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能忍了这……”
袁无畏下意识提高了嗓门,有那么几秒钟,他以为自己是在一场突来的瓢泼大雨中。
可还要再强调:他耳朵里并没有任何加塞进来的噪声。完全是“大时空泡”里的激烈“撞击”场景,给了他这种错觉式的压力感受。
也正是这个壮观场面,使得“大时空泡”里那些长期站在地球人类进化巅峰的强者们,纷纷惊醒过来。
超凡种们不可能是泥菩萨。
单向的牵拉也就罢了,毕竟早前就有被“揪头发”的经验,长时间如此,多少也有些麻木。
可如今这些“烟鱼雾雀”,暴雨也似,一股脑的反冲回去,方向不同、烈度不同、里面的门道也不同,由不得他们不做出反应。
袁无畏就看到,“暴雨”扑面的几秒钟时间里,“大时空泡”覆盖范围下这二十来位超凡种,或多或少都是惊愕的,但确实都生出了感应。
后续应对则有的激烈,有的克制,表现各有不同。
问题是,他太敏感了吗?
他怎么觉得,这些大佬们反应动作,颇有些熟悉,颇有些……
盲目。
袁无畏以“大时空泡”俯瞰全局,自然知道,这一场“狂风骤雨”???????????????从天而降,最大的源头是天穹下污浊的云层,然后才是超凡种彼此之间的“撞击”传递。
可他短时间内捕捉到的几位超凡种,包括长时间关注的小丑、尼克、康妮大美妞等等,均明显缺乏相应的认知。
藏身地层下的尼克,还抬头看了看,小丑和康士坦茨女士,第一时间竟然是左右环顾……
是的,这场面相当熟悉。之前告死鸟掠切“经过”他们超凡领域的时候,这些人基本也是这么个动作。
袁无畏呲牙咧嘴:“不是吧,连从哪边来打过来的都不知道?”
此前唯一“脑子清楚”的屠格,偏又消失在他的视野中,不知道出了什么情况。
“没必要苛求。互相撞击产生的火花,可能只有在这个界面中,才能够看到所有细节。”
哈尔德夫人的态度倒是平和。
问题是袁无畏实在是不懂:“下雨了总该抬头看看天呀,明明是……”
“这是雨吗?”
袁无畏一愣。
“比喻可是最容易造成误读的方式。”
“这个……说雨不合适,那该怎么说?”
“大概是某些存在规则,也许仅是片断,向另一套规则体系的冲击吧。”
“哈?”
“如此显化超凡领域,又如此酝酿拿捏,除了这种可能性,我也再想不出别的了。”
哈尔德夫人仍然是不确定的口气,袁无畏则觉得,她并不是要答疑解惑,而是通过描述过程,梳理未完全定形的思路。
“每一个烟鱼雾雀,可能都是一段规则映射。其实就是让灰质这样一种特殊元素,以‘新形态’稳定存在于物质和精神层面的‘方案’。
“这不是动能冲击,不管你看到的,是什么方向、什么形式的冲撞,带给他们的压力,更多还是在自我逻辑层面,属于是规则上的冲突或融合。”
袁无畏好像懂了,但又缺乏直观感受,终于忍不住开口:“规则冲突是什么感觉?”
“超凡领域的事儿,我不太不清楚。但硬往喉咙里灌玻璃渣,想来不会太舒服。”
你这也是“比喻”!
袁无畏腹诽。
但事实证明,哈尔德夫人的判断没错,“大时空泡”里显现出来的超凡种,有好多位,脸色都变得非常难看,个别肢体反应更明显。
不过,好像有什么表述不对?
袁无畏愣愣神,忽然醒悟:“你不也是超凡种吗?什么叫超凡领域不清楚……”
“应该是。”
“别逗我,什么叫应该!”
“因为不太一样。我选择的路径,似乎并不存在超凡领域这回事儿。相比之下,田邦的‘应该’,倒更传统些。”
“能说明白点儿吗?”
“这问题,最好问我的投资人们。”
投资人……还“们”?
袁无畏本能感应到,这个问题弄不好是要闹出人命的。讪讪一笑,以吞掉自家名字的决心,咬紧牙关,老实做一个倾听者。
哈尔德夫人确实还有一些想法待表述:“其实有一点,你说得不错,在这滂沱大雨般的干扰中,这些人一定会对某些撞击更敏感……但不会是天上的云层。
“云层又算什么呢,不外乎是别无他物的虚空,是自然的世界。就算他们想要分清楚方向,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声,或者说这个回声就是自然本身——这就是时空类能力的作用。”
她在说罗南的手段。
袁无畏心领神会。
坦白讲,同样具有所谓“时空类能力”的袁无畏,心底深处,真的超级羡慕这种具有超强主动性和支配力的能力模式。
不像自己,只能做一个人形接收器。
“???????????????既然这些人,已经进入到这方完成了统合支配的时空中,尤未自觉,就注定了他们会忽略掉最关键的信息……更不用说,那位还增加了干扰项。
“当下,这些迟钝又敏感的家伙,越是对身边的‘大象’视而不见,对那些具有明确反馈的对象,就会更加上心、警惕;他们感受最清晰的,反而是来自于彼此之间的信息交换。”
“对呀,平飞的这些就是干扰项没错!”
