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站在齿轮前的沼泽湖边缘,鼻头微动,空气中流动的,除了水腥气,还有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很淡,又始终缭绕不散。
鼻窍通肺,相应的内修功夫,罗南已经开始习练,更因常年呼吸吐纳,根底深厚,进展极快。如今他五藏六根九窍的修持,肝、心、脾、肺以及眼、舌、口、鼻都算是小成,只有耳窍肾气还需要打磨。
如今他站在湖边,鼻翼颤动,口齿微张,内气自然滋润人体相应器官结构,使相应受体愈发灵敏。空气中飘动的化学小分子,便通过相应渠道刺激相关区域,调动相应的感觉和记忆。
嗅觉和味觉交织,构成判断的依据,甚至形成一组模糊的画面,映射出相关信息。也许有预设答案的嫌疑,不过罗南还是可以确定,这一波比较具有刺激性的小分子,其源头就是凌晨在湖底下折腾的烂嘴猿。
雪泥鸿爪终难免啊……
修行越是深入,对外界环境的变化越是敏感,收集的信息越是详尽,感知判断也就越发地接近事实。很多时候都超出了常人理解的范围,仿佛拥有鬼神之眼,照彻真实。
所以罗南重新到齿轮来,就是想看一看凌晨那次暴力召唤,是否留下太多痕迹,如果有就清理一下手尾,预防招惹苍蝇。
事实证明,他来对了。
罗南的灵魂力量,仿佛是弥漫虚空的无形烟云,以干涉力作用,尽可能驱散沼泽湖周边的气息痕迹。随后他又进入湖底通道,抹去一些被烧实的湖泥之类。
当时湖底下的高温确实非常厉害,烂嘴猿就算跨过两个世界的樊篱,杀伤力也相当惊人,这样很好。但如果早早被人察觉端倪,就不好玩了。
幸亏罗南现在每隔几天就要对齿轮及其周边做一次清理,扫掉所有监听监控装置,否则还会更麻烦。
等罗南走出湖底通道的时候,谢俊平还没有到,他就坐在通道外的酒吧角中等待。
他也没有闲着,念动微动,正在对流层顶端盘绕的十枚滴水剑,就陆续飞至,穿门过户,如有灵性。抵达罗南这里的时候,一个个水珠饱满,晶莹剔透。
当然,这些水珠都是后来才凝聚。在对流层顶端的严酷环境考验下,外聚的水滴难以长时间存在,只能在坚固的结构骨架驱动下,随灭随生,保证源源不断。
也许,这才是“滴水剑”真正的杀招所在。
罗南琢磨了一下具体的应敌场景,可惜一直找不到实验机会,也不再多想。对他来说,费心凝聚、又层层考验这十枚滴水剑,还有别的作用。
“来吧,营养时间到了。”
他眉心电芒蹿动,呈滴水剑架构的外接神经元透出脑壳,缭绕其外的电火骤然分叉,劈在其他十枚滴水剑上,水珠瞬间蒸发,但结构骨架都还在,还与外接神经元形成了微妙的气机联系。
外接神经元细密颤动,以奇妙的方式,将它现在的结构映射到其他十枚滴水剑上。同样的,其他十枚滴水剑,也将各自的结构细节,映射外接神经元上。
正如之前体会的那样,修行越是进步,感知越是不同。当进步到一定程度,就已经超出了常识的范畴,乃至颠覆旧有的世界观。
罗南的修行进度极快,像秦一坤“神速”之类的赞美字眼儿,不算过分。与之同时,他对世界的认知感受也在不断深入,如今的视角观点,和一周之前就有些差异,隔上十天半月,就更明显了。
这种变化,完美地体现在滴水剑上,体现在外接神经元搭建的结构回路上。
罗南在滴水剑上的造诣,可谓高起点、高水平,乍一入门,就超出大多数人经年之功。早前为外接神经元搭建的凝水环模子,也是他当时最巅峰状态下,妙手偶得的神品,一举突破精神与物质层面的樊篱,是罗南得以充分发挥灵魂力量的运转核心。
可随着时日推移,罗南灵魂力量持续推高,九窍六根之术不断完备,感知层次愈发深邃丰富。再回头看,当初的“神品”,有些地方,似乎也不怎么经得住推敲。
要是将滴水剑作为消耗性技法,随用随扔也就罢了。偏偏他以外接神经元作为塑形材料,将那份结构回路长期保留。如此一来,哪怕一丁点儿的瑕疵,都会映现在他心头,时刻刺激提醒……
无论如何不能忍!
