炷香,这香很怪异,通体呈现出一种暗灰色。
他将这些东西递给老白,轻声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应该明了吧?这事就交给你和惊蛰去办,我和鹞子在这里守着她。”
“我晓得!”
老白点了点头,郑重无比的接过那两样物件,这才冲着我招了招手,让我随同他一起出去,又是搬桌子,又是拿香碗,忙的团团转。
看得出来,他其实是想布置个法场。
“老白……”
我轻轻唤了他一声,跟着忙活了这半天,我实在是憋不住了,终是问道:“为什么我感觉屋子里的气氛都怪怪的,不管是你还是我师父,面对另一个张歆雅的时候,都好像……那么点愧疚?”
“嗨,那可不就是愧疚么!”
老白停下来,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一拍大腿无奈说道:“哥们我浪荡江湖二十来年,坑蒙拐骗的事儿干的多了去了,可要说扪心自问觉得过不去的,唯独这一样!
你小子倒是有眼光,还能瞧出我们都臊得慌。”
这跟眼光有什么关系?
眼不瞎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询问道:“张歆雅这次掺和进我这事儿,本身我就觉着不太对劲,可谁都不跟我说,这到底咋回事?”
“不说,那是我们不好意思说!”
老白一拍我肩膀:“不过闹到这一步,这脸皮也没法要了,我跟你说,现在闹腾的这位才是真正的苦主,咱们这是联手在往死了坑苦主,人家有道理都没法说!”
我愈发不解了。
“这事儿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
老白叹了口气:“我们认识、熟悉的那个张歆雅,其实是个贼,寻常的贼偷得是钱,可她偷得……是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