袁无畏又拍了记栏杆,震得手心生痛。也许哈尔德夫人只是借表述理清头绪,但他也是实实在在有了收获。
所谓“平飞的这些”,就是指那些来自于各位超凡种自身,抽拉卷缠灰质长线形成的“烟鱼雾雀”——此时它们一旦能成功出离超凡领域,就朝着其他超凡种的方向撞过去。
这样你撞我,我撞你,不正是“明确反馈”吗?
于是,荒唐的情况出现了:
一场瓢泼大雨中,浑身湿透的淋雨人,根本“忘记”了现在正下着雨,反而警惕其他同样给浇透的倒霉蛋往他身上泼脏水……
哈尔德夫人垂眸而笑:“要说也是非战之罪。谁能想到,那位会这样摆弄人?而且也真是好大手笔……灰质,这东西换一种形态,竟然可以作为推动精神感知跨越极限的介质。
“现在,二十来位超凡种,至少那些肉身侧,像这样遥远而清晰的感知,也算是少见的体验,他们会更敏感也更好奇,然后持续强化下去。”
袁无畏“唔”了声,认真思考一番,罕见对哈尔德夫人的说法明确提出异议:“也许,起关键作用的,不是灰质,而是灰质承载的‘形态’本身?”
“你是说……”
“告死鸟。”
“役魔卷。”
“……”
双方糟糕的默契,引发了短暂的沉默。
袁无畏干笑两声:“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告死鸟’……哎,‘役魔卷’我也听过,好像是天人荡魔图里面的?”
到这里,袁无畏又怔了下:
“等等,这两个莫不是一回事儿吧?”
说话间,“大时空泡”映射的大金三角地图模型上,出现了比较明显的变化:
正如袁无畏与哈尔德夫人讨论的那样:高度重叠的感知路径,往复不休的反馈强化,一轮两轮无数轮……时空环境中的“压痕”,或曰某种半固化的“链接”就形成了。
弥漫灰雾的虚空中,呈现出格外清晰的明亮长链的网络,将数十万平方公里范围内,几乎所有超凡种并联在一起。
就这样,灰雾中不断穿梭往来、似成形又非成形的“烟鱼雾雀”,还有其它更加粗糙抽象的灰质捏合物,以人们始料未及的方式,给这些超凡种们建构起了一套新鲜火辣又确凿无疑的气机交互感应系统。
这是允许信息高速交换的链路,同样也是困缚他们的巨网。
严格来说,真正着手发力完成这一切的,并不是只捏了个“背景”的罗导演,而是不知不觉已然入戏的超凡种们自己。
反正,袁无畏的理解是这样,
身在局中的超凡种们,大约仍对其中的逻辑茫然无知,他们也没有闲情去琢磨复杂的背景知识。
随着“感应链”持续压实,他们都陷入到了陌生又荒诞的情境中,很多人,特别是安全感比较缺失的那些,不得不惊愕且狼狈的调整自己的气机和位置,但是根本毫无效果……
互锁的感知链网,最核心就在“互锁”。
只要勘不破时空本身的迷障,或者勘破了却得不到其他入局者的配合,一切休提。
当然了,超凡种并不都是独狼,某些人适应能力也不容小觑。此时已经有几位“社牛”,带着强???????????????烈的好奇,又或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思,四面联络,主动出击,想借这轮奇妙体验,搞出点事儿来。
不论怎样,随着感知链网的建构成功,大金三角就进入到了一个超级活跃、超级敏感……也超级凶险的状态中。
这是罗南希望看到的情景吗?
后面他又会怎么做?
看上去,罗南铁了心要解决不同版本环境的问题,让灰质,当然更可能是灰质承载的“新形态”,在地球这一方时空、以及大时空背景下各个特殊规则环境中,都能稳定存在。
但……只此而已?
袁无畏回忆梳理有关信息,追溯因果,却愕然发现:貌似“灰质”才是罗南宣称要尽快解决的目标,而天人荡魔图、告死鸟等等,只是工具而已。
那他和哈尔德夫人的讨论成果,亦即将“新形态”的优先级,摆在“灰质”之前——这样的想法,岂不是本末倒置?
还有,目前已经是这样的大场面了,仅仅为了解决“灰质”的话,未免太不匹配。那边是不是还隐藏着另一个,乃至多个他不了解的目标?
袁无畏尝试询问哈尔德夫人,后者就笑:“你这样想,就证明对于罗南先生的认识进入到一个新的层面。但说不好是进步,还是倒退。”
“所以……”
“继续努力吧,也许以后你可以了解更多。”
“喂,我不要以后,我现在就想知道!”
哈尔德夫人没有再回答,她再次推开了艉楼的舱门,这次不再耽搁,径直走进去。
袁无畏下意识跟了一步,但看着黑洞洞的舱门,本就不甚充沛的勇气迅速消退,只好尝试着卖个萌:
“您就行行好……”
“共勉吧。”
舱门关上,隔绝内外,再无后续。
袁无畏在外面愣了几秒钟,终于醒悟过来,哈尔德夫人的意思是说:
她也不知道!
这就比较麻烦了。
如果他想满足自己旺盛的好奇心又该怎么做呢?继续胡思乱想毫无意义,想要再找一个交流对象……
总不能是罗南吧。
心头闪过罗南年轻但又出奇模糊的形象,只一瞬间,仅有的那点好奇心,也给冻结了。
嗯,还留存了一点荒谬的心思:
话说这种时候,会不会真有人勇敢无畏、打出直球,追着罗南要把一切问题搞清楚?
也许,那才是勘破迷雾的最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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