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秦亮所料,傅嘏答应了出任卫将军府长史。秦亮顾不上那些文书手续,直接让傅嘏来上任,一起准备宴会的事。
白夫人、嫂子张氏也来了,帮着王令君操持琐事。这是秦亮家搬过来之后,第一次接待那么多宾客。
不过秦亮还真的没有主持过宴会。以前在平原郡都是兄嫂在办,后来请客就去王家,毕竟王家有现成的人手和器皿食材。
当然在洛阳宴请,与在平原郡的规格大不相同。平原郡那会只要杀一头自家养的猪、羊,有酒有肉,宾客就觉得非常丰盛了。而洛阳这帮士族豪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东西太差,还不如不请。
早上王令君亲自来了前厅厨房,查验准备好的食材,她走一圈就知道没问题,似乎是靠闻出来的。
王令君正待要走,忽然转身看向围着麻布的董氏,蹙眉道:“卿怎么在这里?”
董氏轻声道:“张夫人叫妾来帮手。”
王令君道:“卿先回去沐浴更衣,一会邸阁后面的厅堂还有不少女眷宾客,卿跟着我招呼宾客是正事。”
董氏忙屈膝道:“喏。”
王令君从她身边走过,轻声道:“以后不用听张夫人的吩咐,王无疾是卫将军司马,卿什么身份还不清楚吗?”
董氏却道:“妾夫妇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秦家的人。”
王令君看了她一眼,便到灶台上拿起一整条生羊腿,说道:“腌制羊腿用的是精盐,卿忙了半天,拿一条回去,王康不还有个老母亲?”
董氏揖拜道:“谢王夫人赏赐。”
王令君又注意到了一个皮肤晒得有点黑的瘦弱女郎,问道:“我看汝面生,汝叫什么名字?”
瘦弱女郎怯生生地说道:“妾姓祁,妾的长兄叫祁大,长兄说见过秦将军两面,叫妾来做活。”
王令君多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便走了。那女郎也不知道行礼,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次董氏拿到食物十分高兴,倒不是觉得精盐腌制的羊腿很精贵,主要因为这不是吃剩的肉,而是开宴之前分给她的东西!
董氏依言要从府门出去,正遇到了穿戴整齐的王康,准备着迎接宾客的事。王康见到妻子出来,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问道:“哪来的?”
“王夫人赏妾的。”董氏面带笑意,大方地说道,“妾晚上做给阿姑吃。”
王康没说什么,转头对旁边的高个武将道,“这是我拙荆董氏。他叫祁大,我把他选到了卫将军府,因他是忠于秦将军的人。”
祁大揖拜道:“拜见董夫人。”
董氏忙还礼道:“幸会祁将军。”
祁大忙道:“不敢称将军。”
王康又道:“许昌之战时,我听到他喊、吃秦郡守的粮拿命还,便觉他是知恩图报之人,跟在秦将军身边没错。”
祁大摸了一下后脑勺,强笑道:“仆记不得喊过那句话了,战场上、心头绷着,大家都在大喊大叫。王将军记得倒清楚。”
王康道:“汝要记住,只有护好秦将军,我们的日子才保得住!”
祁大道:“喏。”
董氏说道:“妾先回家换衣裳。”
……长史傅嘏、司马王康负责迎接宾客,秦亮也在邸阁的台阶下站了一阵,遇到早来的宾客、便见礼寒暄,先聊上几句。
他在这里见到了一个非常有名的人物、至少在秦亮心里很有名,便是嵇康。
这是能上两千年后课本的人物,竟然出现在了面前,哪怕现在还没那么有名,秦亮也不禁露出了笑脸。
嵇康是跟着吕巽一起来的,大名鼎鼎的《与吕长悌绝交书》显然还没问世。只见嵇康的个子很高,相貌也很俊朗,难怪曹魏公主会看得上他。只不过此人的打扮有点潦草,浑身十分朴素,简直不像是驸马。
但嵇康愿意跟着吕巽来赴宴,可能不是看吕巽的面子、而是因为沛王曹豹,嵇康的妻子,正是曹豹的孙女。金乡公主是曹豹的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估计书信已经来往过了。
三人相互揖拜时,嵇康神情淡然地说道:“仆不请自来,惭愧。”
话说得客气,但神色之间根本没有惭愧,倒好像在说:看得起你才愿意来。
秦亮也不介意,一脸热情的笑意道:“久仰叔夜大名,卿能来,我十分欢迎。我原以为卿不在洛阳,方未邀请,还望海涵。”
嵇康察觉秦亮的热情、并非假装,也有点好奇诧异地多看了秦亮两眼,说道:“仆亦久闻秦将军之名。”
秦亮道:“实在荣幸。”
这时吕巽道:“秦将军若是迟一两个月,仆或许便来不了。”
秦亮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何?”
吕巽叹道:“家父身体不好,仆身为长子,正想上奏陛下,请恩去冀州侍奉家父。”
秦亮随口道:“原来如此,应该这么做。”
吕巽接着说道:“家父年迈,若能回到洛阳就更好了。”
秦亮听到这里,一下子明白过来。
吕巽想让他父亲吕昭卸任镇北将军、回洛阳做官,这种级别的诸侯,回来可能要给个三公的位置才行?做过三公的后代,吕巽将来的仕途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在这时,只见桓范轻车熟路地从长廊上过来了。秦亮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回头再谈,二位请先到厅堂入座。”
吕巽循着秦亮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神情立刻稍微一变,拱手道:“仆等先去厅中。”
秦亮拱手还礼,又专程向嵇康轻轻点头。
没一会,桓范就走到了秦亮跟前见礼。寒暄罢,桓范径直小声问道:“那时吕昭的儿子吕巽罢?”
桓范的口气不太友善。秦亮点头称是,不动声色地轻声道:“听说吕将军身体不好。”
桓范竟然笑了一声,似乎是巴不得吕昭早死早超生。
一时间秦亮无言以对。虽然秦亮知道吕巽的私德可能比较糟糕,但吕家得罪桓范这事,确如秦亮七年前所言“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