眼下,外接神经元与其他十枚滴水剑气机相接,构形互映,叠合共振。由于材质上的差异,其他滴水剑的骨架结构渐渐都承受不住,次第崩解。
外接神经元要好很多,但也参照其他滴水剑结构的变化,进行细微调整,以寻求共振破坏下,最稳定的结构,确保更坚固稳定。
罗南闭上眼睛,纯以感应,关注这个过程,体会其中最细腻精妙之处。
这种方式,是罗南偶然寻得,充分利用了外接神经元奇妙的“智能”,使之在拥有坚固结构的同时,仍能保证持续的可塑性,精益求精。
它也保证了罗南在“滴水剑”研究上,始终活跃求变,绝不墨守成规。
哦,万院长也说过类似的话来着。罗南觉得,这是一条正确的道路,一时半会儿还看不到尽头。
十枚滴水剑结构彻底崩解之后,谢俊平终于赶到。
他在早课之后直接赶回来,仍穿着一身仿古的练功服,对应着他过分年轻的面孔,显得有些滑稽。可是只看脸面的话,便觉得他红光满面,精神焕发,与以前五迷三道的夜行生物完全不同。
“刚刚打电话怎不接啊?幸好我能猜到你在这儿……”
“在用功。”
谢俊平正式进入修行序列之后,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正常交流一些“非常规”的事情。谢俊平对此接受度颇高,且饶有兴味。
“话说以咱们的交情,你不觉得应该互通有无咩?”
“等你真正入了门吧。”罗南真担心把谢俊平给练神叨了,主动转过话题,“找我什么事?”
谢俊平略微迟疑:“恐怕你不太喜欢听。”
罗南抬眼看过去,见到那幅表情,差不多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有关这里的?”
谢俊平叹了口气,就近坐到吧台前的空椅子上:“齿轮的归属很快就要出结果。明天进入最后竞价阶段,星期一可能要出公告,要去看看吗?”
“不能做决定的事情,没必要参合。”
“hoho,现在的口气越来越大了……真的不去?”
罗南笑着摇头。
谢俊平再叹口气,双肘后移,支在吧台上,仰头做精疲力竭状:“中间变动这么大,两边竟然还都撑到最后。现在建工社还很有底气;倒是神研社,前任大金主撤资并与建工社合流,对他们的打击挺大。新注资进来的lrcf不温不火的,加码看不到,要说放弃也没有。我找唐仪好几回了,就没得个明白话。唉,以现在和杜娘娘的交情,要是还由他当社长就好了。”
“lcrf,生命基金。”罗南唇角撇了一记,“贪婪的资本老狼,当权者妄图永掌权柄的稻草。”
谢俊平白他一眼:“至少我老爹还时不时往里投钱,有点儿话语权吧。”
如今轮到罗南劝回去:“建工社不怀好意,lrcf也不是东西。既然对我们来说,谁入主都不是好事,何必费心纠结?”
“这话让人心寒,敢情白忙活了?”谢俊平笑了一声,转过头来,“话说你究竟想怎么搞?”
“我吗?”罗南抬手回指鼻尖,“养精蓄锐,准备打仗。”
“别开玩笑,说真的。”
罗南姿势不变,哑然失笑:“我不认真吗?”
“呃……”
“我确实无法选择谁来入主,但入主那一方想干什么,我一定会和他们好好沟通。不管采用哪种方式。”
罗南的视线穿过湖底,斜投向远方。那边是大生活区方向,正对着此处的就是海天云都。
谢俊平顺着罗南的视线往前看,只看到浑浊黑暗的湖底。他眨眨眼,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虽然不懂你说什么,可感官上不太妙的样子……事情不会搞复杂吧?”
“希望如此。毕竟我也不想另生枝节,糟心事太多了。”罗南叹息一声,指尖挪到眉心。外接神经元映射相关软件界面,显出他的记事本,上面一堆未尽事宜。
大的、小的;能说的,不能说的;能解决的,不能解决的……林林总总差不要突破十项。
看到这些记录的事项,罗南就没有继续聊天的性质,他站起身,向谢俊平摆手:“你去搞游行吧,走了。”
“别呀!主角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才能出现。今天这场面,上午各支队伍都未必能走到市中心。下午才是重要时刻,当然最爽的还是晚上……我还想在这儿眯会儿呢。”
谢俊平还想再聊会儿,起身要拉住他:“你要烦心,就在这儿理一理嘛。话要我只要在这里,就觉得耳聪目明,精神爽健,恨不能卷个铺盖过夜。万院长都说,我的进度已经超过杜娘娘,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